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更如纸一般苍白。瘦得皮包骨的手指, 悄无声息地蜷缩起来,死死地掐住了环抱住的小腿。她收回了目光,脑海中回放着刚才那一幕——应该只是错觉吧。只是怪物正好转过了“头”, 又正好朝向了她的方向。隔着那么远,她躲在屋子里, 只露出了一只眼,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指甲无意在腿上留下了很深的掐痕。她将下巴埋进了蜷缩的怀抱里。有点冷。她被吓得连肢体都开始发僵发冷。小女孩无声地抽了口气, 开始祈祷那只怪物像最开始那样,不要改变主意, 远离孤儿院的方向, 游离去别的地方——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因为听不到声音, 她和世界的沟通接触都是通过视觉、嗅觉和触觉的。这让小女孩在看不到具体的情形,失去有效的沟通方法的时候, 会比普通人更慌张。她安静地蜷缩了大概有几分钟的时间, 又开始有些按捺不住起来。哪怕刚才她偷看那只怪物的时候,发现那只怪物好像转过了头来,吓了她一跳;恐惧感也在警告着她,要严密地躲藏起来, 不能再暴露在那只怪物的视线当中,拿生命去冒险了——但在不知时间流逝的等待当中,她还是愈加地焦躁起来, 注意力涣散,无意中流了满身的冷汗。就在这个时候,女孩发现了身边传来的一丝轻微的颤动感。……地震了?她有些茫然的想。但是这震动来得快, 消失得也很快。瞬间便平息下来, 要不是女孩紧紧贴着墙壁, 甚至都有可能意识不到这轻微的震动。焦躁不安、恐惧无措,各类的负面情绪又一齐涌动了上来,这样在恐惧中等待的感觉,实在难熬。将头紧紧地埋在手臂当中,蜷缩着的小女孩,几乎是无意识地轻微挪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肢体。她好像有些不受主观意识的控制了,身体践行着自己的想法。紧贴在墙壁上的身体,微微绷直了一些。女孩无声无息地反转过了身,又像是最开始那样,借助那一扇并不算狭窄的窗户,观察外面的情况——她有些茫然,知道这样的举措很危险,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行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压下恐惧。在意识到这点后,她又将偷看的动作继续了下去。因为之前差点被发现,这次她更小心了一些。身体紧紧地贴在墙壁的边缘,被严密地遮挡住了大半,只漏出了一点上翘的眼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面的情景。天色似乎变得更黑了,繁华的城市在此时显出一丝万籁俱寂的宁静。没有灯光,视物应该很困难才对。女孩更是因为维生素缺乏,还有点轻微夜盲症,放在平时就更看不清东西了。但此时,非常奇妙的,似乎这黑暗的天色不是常规造成的那样,虽然暗,但她还能看得清外面的建筑物。纯粹陷落在黑暗当中的A城,有些许陌生的可怕。但只是这样静悄悄的一眼,却让女孩的心底生出了极其强烈的欢欣情绪来,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了——太好了!她没有看到那只怪物的影子。大概是已经离开了。视野当中的确一片宁静。体型那样巨大的怪物,如果不是彻底离开的话,是隐藏不了自己的。在喜悦的冲刷之下,变得冰冷僵硬的肢体似乎都恢复了原来的温度。女孩小心翼翼地站直了身体,站在明净的窗户面前,又巡视了一眼。确认了。没有。她悄咪咪地松了口气,转过了身——就在一瞬间,巨大而荒谬的落差诞生,女孩全身滚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凝结成了冰霜。她的身体僵硬住了,表情也完全凝固定格在了那一瞬间。就在她的背后,一颗血红的、湿漉漉的巨大眼珠。抵着窗户的位置,微微滚动咕噜着,紧紧地看着她。那颗异样巨大的眼珠背后,连接的是一张巨大的口器。只能看到里面所藏着的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刀刃似的无数“牙齿”,还有身后所连接的一节又一节环形的身体。因为太过庞大,仅仅是那只巨大的眼睛,便已经占据了大半的视野。小女孩只能隐约地看见它的身躯,以及连接在虫体的边缘,一只人类手臂似的肢干。它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人类女孩,不知道在那扇玻璃的背后站了有多久。