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晏动了动嘴唇, 不知该作何回答,顿了半晌,也只抿了抿唇, 露出一个半酸不苦的笑容来。怎么办?好像有一个办法就放在他眼前,可是卿晏却有些下不了手。因为他们现在尚且不熟, 萍水相逢, 底细不知。因为即使他心里有一千分一万分,可在对方看来, 他们只是刚认识了几天而已。太冒犯了, 太无礼了。他靠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能回想起许多过去的亲密之举,那些亲密都已熟稔, 可是现在却一夜退回了原点, 只是他一个人觉得熟悉而已,卿晏能清楚地感觉到, 扶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一顿, 因为他往对方怀里靠过去的这个举动, 突然拉近的距离,而分外无措。薄野津确实无措, 怀里的少年分明在对付妖魔的时候是那么自如, 劈瓜砍菜一样,现在却简直像是柔若无骨。他微微抬起手, 只虚虚拢着那把肩, 没碰实了,好像怀里的人突然变成了不可触碰之物。卿晏的长发贴在鬓角, 被汗水微微打湿了, 如一团浸墨, 眼神有些散了,不知落在哪里,还蒙着一层浅浅的水气,那花瓣似的淡红色的嘴唇微张,好像正在等待什么人亲上来。怎么会这样?薄野津愣愣地心想,魔气侵体是这样的么?他那日伤口里的魔气立刻就被卿晏处理了,所以他没有任何体会。可是,他又心想,他什么时候染上的?卿晏一直待在他身边,他眼皮子底下,他并未见他受伤啊。薄野津这么想着,忍不住动手检查了下他的手臂和腰腹,还是并未见到伤口。他待在卿晏旁边,这么近的距离,身上那缕白檀香气恼人地往卿晏鼻尖钻,像是一种致命的**,更何况这人还不自知地在他身上**。情潮如浪,如网,如山,如海。卿晏本就不堪折磨,他自忖不是什么忍耐力很强的人,也不是很喜欢忍耐,此时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倾身吻了上去。会被推开么?好不容易才死皮赖脸留下来的,他会不会立刻把我送出城,让我离开北地,再也不要回来?我还未将灵魄还给他,如果他赶我走,那还怎么还……他脑中胡乱想着,身体先一步顺应了本能。他本就喜欢薄野津的气味,还有他这个人,本能地想跟他亲近,黏黏糊糊地加深了这个吻。被抵着肩分开的时候,卿晏犹在恍惚,他现在不是很清醒,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汗水把他的眉目洗得更加黑白分明,那眼睛、那嘴唇也蒙着一层暧昧不清的水光。“你……”薄野津脸上有震惊之色,瞠目望着他,又似乎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顿了半天,也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脑子里似乎只剩下那唇贴上来的触感,极为柔软,双唇相贴的触感比之前那唇贴在他手背上之时要鲜明千百倍,真的很软。怎么会这样?薄野津愣愣地看着他。作为一个神,他极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可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了。他只是薄野家的一个工具,生来的意义就是成为神好让家族荣耀,薄野非请最好的仙师大能教他修习道术,可从来没人教他这些。什么是情爱,什么是亲近。卿晏被他抵住了肩,他低头喘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又抬头看着他。薄野津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可是良久,也没什么动作,没有直接把他推到一边,也没有转身就走,他只是僵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至少是不讨厌我的。卿晏心道,他没什么力气地握住了他的手腕,薄野津目光一动,看向他,卿晏就再次亲了上去。吻潮湿而缠绵。薄野津对他会再次亲上来这件事似乎很不可置信,这次愣住的时间更长了,半晌,卿晏才感觉他的手动了一下,似乎仍是要推开他。他突然就有些委屈,说不上来的委屈。卿晏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推开自己,被情潮蒸得一锅浆糊般的大脑缓慢转动了下,想了想,在薄野津耳边说:“神君,我来北地,其实不是来除妖降魔的。”“我是为你来的。”薄野津的手顿在半空,有些怔愣地问:“你说什么?”他突然一个使力,翻过了身,卿晏没什么抵抗,就被他掀了过来,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壁,薄野津垂下头,目光有些惊奇地看着他,再一次问:“你说什么?”