看见同伴的身影后, 她心里才又多出几分被安慰的意味来。他们在走廊当中无声碰了面,才开始下楼——元欲雪是独自住在第二层的。此时也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木门被轻轻阖上,便这么倚靠在门口。走廊处天窗的光芒散落下来,映得他肤色都被笼上一层银色绸缎般,是接近透明般的白皙。如果不考虑他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话,这一幕其实是显得非常美好的。以至于其他人在望见元欲雪的时候,甚至略微怔了一下, 觉得这是一副……像梦中一样的画面。穿着单薄白衬衫的少年人靠在墙上,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来迎接来他。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给他递上一只花,在散落月光之下,简直就是想象当中能构思出的最浪漫的场景。这样忽如其来的怪异热情, 略微打乱了来人的思绪。在他们像是被塞壬**般的水手走上前,只是不小心肩膀接踵碰撞的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的时候。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可不是什么美好和平的行动。有人微微叹气,仓促收回了目光。而元欲雪这时候, 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出现。他靠在墙壁上的身体微微挺直起来,露出的一半侧脸显得十分干净, 又莫名的露出少年的意气来。那双眼睛望过来的时候,漆黑眼眸触碰到的地方, 似乎都会让人产生略微心悸的错觉。在有人还停留在原地的时候,元欲雪已经从门口主动走了过来。他站在其他玩家眼前, 从打开的窗户处, 略微指了一下别墅大门的方位。位于外部的那一道门锁换了新的, 此时倒是和先前一样被锁上了。元欲雪用嘴型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话, 只是这个时候,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被月光映亮的面容上,而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过也很快回神,想必也就是提醒他们的一些话。几人离开了别墅的房屋范围。大门虽然被锁上了,但是对于他们这些玩家来说,打开却不算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加上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溜出来了,很是轻车熟路。这次倒不是元欲雪捏碎的,而是阿刀先上前,敲断了那把锁。锁链断裂的声音被他包裹在掌心中,没发出什么怪异声音,夜色当中,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脸平静的打开门锁后,阿刀微微侧身,让他们先出去。西装倒是很不客气,先一步踩过去了。元欲雪也跟在他的身后,步伐很快。略微有一点纠结的,还当属小高。大概是他们先前的那些过节,让她连承一点阿刀的人情都十分厌烦似的。直到最后剩她一个,才犹豫地踏了过来,目光打量提防地看着阿刀。和防贼也差不多。他们两人的矛盾,只能说是大家有目共睹,这个时候也不显得惊讶了。此时在夜色当中,他们悄无声息地走出胖子别墅的范围。金银村当中,万物静寂,举目所望都十分黑暗。见不到一点的光源。但就像是他们先前出来的那一夜,村中黑暗,唯独老李家门口挂着白色的灯笼。他似乎还没歇下。从那破旧的房屋当中,隐隐约约的透出让人觉得有一些不祥的冷色光芒来来。大概是因为还要守夜的原因,老李这一夜都不会熄灯了。在这种黑暗当中唯一出现的光源,对于人类本性中对黑暗的恐惧而言,本应该是安心象征。只是他们想到那里住的是什么人,乍一看过去,那白光都似乎透着一股毛骨悚然的冷意一般。西装神色凌冽,多看了那处两眼,极为不耐烦地冷笑了一声。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才懒得多投去目光,只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从老李先前对话和他如今的急切处境来看,恐怕他停尸的时间,都等不到像女儿一样的停灵到第四天,大概会很快行动。