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伤口处溢散流淌的鲜血, 已经蔓延到了男人的掌心当中,将他的指节都浸透为那黏腻猩红的颜色。西装微微皱着眉,也唯独能从他如今皱着的眉头当中, 看出他那股以遮掩的愤怒, 但面对着几乎已经快失去意识的小齐, 还是多提醒了一句, “不要说话,保存体力。”他微微顿了一下,强调,“我们会将他抓回来。”而同一时刻,小高似乎才缓过神来,上前占据了西装的位置。她将人挤开,接替他重新半搂住了断断续续发着嘶哑声音的小齐。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是一个相当亲近的,类似于保护的姿态。两个女生之间的交情,可比西装来的深刻。西装这个时候倒也无所谓,主动退开了一步。小高眼中, 似乎也燃烧着依稀可见的怒火。在所有的玩家当中,也唯独属她和阿刀有着解不开的怨恨。在发现阿刀或就是那个内鬼之后, 她此时脸上的愤怒也不再遮掩,带着痛恨, 和某种极其锋利的戾气。“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把这该死的内鬼, 手刃于刀下——”在同一时刻,变故忽然发生,小高说着, 她的手中忽然凝聚出了一把上去相当锋利的武器。没什么犹豫地便向着此时正枕在她膝盖上十分虚弱的小齐杀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 而这动作也太快。就是西装发觉了不对, 也来不及阻拦。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似是想要阻止一般,低骂了一句,“你要做……”但是比他速度更快的,俨然是刚才还十分虚弱的小齐。居然一瞬间便从小高的怀中滚了出去,并相当迅速地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她半撑着身体从地上起身,形成一个极其警惕、并且极其具有爆发力的蹲姿。肢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十分的绷紧,提防着外界的任何袭击。想必这个时候小高就算再攻击她,她也能在那一瞬间做出最好的应对的方法。这样的姿态和她先前虚弱的模样,实在是反差太大了。就算是西装和阿窗几乎没怎么搞清楚现状,也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某种不对。“你……”“他们在哪?”小高却一下子打断了其他人的问话,那双锋利的眼睛,也一下就锁定了小齐,带着某种很凶狠的气息,“你不应该动手。”在场的玩家们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给冲击的不轻,但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两人怎么打起来了?他们怎么觉得,按照小高的意思,她是觉得……小齐才是那个内鬼?而小齐刚才在生死一刻所爆发出来的身手,显然也证实了她并不像之前表现的那样的虚弱。但小齐此时的脸色,倒真正是如纸一般的苍白。她身上的伤口,也绝不是作假的。此时因为剧烈躲闪的动作被撕裂开来,正潺潺地涌出了新鲜的血液。少女漆黑的眼,也怔怔地抬起来。略微有一些空洞迷茫地看向小高。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小齐却是歪了一下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的确是阿刀想要杀了我,带走了那个‘人鱼’,我没有撒谎。”小齐微微抿了一下唇,她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真挚,又像是有一些固执地盯着小高,“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将矛头指向我。”“说起来……”“你和阿刀才是矛盾更深的那个吧,为什么又是这种反应?”她轻声问道,微微皱起的眉头当中透出疑虑,显然陷入了一种让她极其迷惑的难关当中。小齐并没有如何为自己辩解或者推脱,她只是相当巧妙地表达出了自己的疑惑,和其中的一些疑点。语气当中,更有一些难以掩饰的难过的情绪,“而且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想杀了我。”