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进行冷静的思考,宋拂之和时章又看了几个约好去看的房子,几番比较下来,果然还是之前那套最合心意。于是两个行动力很强的成年人很快就付了首付,签合同,办各种手续。办房产证的时候,工作人员还特地向他们确认了一遍,是不是想好了要在房产证上写两个人的名字。工作人员公事公办地说:“房产证上如果写了两个人的名字,之后任何关于房屋的交易或者手续都需要两个人出席。如果你们之后离婚了,财产分割也会比较麻烦。”时章没什么犹豫地说:“写两个人。”很快,他们就得到了一份写着两人名字的房产证和一把崭新的钥匙。宋拂之站在空空****的屋子中央,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看装修了?”时章点点头:“可以。”装修又是一个新的斗争阶段,要处理的事情比看房的时候还多还麻烦。时章直接在群里找欧阳希,要他分享一些他装修时觉得不错的工作室和品牌。欧阳希还没回复,钟子颜倒是先冒泡了。钟子颜:姓时的,你还有脸在姐面前出现?时章自知理亏,发了个拱手的表情。钟子颜:我司的摇钱树啊!我司没了章鱼老师可该怎么办啊!时章苦笑:钟老板可别埋汰我了。其实退圈这个决定,时章做得很艰难。他当时跟钟子颜表达自己想退圈的想法的时候,钟子颜整整两分钟没回复他,让时章以为钟老板忙着开会没时间理他。过了挺久钟子颜才回复:如果你在跟我开玩笑,老娘就他妈的把你腿打断。时章说我没玩笑,我是认真在考虑。他那天晚上和钟子颜聊了挺久的。其实在时章告诉他们婚讯的时候,钟子颜已经想过总有一天时章会退圈,只不过没想过这天来得这么快。钟子颜问时章,说你舍得吗?你舍得放下这个从小就有的爱好,舍得这个拥有无限可能的世界吗?时章当然舍不得,cosplay带给他太多快乐了,那些可爱的粉丝们也是。但他们年龄都挺大了,见过了许多现实中的妥协和遗憾,他们对这一天的到来其实是心照不宣的。钟子颜问他:你就不能跟你老公坦白吗?说你是知名coser,热爱动漫和打扮成动漫里的人,没准他能接受呢。时章几乎是立刻就摇了头,他本来就抱着不纯的动机和宋拂之结了婚,还怎么敢试探他对这个的接受程度。更重要的是,时章知道,宋老师那么沉稳正经的人,他看上的就是自己“教授”的气质,还有自己身上和他相同的那一份克己复礼。经常在网上发自己戴假发戴美瞳还半裸的照片什么的,明显太超过一般人民教师能接受的范围了。钟子颜问他,你想好了?时章沉默了会儿,说大概是吧。钟子颜叹了口气,说等你宣布的那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心碎。时章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平时也有不少人在他的作品下评论“老男人了还搞这些不正经的东西”,或者“老大叔还是别玩cosplay了”之类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他,理解他。结果确实如钟老板预料的,时章那条微博一发,评论几天都没歇过,一直有人在底下写小作文,大段大段的,讲章鱼老师陪伴他们度过的很多时间。时章一条条都看了,觉得很感动,心中难掩不舍与遗憾,但也确实不后悔。人生嘛,不完美的才是人生,有失去的才是人生。况且时章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遗憾了。“不过你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秀在我的漫展上,算你还有良心。”钟老板恶狠狠地说,“章小鱼,最后再给姐狠赚一笔。”时章差点笑出来,比起钟老板家别的产业,他这能赚个屁,钟子颜净搁那儿埋汰他。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欧阳希才出现在群聊里,拖着明显疲倦的语气,问:“找我干嘛,我刚辅导完姑娘的功课。”时章善解人意地问:“困了?”欧阳希打了个哈欠:“已婚已育男人的日常。说吧,啥事儿?”时章也不跟他客气:“问问装修的事儿。”“你们房子买了?”“买了。”