不过从各种征兆上来看,至少不是今晚,所以也就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之内了。略过了那像是纸扎般透出冷光的房屋,众人的目标都相当的明确……就是今天他们还去探过的的养殖塘。夜里的金银村虽然和白日极为不同,好像变得鬼魅阴森许多,但是对于有夜视道具的玩家们而言,倒也不算是那么的难以辨认。他们当中基本上没有路痴的人,对于方向的把控感是极其精准的。所以就算是没有地图,也应该能很顺利地走到养殖塘附近才对——只是几人沉默不语地走了一路,随着越来越远的脚程,始终的没有看到半分水塘边缘。有点不太对。至少身体的感知是这么提醒的。路线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他们对于赶路时间的感知十分的不正确——按照常理来说,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就能走到养殖糖水塘边缘部位了。可是此时,小齐觉得他们已经步行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路途,却还是处在原来的那一截道路上。她对时间的感知哪怕不说是精准,就算有差错,也绝对不会超过三分钟左右。这样漫长的旅途,当然早就让她觉得不对了。可是这样明显的不对,却好像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玩家发觉到这一点。以至于小齐也沉默不语地跟在众人的身后,直到他们在这条道路上,甚至已经浪费徘徊了半个小时,其他人——包括元欲雪,还是没有提出半点异议的时候,小齐终于忍不住上前,微微拉了一下元欲雪的衣角,想和他说些什么。元欲雪让她生出保护欲,可是遇到这种事,她第一个想与之商量的也是元欲雪。但奇怪的是,今夜的元欲雪看起来尤为冷冽。他虽然感觉到了小齐拉人的力道,却只是微微顿了一下,那片衣角很快便在指缝滑落。小齐看见元欲雪略微整理了一下袖口,显然发现了她刚才的动作,却并没有管她为什么忽然上来拉住他,依旧是十分冷漠地往前走去。这样的态度让小齐微微一怔,不免便生出些许的不安情绪来。没敢再继续追着元欲雪,便下意识靠近了在玩家当中,和她而言算是关系最亲近的小高。踩着高跟鞋的高挑女性走在前方,今天似乎也格外的雷厉风行。队伍中的沉默,让他们的步伐也走的很快。小齐只要一留神,差点没跟上队伍。她也不知不觉地,坠在了队伍的最后。微微抿唇,小齐上前几步,轻轻地拽了一下小高的手臂。小高似乎反应比元欲雪还大,发出了一声极其厌烦的“啧”声,于是小齐的唇,也更加抿紧了。没有人因为她的小动作,而给予任何关注。路程似乎越来越漫长,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扩大,小齐终于忍不住地开口。“等一下……!”她的声音很小,也是因为顾虑着在金银村外界的黑夜当中出声,会被什么鬼怪所盯上。只现在的情况下,她已经到不得不开口提出自己所察觉的异常的程度了。“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条路似乎走的太长了。”作为老玩家的小齐面对这样的状况其实并不少,说白了可能是鬼打墙,甚至于鬼遮眼。这样硬着头皮走下去是绝对不行的,必须得找出解决的破方法来。小齐又继续开口,她害怕夜中说出那个词,会有什么忌讳,或者惊动鬼怪。于是开口的用词,都是十分含糊带过去的——但是其他人听她的话,都绝对能够想到鬼怪作祟问题上来。小齐的声音很小。偏偏离她拉出几米的队伍前面的玩家,都好像听到了。一时间不仅是元欲雪和小高,其他的玩家,也一下停住步伐,怔在了原地。小齐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便觉得……莫名生出一些陌生感来。明明玩家们的身影,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小齐应当是十分熟悉的。就像是她现在,注视着他们的身形,诡异的没感觉到什么不同,却偏偏又觉得陌生。那些身形,似乎莫名显得高挑许多,也瘦削了许多……像是被逐渐拉长,抻直的泥人一般。无比的细长,瘦削。小齐略微有一些茫然地抬头。为什么元欲雪看上去比她高这么多?他的身量被拉长的奇高无比,以至于原本骨肉匀停的身形宽度这时候也显得怪异起来。小齐就算抬头,她的视线,居然也只能平行到元欲雪腰的部分。足足有两人高的元欲雪。