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兄, 晏兄!救救我!”卿晏闻声回过神,看见苏符正战战兢兢地握着剑,被揍得到处乱跑, 狼狈不堪,那可怜的小眼神直往他身上戳。他脚步一转, 往苏符的方向走过去, 熟练地帮他挡开几道凌厉剑光,把他拽过来, 护在臂弯下。“这是什么破阵啊?速度好快好可怕, 像是活的一样,还专挑我的破绽处下手……我就知道我不配,早知道不来参加大比了……娘——”苏符抱着卿晏的胳膊, 颤颤巍巍地跟着他往前走, 他的那把剑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变成了一根拐杖, 以免他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卿晏带着这个肘部挂件, 不多时就找到了阵眼, 将剑插入阵心,带着苏符一起出来了。“行了别嚎了, ”苏符还双眼紧闭抱着他胳膊, 卿晏无奈地拍拍他头顶,“已经出来了。”苏符试探性地睁开眼, 见头顶的剑光和漫天的杀意已然消失, 才长舒一口气,他松开手, 连人带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卿晏看着他那样, 有些好笑, 又觉得自己这时候笑不太厚道,堪堪抿住了嘴唇。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入阵时的模样,虽然也是狼狈,但没有这么喊爹喊娘的,跟苏符相比,他表现好太多了。“有那么夸张吗?”卿晏伸手去拉他。他是知道的,津哥的阵是有分寸的,那些剑光看着来势汹汹,唬人得很,但其实都是收着力道的,不会致命。苏符摆摆手,表示自己要摊在地上休息一会儿,他的道袍刚才已经滚脏了,被剑光劈出了好多口子,破破烂烂的,此刻更不用在意什么形象了。好吧。卿晏无奈地收回手,见他没什么事,便放任他去了。卿晏是第一个从阵中出来的修士。当然,别的修士都是新手,第一次见这个阵法,而他以前在北原时就跟这个阵法打交道,那么多时日不是白费的,自然熟练了,没什么好得意的。他收了覆地剑,朝那边那位悠哉游哉的老师走过去。薄野津姿势未变,只是抬起手,给他也递了杯清茶。“我出关时,看到了被你破了的残阵和禁制,虽知道你如今修为高了许多,”薄野津支颐望着他,又给他投喂了块点心,淡淡道,“只是没想到你如今只须这么短的时间便能出来。”卿晏刚剧烈运动完,其实不太想吃东西,被那甜糕塞了一嘴,“唔”一声,下意识微微皱眉。“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覆地剑被卿晏背在身后,那白玉剑穗在空中轻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坠在鬓边的步摇似的,薄野津看他腮帮子鼓鼓地吃东西,一双眼睛里好像还有点不满,含笑道:“我来代南华剑尊的课,是有缘故的,这不算我违反约定吧?”卿晏费劲地把那甜糕咽了下去,觉得嗓子眼里都甜丝丝的,灌了杯清茶,才“嗯”了一声。虽然并未违反约定,但他在这儿,就还是挺影响他的。刚才在阵中,他看他,不就让他分神了么?要是万一他那一愣神的工夫,手上动作慢了,没来得及挡下那阵中的剑锋怎么办?卿晏自己不专心,却把锅往别人身上推,还推得十分理直气壮。“可怎么会是你来?”卿晏问,“天刹盟没有别的道尊剑师了么?”薄野津挑了挑眉,不答反问:“这么不想见到我?”卿晏居然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嗯啊。”薄野津不说话,望着他继续挑眉,卿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绷了半天,还是没绷住,唇畔挽出一个笑:“生气了么?”演武场这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做什么逾矩的行为,卿晏只好嘴上哄道:“津哥,别生气啊,我这么专心修行,不也是为了早点把你娶回来么?”单听这话,好像他天天做了什么妨碍他修行、拖他后腿之事一般。薄野津表情不变,虚空之中,好像有个“冤”字砸在他脑袋上,他淡淡道:“既然如此说,那我不得来检验一下你的成果,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修行,怕不是只在嘴上诓我,实则惫懒怠惰,根本没在好好练剑。”虽然他的确有说大话画饼的嫌疑……卿晏咬了咬唇,没听出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老老实实上了勾:“津哥,我不是跟你说过有点耐心么?你这么急么?”“嗯。”薄野津从容接道,“我有点急。”卿晏:“……你这么恨嫁?”薄野津坦**承认:“嗯。”卿晏:“……”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卿晏本来是想逗一下津哥,却反而被他堵得没话说,哑然半晌,努力把歪理掰正,道:“那你就更不该来了,太影响我了!”“哦?”薄野津声音微微拖长,冲着卿晏偏了下头,“我对你的影响力这么大?”这下,卿晏就算是再迟钝,也听出来他是故意的了。这句话的引导意图这么明显,卿晏看出来了,他没生气,就是想听句好听话呢。他抿住唇,不说了,猛地把那瓷杯放下,站起身来,说:“不是说破了阵的修士可以来挑战你么?别在这闲聊了,快开始吧。”薄野津有一点意外:“你也想与我打么?”卿晏原本是没这么不自量力的,但被孙青阳的话一挑,内心也微微松动起来。他当初在北原生出想学剑的念头,初衷便是仰慕津哥在雨中练剑的仙姿风采,能与他对战,当然是个大好机会。