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轻碾耳膜

食堂里人山人海。年轻大学生们接班成群, 彼此招呼着，笑脸相迎着，一起找空位置坐下来吃饭。空气中混合着各种热乎饭菜的香气。靠近空调的位置是热门, 头顶上的大电风扇呼呼吹。却还是很热。秦霜星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耳塞。耳塞里温柔的女声发出提示音：“降噪。”秦霜星心里噗哒跳了下，脸上烫烫的。再一次，再一次。按下荣锋最后那个语音。“这就是你今天的任务。可能有一点点羞耻, 但这是为了慢慢突破你的底线。”“能做到吗？”……好好听啊。荣锋的声音。降噪耳机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噪音。秦霜星紧张地舔了下嘴唇，他抬手按着手机, 忍不住有种全世界都被隔绝，小小空间里，只剩荣锋在他耳边低语的错觉。荣锋的嗓音，低沉，略哑。像一张有些粗糙的砂纸，轻轻碾着他软嫩的耳膜。让人心里发痒。让人脸上发烫。秦霜星忍不住，想再听一遍。——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有多不对劲。啊啊啊他在干什么啊！秦霜星慌里慌张地摘下耳机。脸蛋一下子涨红。他食不知味地扒拉完午饭, 重新戴上口罩帽子。逃跑似的, 离开了食堂。……下午没有课。因为没有课，所以他才主动去问，新的任务是什么。其实本来昨天就该交换任务的, 但由于他昨晚……临时决定替换讲课内容, 所以两个人交换任务的节奏有点被打乱。呜呜。他到底在干什么啊。人家荣锋可是认认真真在引导他, 在帮他克服社恐。他呢？振作起来啊！认真一点！不要再胡思乱想啦！秦霜星在心里狠狠握拳，往自己心里那个装满不健康废料的小人头上倒了一百八十桶冷水。冷静一番以后，他定了定神。来到校外一家奶茶店。其实学校里面也有奶茶店, 但是他……不敢去。学校里的奶茶店都是学生自己经营的。是在学校鼓励下, 大学生自主创业所开的店铺。毕竟很容易碰到认识的同学……秦霜星不敢一上来就玩那么大。他老老实实, 骑着自行车来到五分钟路程外的另一家奶茶店。好歹是避开了所有同学。但同时, 也迎来了另一个问题。——这家奶茶店，目前只有他一个客人。因此他得到了一、二、三……总共三名店员的，一致关注。“欢迎光临！”女店员热情地迎上来，笑容明媚，“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秦霜星：“……”视线忍不住移向柜台上那个明晃晃的“二维码下单”。女店员立刻会意，笑容满面道：“二维码下单也是可以的哦！”秦霜星：“……”艰难地克服了**！他其实挺喜欢喝奶茶的，但他平常喝奶茶，都是点外卖。而且外卖软件上一定要备注好：请放在家门口，千万不要打电话！是的，社恐患者，连外卖小哥的电话都不好意思接。每次接电话之前还要先做下思想准备，同时又害怕自己太久不接电话，外卖小哥等得生气。就很……纠结。极其难得的情况下，秦霜星也会到线下店铺来亲自点单。原因也很简单。有二维码下单啊！只要在手机上点一点，然后等着叫号去拿就可以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他只是……忍不住地想逃避社交……但现在不同了。现在，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他是来大冒险的！秦霜星深吸一口气，目光直接锁定菜单上名字最长、文字最多的那个饮品。“……！”秦霜星瞪大了眼睛。——超厚牛乳糯叽叽芋泥啵啵大爆炸奶茶。秦霜星：“……”这什么啊！秦霜星一瞬间怀疑自己产生了阅读理解障碍。他竟然无法想象出，这是一杯什么样的奶茶！但是……任务……秦霜星咬了下嘴唇。“不急哦！您可以慢慢看！”女店员笑眯眯地指了指店内，“可以坐下来等！”“不、不用了！”秦霜星几乎落荒而逃。他差点就想指着那个一长串神秘字符，直接对店员说“我要这个”了。但是——不行！任务是，要说完整……一个字都不能落！“……呜。”秦霜星额头都快憋出汗来了。“……？”女店员微笑着耐心等候。反而给了秦霜星更大的压力。“那个、我……”秦霜星咬了咬牙。女店员抬起手，准备按照他的要求，在触摸屏上下单。“我要一个，超厚牛乳……糯……糯……”秦霜星只觉喉头干涩，艰难地咽了下唾沫。正当他下定决心，痛定思痛，决定咬牙把“叽叽”两个字说出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女孩说笑声。“喝哪家？要不这家吧？”“好耶好耶！这家芋泥啵啵好喝的！我喜欢！”秦霜星：“……！！！”他感觉到两三个女孩子走到他背后，自觉地排起了队。一边还伸手去扫店铺招牌上的二维码，说说笑笑地讨论着要点什么。秦霜星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如芒在背。更糟糕的是，女店员似乎没听清他前面半句话。此时正歪着脑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您说的是……？”