小齐努力地思索着其中的不对劲之处,她觉得很怪,却偏偏像是失去了对正常事物的感知能力,莫名其妙地接受了这种诡异的身高比例,像这就是顺理成章的定理。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在她觉得无比痛苦的时候,小齐面前的玩家们,忽然同一时间转过身,低着注视着她。形成一个半圆形,围拢了她。他们似乎生的太高了。以至于小齐站在他们中间,即便努力抬头,却还是只能看见他们的下巴,和一截白色的颈项。细长的,像是面条一样的颈项。“鬼遮眼?”这个声音是属于西装的。他似乎是轻轻地、嘲讽地笑了一下,猛地弯下身。这样一来,小齐就能够看清楚他的面容了。一张被诡异拉长的,无比像是被熔岩融化过后又重新拼凑起来的面容展现在眼前。他的五官甚至还在不断融化,呈现一种半**状态在往下流淌。那因为融化,而显得奇长无比,怪异畸形的眉眼,就这么注视着小齐。那张大概是“嘴巴”的器官微微开合,露出了底下的血洞来。她甚至能够从那大张的喉咙部位,看见西装身体内部的器官似的。眼前的西装问她,“嘻嘻,你忘了吗,你是一个人从别墅里走出来的。”“真奇怪,你为什么不等你的朋友们一起出来呢?”小齐下意识地反驳,“不是,我们是一起、一起出来的。”又有另一个人反驳她,听起来是小高的声音。“不对,你是和我们一起出来的哦。”“从一开始,就是和我们一起走出的别墅。”“和我们一起。”“和我们……”那些无比狰狞的面容,高的像是会被风给折断的身体,忽然间同一时间俯下身,只有些凄厉地盯着小齐。他们的眼珠子转动着,近乎诡异的重复着这句话。小齐的面容苍白,在这一刻,她甚至失去了恐惧的能力,只是十分愤怒甚至怨恨地想着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走出来?这一路来她跟着的都不是玩家,是鬼怪吗?可是他们明明约定好了,在十点刚过的时候,便要出来去调查养殖场有什么秘密,可是、不对、不对——她的记忆,似乎发生了强烈的混乱。恍惚间,她又觉得,玩家们一起约定好的时间明明是在十二点。她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为什么和这些鬼怪在一起?而那些拥簇着她的,无比细长的鬼影当中,有熟悉的声音用尖利的语调道,“没关系,我们可以代替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出门呀。”小齐开始觉得浑身发冷起来。这些鬼影,却开始轻轻触碰她。最开始的时候,小齐察觉到那些鬼手触碰着她的触感,十分的黏腻恶心,冰凉的像是某种昆虫湿腻腻溢出的滑液,攻击欲和愤怒在心间成倍翻涨。但很快的,她又开始觉得那些鬼手触碰着她的感觉,莫名变得十分温暖起来。一点也不可怕。很正常的触碰。甚至很舒服。她想到了许久未见的母亲的怀抱,好像骤然变成胚胎,回到了羊水当中那般的温暖和安定。小齐的眼睛已经颤抖地垂搭下来,只觉得满脑子的精神都在强制性的放松,她现在甚至软得抬不起一只手来。再看着那些怪异的面容,流淌的五官,却半点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怪异了。被同化的视觉,让小齐生不出半分反抗的欲望。“你会是我们新的同伴。”鬼影说:“同伴。”小齐甚至从心中,已经很认同了这个想法,半点不觉得眼前的“人”奇怪了。她垂着眼时,那些鬼脸也都凑了过来,它们环抱着小齐,像是要融为一体般拥抱着她。小齐那张清秀面容,甚至已经埋在了鬼影的身体当中,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水流,从皮肤上导过。很舒服的感觉。她的眼睛快睁不开的时候,更多的鬼影凑了过来。偏偏这时靠过来的鬼影,正是那个化身为元欲雪的那个鬼影。它的身形,或者是穿着方面,都还模仿着元欲雪的大致特征体态,只是那张脸,已经像是西装一般,被融化成为怪异的形状。面颊上面的皮肉像是已经消融的粘土一样,湿哒哒地落下来,缓慢地崩溃成糟糕的模样。小齐原本相当茫然的视线,在触碰到那张脸的时候,忽然间顿住了。她的声音,似乎都在颤抖,身体很僵硬。以至于开口的时候,甚至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到底有没有准确地将声音转换为能听懂的语句。“……元欲雪?”她颤抖地问。然后就看见,那鬼怪似乎是无声地回应了她。小齐是没听过元欲雪声音的,因为元欲雪在来到金银村第一日就中了“debuff”不能说话。眼前的鬼怪,似乎也继承了元欲雪不能说话的特征,只是点着头。小齐看上去因为这种打击,而开始剧烈地颤抖。