卿晏已经重新祭出了覆地剑,道:“你可方才自己说的,破阵之人就能来找你挑战,老师,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哦。”“那么先说好。”薄野津起了身,很开明地征求意见道,“要我让你么?”卿晏:“……”哪儿有人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的?在场的所有修士,即便是那心比天高的孙青阳,也不会自信到觉得自己现在就能打败薄野津,只不过想跟他过过招,看看这位神君到底有几分真本事,也看看自己与他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而已。事实是,就算他不让,不放水,他们也赢不了。卿晏斟酌片刻,很有骨气地道:“……不要。”薄野津便答应道:“好。”苏符已休息好了,从地上爬起来,也是给这两位腾地方以免自己被误伤,他溜到小几旁边,寻了个角落猫着,还从旁边小几上摸了块糕。打了这么久,他的早饭早消化完了,得好好补充能量,还得压压惊。见两人祭出佩剑,苏符盯着他们,占了个最佳观众席,当出好戏瞧,吃着糕,不由得“啧啧”几声。他就看不惯这些装模做样的臭道侣,这两人练剑?练的什么剑?怕不是情意绵绵剑吧?可是等到这两人真动了手,他才惊掉下巴。……这是来真的啊?覆地剑在卿晏白玉般的掌心发出冷冷幽光,虽着剑诀而动,劈砍斜刺,变幻无穷。卿晏虽被薄野津教过,可与他对战,自然没有用他教的那些招式,不然那破绽不是被拿捏得死死的?他用的全是北云大师留给他的那本秘籍里的剑招。卿晏知道自己不敌,因此不敢懈怠,全身的灵力、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两个人过起招来,一点儿也不含糊。天刹盟作为仙门第一大族,剑招难免还是以正统为主,而北云大师的剑法则剑走偏锋,最为奇绝,薄野津道:“倒是有些意思。”他是最近才得知卿晏从小须弥山离开之后,遇到了北云残魂,得到他不传的剑谱的,但对那本剑谱里的东西,倒是一无所知,今日方晓得,看来北云不光锻剑有一手,对剑术也有些不同于常人的领悟。其实,薄野津还是让了几分,不然,卿晏在他手下根本过不了三招。倒不是因为故意想让着他,而是觉得北云的剑招有些意思。其他还在阵中的修士们自然分身乏术,无暇看阵外这场精彩比试,但却能感受到,整个演武场都被极丰厚的剑气包围了,悠悠流转,堆山填海一般,广阔无垠。翻天剑和覆地剑相击,发出锵然巨响,直震天际。其实薄野津已放了几分水,但以苏符的水平,实在看不出来,觉得两人实实在在是在以剑会友,较量着。情意绵绵剑,变成了家暴现场。几个回合之间,薄野津便大致理出了北云剑法的思路,虽奇绝,以出其不意为特点,但出其不意,本身也是一种套路,只要多试几次,便仍能找到破绽。覆地剑直劈面门而来,薄野津却不躲不挡,竟直接转了个身,接下那来自身后的一击。前面那道剑只是一道剑意凝成的虚影,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以他的修为,却是一眼看穿。覆地剑哐当一声被击落,戳进地里,薄野津微微张开手,静静等待一个投怀送抱。卿晏往前跌去,正好跌进准备好的陷阱里,那只手从他腰间游走而过,不急不徐地点了他两个穴位。“脸这么烫,是又到情热期了么?”那只手贴了下他的脸,薄野津调侃了一句。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卿晏脸色微红地挣开,虽然修士们没工夫看他们,他这话也只是私语,没别人听到,但卿晏还是羞恼起来。“不是!”他这是被臭流氓占了便宜的自然反应,情热期刚过去没多久,怎么可能又来?!打架之时,除了实打实的拳头,其实语言挑衅也是一种手段,惹怒对方,让对方自乱阵脚。都是用说的,语言挑衅,与语言调戏,其实也差不太多。薄野津随口一说,却能感觉到卿晏周身的灵力立刻涌动起来,他弯了弯唇角,心道: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卿晏抬手将覆地剑招回来,不屈不挠,越挫越勇,又提剑而上。饶是再怎么让,两人的年岁、经验、剑术、武力值都放在这里,仍旧悬殊,又勉强撑了四五招,他还是败下阵来。翻天剑挟着凛冽寒意破风而来,卿晏愣了一下,那柄剑悬停在他眉心,一寸的距离间。“幸好你控制了力道。”须臾,卿晏才吐出口气,“我刚真以为,翻天剑要穿过我的喉咙了。”什么是天然的威压,他算是感受到渡灵灯从前的体验感了。翻天剑刷地回到剑鞘中,薄野津神色如常道:“我不必控制力道,它也不会伤你。”“你我的佩剑同出于北云大师之手,其实早先是一对鸳鸯剑。”薄野津淡淡道,“这两柄剑不会相杀。”卿晏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去看两人剑柄上悬着的一对白玉剑穗,心里忽然就有些莫名的开心。“我输了。”卿晏兴致勃勃,一脸讨夸的模样,道,“但我在你面前撑了这么久呢,是不是比在小须弥山的时候,有进步多了?”所以……他说赢了大比就来娶他,也不是随口画饼嘛。他还是有点希望,有在进步努力的。“输了就是输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薄野津的眸光从卿晏面上轻轻掠过,低沉冷淡的声音扫过他的耳廓,清冷幽静的白檀香扑了满怀。“等你来娶我,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实在等得心急,还不如我直接将你这手下败将掳回去成亲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