“超厚牛乳糯叽叽——”秦霜星使出必死的决心，正准备一口气喊完。却见女店员恍然大悟，露出了然的神色。“噢噢，牛乳芋泥大爆炸奶茶对吗？”女店员微笑着帮他补充完整。“……”秦霜星睁大眼睛。“其实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太长了，念出来好羞耻的。不过这个奶茶很好喝哦！我自己也超级喜欢喝！”女店员俏皮地笑笑，一脸“我懂的”的表情，伸手在点单触摸屏上戳了几下，“那就为您下单啦！牛乳芋泥大爆炸奶茶一杯，去冰半糖可以吗？”“啊……好、好的。”秦霜星呆呆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红着脸，说了声“谢谢”。点单，扫码。秦霜星下完单之后就自觉让开位置，挪到了边上的等候区。后面的女孩子们上前几步，嘻嘻哈哈地点了单。也跟着排在他身后等候。小小的奶茶店铺里，三名店员立刻忙碌起来。秦霜星站在柜台前，眼巴巴地看着里面。他这样……不算完成任务吧？那个小姐姐人好好哦。知道他尴尬，也没有笑话他。好体贴。一股温暖的热意，渐渐填满了胸腔。“您好！您的牛乳芋泥大爆炸奶茶！”女店员做好第一杯奶茶，笑眯眯地拿过来。还贴心地用毛巾擦干净杯身上沾着的**，一边拿吸管，一边抬头问他，“请问您是现在喝还是打包带走？”“呃……打、打包。”秦霜星回答得磕磕绊绊。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像要跳出来。全身血液冲刷得脸蛋通红。“好的！吸管给您放在袋子里面了！”秦霜星接过了奶茶。冰冰凉凉的杯身，塑料袋包装得妥帖，完全不会漏。女店员做完这一杯，转身就要去帮忙做其他的奶茶。秦霜星心脏狂跳。“那个、不好意思！”秦霜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开口。“嗯？您说？”女店员回过身来，询问地看着他。“这杯……”秦霜星咽了下唾沫，飞快地瞟了眼菜单，然后认真道，“这杯，超厚牛乳……糯叽叽、芋泥啵啵大爆炸奶茶，请你……请你喝。”女店员露出了惊讶的目光。身后那几个女孩子，也纷纷发出“哇哦”的惊叹。秦霜星感觉到周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顶着巨大压力，努力放平呼吸。视线不断瞟着菜单，尽可能流利地开口：“另外、我、还想再点一杯……杨枝甘露，还有、呃，柠檬红茶。”秦霜星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脸上像火山爆发，轰隆轰隆冒着滚烫火山云。他几乎花光全部力气，说完这一堆，刚要松一口气，忽然又意识到——不对，还没说完。于是赶紧补上一句：“带走。都做冰的，麻烦你帮我打包带走。”“……好嘞！”女店员渐渐回过神来，笑靥如花。她伸手，接过秦霜星递回去的奶茶，“谢谢您的奶茶！”“嗯、嗯。”秦霜星羞红了脸，“不客气、也、也谢谢你。”——其实是他应该说谢谢。是女店员先对他展现出善意，所以他才集满了勇气。让他意识到，虽然他怯懦、胆小，但迎向他的，不一定都是嘲笑。秦霜星重新回到等候区。他站在那几个女生后面，老老实实地重新排队。刚刚还在嘻嘻哈哈的女孩子们，围观过刚才那一幕后，都微妙地停下来不说话了。少女们眼波流转，彼此脸上都带着忍不住的笑意。秦霜星隐约感觉到什么，十分不好意思。脸埋得更低了。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嗯，口罩，帽子，都还在。全副武装，给了他安全感。秦霜星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几分钟后，女生们接过属于她们的奶茶，十分默契地安静走开。直到走出几十米距离，她们才做贼似的对视一眼，按捺不住激动地开口：“好可爱啊啊啊啊！萌死我了！”“对对对，我差点笑出声了……他耳朵都红了你们看到没有！啊啊啊小奶狗！感觉好害羞啊！呜呜呜我好喜欢这款！感觉好容易欺负好好RUA！”“而且长得也好可爱！感觉好容易欺负！好想捏捏他……”“刚刚真的憋死我了，幸好我也戴着口罩哈哈哈。早知道就再戴个墨镜了，这样他就不知道我眼睛在看哪里！”“哈哈哈你认真的吗，好变态啊你哈哈哈……”女孩子们笑着走远了。秦霜星：“……”救、救命他听力为什么这么好。能不能……能不能走远一点再说啊！还、还有，他不是戴着口罩帽子吗！还穿着长袖长裤！他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啊！她们哪里看出来他可爱了……可能……只是因为快急哭了，所以眼睛显得水灵吧……对了！还有耳朵！原来耳朵红了吗！难怪觉得耳朵好烫！难道以后出门还要戴耳罩……谁能想到呢。出来买奶茶，最社死的不是他的【念全奶茶名】大冒险任务。而是被路过的女生们莫名其妙夸奖了！“……呜……”秦霜星羞得脚趾都快蜷缩到一起去了。“您好！您的杨枝甘露和柠檬红茶！”女店员笑容明媚，再次递过来一袋奶茶。“好、好的！谢谢！”秦霜星结结巴巴，慌慌张张地接过饮料。