小齐很直白地指出了刚才的袭击。哪怕在其他人的视角当中,小高的行动也略微显得莫名其妙,且杀意横生。此时的小高,正高高俯视着半蹲在地上的小齐。她虽然没有再动手,但此时手中所持的凶器,也分明泄露她刚才无法掩饰的杀意。几乎是在极端的惶恐和无措当中,小齐捂着伤口,相当缓慢地站了起来。她此时的狼狈也是切实的。黑色的短发因为汗水,有一些粘稠地粘在了脸上。身上的血液在不断涌出,而小齐勉强地阻止了那些鲜血后。面对对她毫不遮掩敌意的小高,她似乎是茫然无措地扫过了周边一眼,最后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元欲雪的身上。按照一起出任务的时间的话,小齐其实是和元欲雪搭档最多的那个人。此时她的睫羽微微颤了颤,眼中仿佛落下了一片雾气,是一片遮住眼睛的、望不清晰的山岚。“你相信我吗?”她并没有直接对某个人上前询问,将这如今看起来实在令人头疼的雪山难题抛在谁的身上。但小齐的眼睛,却始终望向某一人——几乎是在玩家当中,最得到过她信任的那个人。“……你会相信我吗?”在短暂的没有得到回应的时间,小齐喃喃自语,又重新问了一遍。和先前的那个问题看上去差不多,却莫名带上了一分十分胆怯的试探。那双曾经灿烂过的眼,又一次一点点地沉下去。被小齐所注视着的人,也终于给予了回应。被注视着的、黑发白肤的少年,此时的神情看上去实在是冷静的有些过头。他独立于一处,将那些争执看进眼底,好似山巅永不受侵袭的雪,干净又显得过分的冰冷。而现在,山雪要主动落入人间。他缓慢地走上前。小齐忽然间觉得有些紧张。还有一些很复杂、怪异的滋味情绪。她不应该把他拖下水,或许。小齐看着元欲雪靠近,却不明白对方是要给自己一如既往的保护和对同伴的信任,还是一柄能剥夺她生命的刀。他的武器,是不是也能同样毫不留情地斩下?然而在小齐微微攥紧的手心留下汗水的同时,元欲雪却是走向了其他人。——那些被圈养许久,已经失去思维能力和最基本的常识反馈的人类。他们似乎十分痛苦,仍旧在地上不断地悲嚎着。天光,视线,陌生的环境,在失去带领他们的首领后,这一切都让他们感觉痛苦。就像是初来乍到的野兽幼崽一般,只会用最不加掩饰的、充满兽性的应激反应来面对着这让他们感觉到不适的一切。然而元欲雪半蹲在他们身前,平静地注视着他们。他漆黑的睫羽颤抖着,像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什么。元欲雪剩下的能源还算充裕,但毕竟精神安抚不是他的强项。这样同时安抚这么多人的情绪,对他来说还是需要专心一些。他没有伸手触碰,却让那些肆意的挥霍着自己应**绪的人类缓慢地、缓慢地停了下来。他们停止了喧闹的,和几乎显得像是疯狂的动作,保持了平静。这种平静又和他们平时呆滞的死寂不大一样……就是非常、缓和的、让人舒服的平静。这种平静甚至有助于让他们能不痛苦地去想些什么。最先一个将视线反馈投在元欲雪身上的那个人,也是异化的最为严重,曾经被带出去屠宰,然后却被元欲雪他们所救下的那个人。元欲雪望着他。瞳孔漆黑寂静。他也望着元欲雪——元欲雪依旧无法开口发出声音来,他用在田野当中随处可见到的折断的树枝,在丰润的泥土地上,用那些沙石泥土画出了一幅简单的画。对于这些人类来说,他们并没有受到教育的机会,就算是最基本的礼义廉耻的概念都没有,更不要提对文字的掌握了。这几乎是一群无法沟通的人,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就算是并不明白文字,直白的图画作为最基础的视觉传达方法,也能够勾起人本能的认知。元欲雪简单绘画的,是他们当中的首领,被别人劫掠带走的画面。这让他们又开始变得有些不安起来。而在直白地表达出这一点后,元欲雪看了他们一眼,似乎又在用图画表达着什么。西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他一方面觉得应该没多大的可能——这些人就算是面对着生死的困境,都尚且不知道反抗,只有最基础的生理本能的需求,又怎么能够作为他们的眼睛,作为旁观的记录者,回答他们的问题?但是另一方面,又好像被元欲雪这样的态度所感染,生出了同样的,某种求知的期盼来。他看了一眼小齐他们,忽然也走到了那个人类的面前。半蹲下身,直视着他们的眼睛,十分真诚并且请求着他们的帮助。“请你告诉我们。”西装的眼睛,在月色下仿佛透着光,含带着某种激烈情绪那样。和此时的元欲雪的专注神色如此一致。这也是他和元欲雪,同时想要问出来的话——“是谁带走了你们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