卿晏埋首在他怀里,闻着他的味道,很笃定地轻声重复道:“我是为你而来的。”本来卿晏只是想套路他一下,说句好听话,让他不要推开自己。可是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心里却有个地方不轻不重地动了一下。他是为他而来的,这句话也没说错。他说了要保护他,即便是在他的记忆里,也看不得他一个人作战,孤立无援。卿晏闭上眼,鸦羽似的浓黑睫毛扑簌簌地轻轻颤抖着,再次将唇贴了上去,他靠在他唇边,说话时气息皆拂在薄野津皮肤上,薄野津闻到了很浓重的甜味。“神君,我喜欢你。”薄野津再次愣住了,不知道是为那股扰人心弦的甜味,还是为这句话。没有人会这么说,没有人敢这么说。寻常世人只会说“我是你的信徒”,抑或是“我仰慕你”,没人敢对神明妄言“喜欢”二字,这太放肆了。因为“喜欢”这二字,隐藏了将神明拉下莲座,放到和自己一样高度上的意味上,喜欢是平等的。从前,从没人喜欢他,只有人仰望他。卿晏问:“你喜欢我吗?”“你……”薄野津道,“我……”“没关系。”卿晏打断他,兀自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你现在不喜欢我,以后也会喜欢我的。”卿晏说这话的前提是,他已经知道了千年之后的薄野津很喜欢他,可是于眼前的薄野津而言,却并非如此。他看着少年笃定的语气和神色,竟然真的被他蛊惑,相信了他以后会很喜欢他。薄野津抬手再次握住卿晏的肩,卿晏一顿,心里有点沮丧,心想,果然还是不行吗?千年之后的薄野津很喜欢他,可是千年之前的薄野津现在还不喜欢他。“你别推开我。”没有办法,他最终还是迫于情热的煎熬,只能开口求他。卿晏心想,总不至于他都求他了,他还不答应吧……话音一落,他唇上传来轻轻一触,一触即分,卿晏立刻瞪大了眼,跟着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他是主动亲了他一下么?薄野津学着卿晏方才的样子,也尝试着做了一下,见卿晏看着他,便轻轻别开了眼。卿晏忘了挣扎,身体一轻,被他抱了起来。“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闷闷的。薄野津淡淡道:“地上脏。”他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垫在了地上,才重新把卿晏放下,如同放汝窑瓷器一样动作轻柔。卿晏愣了愣,终于确定地意识到,现在的薄野津也很喜欢他。他坐在那里,脸上的血色更浓了,连手指的关节处都泛着淡粉色。卿晏来之前没有想过会遭遇情热期,可他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遇上了就遇上了,也没有什么,他每次遇上什么情况,也都能“逢凶化吉”。也有可能,因为他遇上的是薄野津。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他,卿晏都很喜欢。他伸手要去抱他,却忽然摸到了一把坚硬,像是鳞片一样的东西。卿晏顿时睁开了迷迷蒙蒙的眼。这是……什么?他低头一看,只见那雪白的袍摆下面,有银色的鳞甲一闪而过,被他看到时,害羞似的立刻飞快地藏进了衣摆丛中。卿晏愣了下,随即意识到那是什么。——蛟尾。是了,薄野津的母亲就是一尾银色的雌蛟,他是混血之身,有这个也是正常的。只是以前卿晏从没见过。千年之后的薄野津到底虚长了那么多岁数,已经能将这条尾巴控制得很好,可是千年之前的薄野津不行。他从出生开始便是双足直立,到底是人那部分的血脉占了上风,他从来没遇到这种处理不好这条尾巴的情况。“别躲。”卿晏伸手撩开那衣摆,却被握住了手腕,他抬头跟薄野津对视,真诚地说,“我想看看。”“……”片刻,那条银色的尾巴如掀开盖头的新娘,挑开衣摆,轻巧地钻了出来,卿晏伸出手,那冰冷的鳞片蹭过他的皮肤。卿晏是见过蛟妖的那条尾巴的,威力无穷,模样也丑陋,完全不能跟眼前这条尾巴相比。他看着这条尾巴,只觉得可爱。“好漂亮。”卿晏喘了口气,轻声夸了一句。薄野津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真的很漂亮。”卿晏猜测他因为这个自卑,至少总不会因为自己是半人半蛟之身而高兴,所以想让他不要躲藏遮掩。“……我更喜欢你了。”他面色潮红,气都不是十分能喘匀,却肯定地说。话音刚落,他感觉自己的下巴传来触感。那条蛟尾高高地抬了起来,尾巴尖勾了下他的下巴,卿晏便被勾得抬起了头。恰好与薄野津对上了视线。薄野津的眸色漆黑而冷静,只有被发丝遮住的脸侧有一点点可疑的红晕,他的五官比卿晏熟悉的那个样子轮廓年轻一些,可是还是那个人,卿晏看得莫名就心动不已。他的衣裳半褪未褪,神兽温河之前送他的那只银铃铛还挂在他腰间,于是便在神殿中清凌凌地直响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