欧阳希被震撼了:“真迅速。”欧阳希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靠进单人沙发里,很懒地说:“装修啊,装修能把人磨掉一层皮。”时章:“怎么说?”“设计要抠,材料要试,价格要压,工程还要人坐在旁边当监工,不然一不留神就给你出个错儿。”欧阳希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而且说真的,不止是这些事情本身累……我当时和畅安天天吵架,从选颜色到出成品,没一个环节不吵的,吵翻天。”畅安是欧阳希的妻子,也是一位很有主见的人,两人遇到意见不合的情况时谁也不让谁。“给你提个醒,到时候跟你老公互相多体谅点,有事好好商量。”欧阳希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装修是婚姻的试炼场。”“知道了。” 时章催他,“给我推荐点不坑人的店家。”“行。”欧阳希笑了。倒也不是欧阳希一个人觉得装修是对婚姻的考验,宋拂之那边,洛琉璃也在跟他聊差不多的事情。“你们要搞装修了啊?”洛琉璃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是的,感觉又是一场硬仗。”宋拂之捏了捏眉骨,各种家具定制的店看得他眼花缭乱。洛琉璃哈哈一笑:“我记得我还读书那会儿,我爸妈买了新房,搬家,我以为会挺开心呢,没想到他们反而开始吵架了。埋怨对方施工队没联系好啊,或者尺寸没谈好啊之类的,反正出了差错就互相推锅。”宋拂之皱了皱眉,他觉得他和时教授应该还不至于到会互相甩锅的地步。“但我倒觉得挺好的。”洛琉璃眯了眯眼,语气很洒脱。“从装修里能看出对方的性格和喜好,正好可以考察考察时教授。万一你俩发现互相合不来,现在离婚也还来得及。”宋拂之失笑,这确实是个检验适配性的好方法,就是成本有点高。他们都把装修描述得像什么洪水猛兽,婚姻劫数。宋拂之做足了心理准备,准备在和时教授意见不合时,理性温和地同他讨论。然而真的着手开始装修的时候,一切竟然顺利得令人惊讶。教授和老师仍然只有周末可以约出去看家具装潢,他们列好了计划表,一人负责找硬装店家,一人负责软装,分工明确。在琳琅满目的装修风格里,他们不约而同地选了简约现代风,低调且富有质感。两人对布局和家具的需求也很一致,功能性与实用性高于观赏性,舒适是第一位的,至于外形,风格统一就行。为数不多的意见不合发生在浴室和卧室里。宋拂之觉得浴室里装淋浴间就行了,时章却想装个浴缸,而且还要那种很大很豪华的。小孩儿都能在里面游泳了。看到浴缸的占地空间时宋拂之皱了皱眉,看到价格的时候又皱了皱眉。“占位置,价格贵,平时不经常用,浪费水,维护很麻烦。”宋拂之随口就说出了浴缸的五个缺点。“因为我爸妈家装了一个,结果他们一年没用过两次,人都站在里面洗澡,后来被我爸拿来养乌龟了。”时章沉默了一会儿,态度却还是很坚持:“宋老师,我想买个浴缸。”宋拂之问:“你习惯泡澡?”“我现在的家里没有浴缸。”时章实话实说,“所以想在新家里安一个。”“万一装了浴缸之后你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喜欢泡澡怎么办?”时章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宋拂之,说:“会喜欢的。”宋拂之不置可否,目光落在浴缸品牌的产品页上。时章道:“宋老师看这样行不行,家里两个浴室,一个装淋浴一个安浴缸,这样我们各自都有喜欢的。浴缸全款我来付,之后的维护也我来负责。”“这不是钱的问题。”宋拂之轻轻蹙眉。但时教授的提议确实理智而公平,一人一间浴室,各自享受,他付他那边的钱,也承担后续维护,反正宋拂之不亏。但总觉得这么做显得很生分,仿佛他们只是合租的室友,而非合法伴侣,连浴室都要分配均匀。宋拂之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堵,但很快又被自己抚平。按他们现在的关系,这种清晰的划分大概是最合理的解决办法了。于是两人各退一步,达成了共识。第二次意见不合是关于床垫的选购。宋拂之不挑床,觉得床垫差不多就行了,结果时章开口就提了个欧洲的牌子,随随便便一款就是好几个万。