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在那一瞬间相比之前微弱得可怕, 简直像是随时都能消散在空气中那样。然而她寂静地等待了一会后,却只是看见元欲雪微微垂敛, 平静地望着她。漆黑的眼中没有其他任何情绪可言。大概是过了很久——这是小齐所感觉到的, 事实上元欲雪很快地给出了回应——他很轻微地摇了一下头,眼底的情绪不说有多么强烈的抵触,却显得莫名的坚定。“不”。那一瞬间, 小齐感觉自己的胃都跌到了谷底, 她的情绪似乎变得很糟糕,迫不及待地想要质问元欲雪为什么拒绝她。但事实上,她只是呆在那里,猛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孤零零的,看着甚至显得有一些可怜。不过对于某些人而言,他们可不会因为小齐糟糕的情绪就怜悯她——另一边,听到小齐的话的那些村民,简直要像是受到了什么明晃晃又直白的冒犯似的,从喉咙里滚出怒不可遏的怪异的声音。小齐背叛了他们!虽然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但这性质不同。村民们认为小齐不仅背叛了他们, 还背叛了“神”。她居然妄图和一些不敬重神明的外乡人联手, 以此借用欺骗获得虚假的爱意。在愤怒爆发下, 那些“藤蔓”也成片成片地从蛰伏的土地中爆发出来,随着皲裂的石块想要再一次地吞噬元欲雪。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 祭坛似乎还是没因此将小齐剔除出自己的献祭者的部分, 小齐依旧享用使用祭坛能量的权限。她意识到那些村民们的动作后,微微皱眉, 于是又有更多的藤蔓在她的操纵下生长出来, 抵抗着那些比起“植物”更像是怪物般的食人藤蔓, 以防它们有一分的可能性接触到元欲雪——虽然这种显然违抗了“大意识”的做法,让她的消耗变得极为巨大起来,脸色苍白如纸,脸颊似乎都微微凹陷下去,显出一股奇怪的病气来。于是元欲雪又很轻微地皱了一下眉。不知道是因为此时想要袭击他的藤蔓,还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什么……原因。破鸿蒙又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他的掌心当中,乌黑的剑鞘落进被雪白掩着的一片颜色当中,形成的反差极大。而那柄长刀当中最锋利的指向,也悄悄变换了个方向——“你醒过来了吧?”小齐在应付着那些村民的时候,又一次分心开口。只不过这一次,她反而不是在和元欲雪说话了——而是在和元欲雪正抱着的那个人。也是元欲雪偏偏固执地想要带走的那名“祭品”。少年人的视线微微一垂,很短暂地落在了人鱼的首领的身上,随即又很迅速地挪开了。不管小齐是要和她说什么,她的自由都不应该受任何其他人的干扰,所以元欲雪并没有出声阻止些什么。而从剧烈的失血当中恢复过意识的人鱼首领,也睁开了眼睛,那双异样非人的眼睛当中布满着看上去颇为骇人的血丝,而她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也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自己所处的角度,让那双带满血丝的眼睛,对上了站在祭坛当中,看上去只能用形单影只来形容的小齐。那好像是一个征兆那样。——是的,我醒着,又有什么问题?明明隔着有一段距离了,小齐却好像意识到了那个祭品的视线那样。她弯了一下唇,几乎用那好像随时都会断气的声音说道:“你应该听见我的话了。”——听见了。“如果最后的结果都是要死……”小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安静地躺在元欲雪怀里的人鱼首领身体似乎更绷紧了一些。她的手有些紧张地蜷缩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抓住。“那不如选择有价值一些的死去吧。”小齐面无表情地表述完毕,她这样平静地说出这种话的时候,甚至显得有一些诡异意味。场景一时寂静,好像连那些村民们攻击的步伐都稍微慢了一些——当然这也只是错觉,他们依旧想恶狠狠地将元欲雪他们连带着小齐都弄死。“……这么多要杀你的人,但是也有要在最后也保护你的人。”小齐看上去,显得有些许疲惫地道,“如果我是你,注定的结局改变不了,那我宁愿让帮过我的人能安稳地活下去……走下去。至少不要让我死的那么恶心,这会让我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烂透了。”事实上,她也的确好像这么选择了。