它主动靠近,想要将小齐和自己也融化为一体的时候,却发现小齐在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意识挣扎。就算是最开始,她陷入了鬼怪的迷惑当中——知道自己一直在和鬼怪成行的时候,也没有显出这样激动的、简直像是快要崩溃的激烈情绪。那双黑色的眼,狠狠地瞪住了面前的那只鬼。“滚!”“你不是元欲雪!”她的声音十分有力,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咬着牙地说道。真正是如同泣血一般。小齐的那双眼睛,更是恶狠狠地瞪着鬼影,只差是骂骂咧咧地反驳,“元欲雪没有你这么丑的!!你不准模仿他!”她激动的简直整个人都快弹跳起来,被鬼手触碰到的地方,也开始剧烈的反馈出触觉。胸口处好像裂开了一缝隙的疼痛来。简直如同所有的氧气都从肺部和血液当中被榨出去了,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痛楚,然后在这种剧烈的挣扎当中,又感觉到有一双十分冰凉的手,微微触碰过自己的额头之后,又很快速地挪开。只这么短暂的一瞬间,所传达来的却是冰凉又柔软的触感。当然和那些鬼影不同,那冰凉是十分让人舒服、缓解了燥热的温润凉意,给她的感觉,反而是十分安心的。以至于小齐痛苦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又因为那股温柔触碰和骤然离开的失落感而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的时候,小齐便觉得十分不对劲起来。她正仰头望着天,觉得哪里都是酸疼的。被鬼怪包围的场景还没淡去,但现在她明显换了一个地,正仰躺在铺着细沙的粗粝石面上。而其他的玩家在旁边围成圈,要么蹲着要么站着的望着她,眼里的情绪略微复杂,带着若有所思。此时离她最近的,是元欲雪。这个时候,元欲雪的手又靠近了,试了一下她的吐息心跳后,在她的眼前微微摆了一下。小齐怔怔地看过去,见到元欲雪的唇瓣微动,和她说着什么话。“还能自己站起来吗”?小齐解读完在脑中放了三四遍,才反应过来元欲雪说的是什么,而这个时候,元欲雪已经将手递到她面前,给她搭一把手了。小齐腰酸腿软,借着元欲雪的手勉强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也有一些不对劲,是湿黏黏的贴在身上的,略微沉重,穿着不怎么舒服,还带来一股窒息感。胸口的部位,仍旧十分酸疼,像是被谁重重锤击,至今还没有缓过神来。眼见着元欲雪那双漆黑眼眸当中,又映着月色,又很专注地盯着她,小齐都不知怎么微微有一些羞愧脸红起来,很不好意思。其他玩家望着她,有关切,也有很深一层疑惑。西装挑剔地看着小齐,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一些嘲讽语气,“醒了?”要说西装的刻薄还是有一点用处的,比如这个时候,只一句话就让小齐十分的提神醒脑,顿时从被元欲雪注视着自己的局促当中醒转过来,开始分辨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你不记得之前的事?”小高先出声,眼角眉梢透着一点忧虑神色,“我们刚到养殖塘这里,你忽然默不作声地向着水塘的方向走——我们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就跟着你一起。结果发现你整个人都沉进了水底,一点反应都没有。”阿窗道,“那个时候我们跟着下水,发现你在水中……还是睁着眼睛的。只是状态很奇怪,像是要活生生的把自己溺死一样,我们就知道你是出事了。”只是那时候,还是元欲雪的反应最快,将当时反应怪异的小齐带出了水塘当中。那时候小齐也已经失去意识和部分生命体征了,于是元欲雪对她展开了急救,总算脱离生命危险。只是他们回想起来,甚至没发现小齐是什么时候被魇住的。小齐喉咙滚动了一下,显然她对先前经历的一切诡异事件,还都印象清晰。这时候西装又开口,“而且我也很好奇,你到底见到了什么,能让你喊出那句话……”小齐:“嗯?”阿窗适时接口道,“你大喊,元欲雪没有你这么丑!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元欲雪也适时地望过来,微微偏头看向小齐,头上似乎浮现了一个很具象化的“?”小齐:“……”杀了我吧,我一定是现在还在噩梦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