准备扭头就跑。正要转身，却又听到身后女店员开朗活泼的笑声。“祝您一天好心情！”……逃跑的脚步顿了下。秦霜星心脏狂跳，一股温暖的热意填满胸膛。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回过身。也大声地，对那女孩子说了声：“谢谢！也祝你有好心情！”“嘿嘿。”女店员笑着，朝他挥手。秦霜星也害羞地挥手，然后捂紧口罩。拎起饮料飞快地跑了。……秦霜星一回到家，就忍不住激动地，把自己的大冒险告诉给了荣锋。荣锋很快发来一条语音。秦霜星毫不犹豫地点开，把手机凑到耳边。他听到话筒里传来荣锋低哑的，略带笑意的声音。“真棒。”简简单单的一句夸奖，秦霜星却像坐上了蜜雪冰山。然后从糖霜尖尖上滑下来。诶嘿嘿。秦霜星忍不住笑着，发了个[猫咪微笑]的表情包过去。“儿子回家啦。”秦如松从房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桌上了两杯饮料。“嗯！爸，我给你们带了杨枝甘露和柠檬红茶！”秦霜星笑容满面，把包装袋递过去。——今天是星期六，他爸妈都在家。“噢噢，你妈睡觉呢。”秦如松笑着接过，“谢谢儿子。”“……”秦霜星眼睛吧嗒吧嗒地眨。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父亲后边。“怎么了？”秦如松疑惑。“这个……不是外卖买的。”秦霜星红着脸，忍着害羞，疯狂暗示，“也不是二维码扫码点单的！”“……哦。”秦如松挠头，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所以？”“……呜。”秦霜星实在是不好意思主动求夸，他憋了一会儿，正想说没什么。却没想到爸爸在这会儿忽然福至心灵。“哦哦哦！你是去柜台上点的对吗？”秦如松一下子惊喜起来，眼睛都开始放光。“诶嘿嘿。”秦霜星傻笑了下。“老婆！快出来！”秦如松激动得朝卧室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喊，“儿子又进步了！快出来看看儿子！”“爸！”秦霜星大惊，连忙一把拉住父亲，“不不不，不至于不至于……妈不是在睡觉吗……爸你别喊了！爸！”——虽然他本意确实是想要被夸夸，但是妈妈在睡觉……不至于！真的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然而他爸已经恨不得敲锣打鼓叫嚷着让全小区都知道他儿子社交能力等级+1了。……结果就是，妈妈也闻风而来。当父母听说他还和店员小姐姐发生一段小插曲时，两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宝贝，你这次真的很勇敢！那个小姑娘也特别好。你看，跟人打交道也不是那么可怕，对不对！多跟人交流，总会给你带来意外之喜的！”林凤娇高兴得眼冒泪花。“没错……哎，别说。你那个朋友也是真不错！我发现你们认识以后，你真的开朗了好多！”秦如松鼓励地拍着他的肩膀。“……”虽然很高兴，秦霜星却也清楚地感觉一道热流轰上脸颊。连耳朵根都烫起来了！“……不是朋友。”秦霜星红着脸，小小声，“只是……只是病友……”没错。荣锋应该……只把他当成病友。他们只是互帮互助……一起大冒险的关系而已……不要得意忘形啊！秦霜星红着脸，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秦如松和林凤娇对视一眼。两个人都默契地凑过来，用力抱紧儿子。三口之家就这么紧紧相拥在一起。“没关系，儿子！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林凤娇鼓励道。“对！我们相信你，加油！你会变得越来越好的！”秦如松也笑道。“……嗯！”秦霜星眼睛一弯。扬起小脸，感动又高兴。……夜晚。荣锋体格强壮，手指上那点小小的烧伤，很快就痊愈了。一天的训练结束，他神清气爽地洗完澡，刚从浴室里出来，就听到桌上的手机在震动。荣锋的嘴角下意识地上扬。快步走到桌边，拿起手机。果然是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发过来的消息。秦霜星：【我跟我爸妈说了奶茶店的事，他们都超级开心！】秦霜星：【我也觉得我今天进步了不少！】秦霜星：【真的，特别特别感谢你！】秦霜星：[猫咪捧花花].jpg荣锋莞尔，手指按着屏幕回复：【没事，互帮互助嘛。你也帮了我很多。】秦霜星：[喵喵高兴].jpg秦霜星：【你给我制定了这么有效的训练任务，作为报答，我也要支棱起来了！[猫猫握拳].jpg】……支棱？哪种支棱？荣锋挑眉。想了想，他删掉已经输入好的文字。发了个[哦？]的表情包过去。秦霜星很快回复：【派大星，我们一起去抓虫子吧！】下面还附上一张表情包：[猫猫扑虫子]荣锋：“……！！！”荣锋顿时惊恐。什么！！！这就要开始抓虫子了吗！！！不用客气了！！！这种“支棱”，暂时还是不要了吧！！！作者有话说：没想到吧！今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