——!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那一瞬间,连恐惧都丧失了。她甚至无法像是正常的人类那样,通过尖叫来表达自己的恐惧,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的。她好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漂浮在了空中,从另一个角度注视着这一切。却依旧颤栗难安,感觉到了一种从骨髓深处散发出来的恐惧。那只从蠕虫的头部冒出来的鲜红色的眼球,更加深深地抵在了玻璃上——它似乎还很有一些弹性,这么压在玻璃上的时候,像是一只红色果冻似的……当然,远远没有果冻那样美观无害,从中流淌出来的红色粘稠**,也紧紧地贴在了玻璃上,流淌下来,和鲜血似的糊了一层。只是稍微往前顶了一下,那整块的玻璃便瞬间破碎了。甚至不仅是玻璃,整面墙壁都已经被破坏了,砖石倒塌,灰尘和屋顶一起从上方塌落下来。这些建筑物倒是没有砸在女孩的身上。因为那些建筑主体,都砸在了怪物环形蠕动的身体上,被它用巨大的头部顶住了。想也知道,这些微不足道的石块对它造成不了一点影响,它依旧向前伸展着,那只巨大的口器张开来,只差一点距离,便能将小女孩整个地叼进嘴里——她没有躲避,像是在那一瞬间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行动能力。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落在了怪物的头部。女孩其实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脚底微微震动,这只巨大怪物的头部不知怎么的猛地砸在了地上,深深地陷落在了坚硬的泥地里。头部后面接着的半截身躯,还在疯狂地扭动着,那些近似人类手臂的肢体,更是一下子都挥舞起来,狂乱地想要去捉着什么。这一切都实在发生的太快了,像是那只怪物口器,忽然便在眼前消失那样。等女孩反应过来,它其实是被“嵌”在了地下的时候,注意力又完全地被另一个人影吸引走了——是的,人影。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出现一个人,简直是比出现怪物还要诡异的情况。但真正看见他的时候,反而又觉得没有那么违和了。元欲雪轻点落在怪物的头上。他身形修长清癯,哪一处都匀称漂亮,好似世界上最合宜漂亮的体型,就应该按照他这样来长。哪怕戴着口罩,也能从微露出的一截手腕,眼角眉梢之类透出一点皮肤的地方,看得见如融雪一般清冷的白色。骨节修长的手指之间,横拿着一把刀。那把刀只是看起来很古朴,长,比平常所见的刀要更加“瘦长”一些,没那么宽,有些像是精致的苗刀。刀鞘是血一般浓稠的暗红色,衬得那只手愈加苍白漂亮。刀本身看上去也是很漂亮的,但又不是花架子那类的漂亮,因为从中,哪怕是普通人也能感觉到,由刀锋当中透出来的某种冷冽的煞意——是饮血无数,透出来的不怒自威的煞意。元欲雪明明是这样漂亮得像是一触即碎的人,却偏偏也震得住这样煞气凛冽的刀。只这样匆忙的一眼,便足以让人刻骨铭心了。女孩子觉得元欲雪异常符合自己想象当中的白衣剑客的形象。——哦,不对,不是白衣剑客。他拿的是刀,应该是白衣刀客才对。反正就是侠客。孤儿院的娱乐项目不算多,看那几部被翻拍烂了的古早武侠剧算是小孩们难得的乐趣之一。女孩听不到声音,对画面的感触却印象深刻,别有一番理解。而现在出现在眼前的人,正与她心目中的大侠相符了。——元欲雪还真的穿的就是一身白衣。不过不是古装,就是普通的易于行动的长衣长裤,除了布料柔软类似丝绸之外,没什么相近的地方。但谁叫元欲雪长得实在是太好了,再朴素的款式都能被他那张脸穿出一种仙气飘飘的渺茫意味。在将那只怪物的头踩下去之后,他也只是很轻微地瞥了小女孩一眼——他当然是发现了这个人类女孩的存在的,神色仍然没有什么波动。破鸿蒙却是已经出鞘了。元欲雪的动作太快,以人类的肉眼当然是无法看清的。只觉得转瞬之间,这只还在挣扎的巨大怪物已经被分为了数块,彻底死绝过去,一点余地没有。而小女孩眼中的画面定格在元欲雪神色冷冽地提着刀,刀上诡异浓稠的**顺着刀锋滑下。他身上白衣整洁,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剧烈运动的迹象,好像刚刚根本没动过似的。唯独那头黑发,被风吹的微拂起,此时又慢慢地落在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