小齐轻嗤一声,露出一个简直是在嘲讽自己的表情来,丝毫不温情地说道,“别装死。他们愿意为你而死,那你呢?”西装他们的表情有些犹疑古怪,其实是挺想在这时候补充一句:那倒也没有。他们充其量算是比较守信,再加上有元欲雪这么个行事古怪的玩家在,于是百年难遇的良心发作了一次。但是在这种时候,他们也不好让自己脱线的思想插进这看上去十分严肃的讨论当中。元欲雪倒是给出了一点反应。他那双本来就显得很是冷淡的眼眸,更像是覆盖上了一层不化的霜雪一般,显得意外的冷情。元欲雪稳稳站立在那个看上去十分危险的歇脚的地方,纤长过头的睫羽垂落了下来,他看着人鱼的首领,又或者那一点余光也落在了小齐的身上,非常生硬冷淡地用唇形说了一句什么。“不需要”。这就是元欲雪的答复。……元欲雪偶尔也会奇怪这些人类的脑子当中到底在想什么奇怪的事物。如果非要有什么“牺牲”的话,那么第一个被牺牲的一定是机器人才对,而非是任何一名人类。虽然元欲雪对于“牺牲”这个概念已经免疫了,但是当它被套在人类的身上时,还是会有一种来自于意识深处的迷惑和不解。这两者对他而言,天生就不大适配。不过作为人鱼首领的女性,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元欲雪的答话。她紧紧蜷缩着的手指微微展开,那双很具特色却更加显出她怪异非人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落在小齐的身上,干涩却显得很坚定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如果只是牺牲我,不连带任何族人的性命,就能结束这一切。”她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从喉咙当中挤出,忽然间,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那笑容极具嘲讽,分不大清是在嘲讽小齐又或者她自己,“那么我会的。”“不管是为了死的更有价值一些,还是回报那些难得的善良和恩情,”她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显然是不大适应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些话,但还是继续道,“我都会。”“可是——”这两个字含混地落在了她的齿间,像被碾碎了一样,流淌出某种奇特的意味和新的定义,“你就没有想过,你一直以来认为的,从来都是错的吗?”小齐脸上始终显得很淡然的表情,微微凝滞了瞬间。人鱼的首领又微微深吸了口气,不知为何,开始异样的颤抖起来。那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病理性的抽搐了。元欲雪微微怔了一下,他的身手实在很敏捷,又在空中迅速地掠过,踩过无数张牙舞爪想要将他吞噬的藤蔓,勉强地落在一处还算是平地、而且尚且算是安全的地方,将人鱼首领半平躺着靠在地上和他的身上。这种姿态似乎让她觉得舒服了一些,但她仍然在剧烈地颤抖着,元欲雪略微显得有点无措……他实在是很少会露出这种情绪来,于是元欲雪又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腕,用于治愈和安抚的能量不断地传递过去。这让她看上去又平缓了一些。人鱼首领似乎注意到,大概是元欲雪做了些什么,才让她从那极致的痛苦当中缓过来一些。她的视线落在元欲雪搭过来的两只修长的手指上,半晌才露出一点很轻微的笑意来,说道:“谢谢。”然后在说完这句话后,她看上去更加糟糕了,连那条闪烁着异样光芒的鳞片都瞬时显得黯淡无光,在微微抽搐着。因为她仍然想要说出那些原本被副本法则限制着,绝对不能说出口的那些话——鱼尾的鳞片当中,开始渗出一些斑驳血迹来。她却像是一点没注意到那异样的鱼尾和剧烈的疼痛,在那股勉强能让她变得舒适一些的能量支撑下,唇色苍白,不带血色地开口:“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做的那个交易?”不待元欲雪开口,她又迅速地笑了一下:“……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还记得。你们带我和族人离开那里,让他们逃脱被人分食的命运,而我告诉你们想要的一切,包括那些能让你们离开这里的信息。”“我有一个附加条件。”她说,“让我的族人永久自由,要保护好他们。”她低声说完,也不等元欲雪答应,自顾自地认可了这个交易,才继续道:“那么现在,该我来实现承诺了。”“元欲雪,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