宋拂之去他们店里试过,坐上去确实觉得舒服,但也就那样,感觉和它的天价不成正比。这会儿宋拂之也发现了,他和时章还是有些消费观上的差异。好吧,再现实一点,他们可能还是有一些经济实力上的距离。时教授还是那个提议:“主卧放这个床垫,我出钱。”宋拂之轻轻笑了一声,不辨喜怒:“我们家两间卧室,一间放好床垫,一间放差床垫,你睡主卧我睡客卧,正好。”时章一怔,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开玩笑呢。”宋拂之调侃道,“没想到时教授还挺败家的。”时败家试图解释:“我也就对这两样东西的品质要求比较高。”宋拂之这会儿已经想开了。“了解。毕竟人一生的三分之一时间都在**,床垫当然要最好的。”宋拂之本来没想着要时教授一个人承担这加起来快十万的支出,但时章眼疾手快地下了浴缸和床垫的订单,愣是没让宋拂之出钱。“这样不是个事儿啊,时教授。”宋拂之似笑非笑地拿着手机,想去扫时章的收款码。时章轻轻握了一下宋拂之的肩膀,就把人固定在原地。“说好了我付就是我付。”时章很正经地提议:“宋老师真的想分担支出,也可以。”“你先用,如果以后你喜欢上了这个浴缸和床垫,觉得用的好,再给我分期付款,怎么样?”宋拂之默默笑了笑。时教授这样子,好像那个按头给他卖安利的洛琉璃。——我花钱送你大会员,你先看这番,保证好看,好看你再自己续费。“行啊。”他倒想看看,这浴缸和床垫能让他舒服成什么样儿。-时间渐渐逼进高一期末考试,家里装修的进度条也在稳健拉满。两位教育工作者都有一段时间的暑假,所以正好可以在暑假时搬家。搬家快要到了,收拾行李还会远吗?收拾东西,这是宋拂之最头痛的事情。更何况这次要收拾一整个屋子。宋拂之私下里其实有点不修边幅,光看他沉稳英俊的外表,很难想象他在家里的随心所欲。洗面奶常常忘记放在哪,衣服在衣柜里乱乱地窝成一团,下完班就爱躺在沙发里看漫画,拖鞋甩得老远。除了模型展示柜是最整洁的地方,其余的地方都充满了生活的痕迹。宋拂之慢吞吞地开始收拾那些准备带去新房的行李,这种事情要趁早,不然积压到最后能累得人够呛。本来收拾东西就挺烦的,看到展示柜的那一刻,宋拂之意识到一个问题,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动力。——这么多手办,高达,还有各种美男图册,他怎么带去新房?父母都不知道他的这些“低龄”的爱好,更何况这位浑身学术气质、严肃温和的教授。宋拂之几乎没有犹豫,就准备把这些东西留在现在的房子里,以后如果想看了,就回家看看。想法很简单,但宋拂之却实打实地从心底感到一阵伤感。下一秒,宋拂之突然意识到,章鱼老师宣布退圈了。这下他不仅失去了实物手办的快乐,还失去了非常重要的精神食粮。宋拂之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无声垂眸。结婚让他不得不藏起那些癖好,章鱼老师的退圈更是让他贫瘠的精神生活雪上加霜。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能让他不那么遗憾。宋拂之以前不想去漫展,是觉得章鱼老师会一直活跃,有恃无恐的感觉,从没想过他会突然宣布退圈。花了些时间接受这个现实之后,宋拂之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去漫展。最后一次了,不去真的说不过去。宋拂之想,就让漫展给他曾经的生活画上一个句号吧。晚上,他给洛琉璃打了个电话。洛琉璃声音懒懒的,不知道是不是刚玩完男人。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问:“何事启奏?”宋拂之:“尊敬的女士,请问您去深市的机票,订的是哪一趟?”洛琉璃猛地坐了起来,几秒钟后爆发出极为愉悦的笑声:“啊哈哈哈哈,你终于向你的欲望屈服了吗!”宋拂之微笑:“侍寝多年的妃子要出宫从良了,朕自然要最后见他一面。”洛琉璃笑得胸腔都在颤。很快洛琉璃就甩过来了航班信息和漫展门票链接。“快点买,自从章鱼老师宣布要退圈,漫展的票都快要被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