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浪滔天般的空白中,时针指向了十二点,迈过时章的生日,两人的生命在这一秒重合。宋拂之听到时章贴着他耳朵说——“宝宝,生日快乐。”宋拂之浑身一颤,顿时尾音都变了个调。怎么能这么叫他,怎么能叫这么两个字,太犯规了。时章抵着宋拂之的肩膀,又喃喃地从胸腔里压出一句:“宋拂之,我爱你。”这么低哑的声音,仿佛把一颗心揉碎了再捧出来,多珍重的情绪都包含在这简单的三个字里。宋拂之蓦然感到一股巨大的酸与甜,混杂着把他从里向外地敲成碎片。时章用这样的语气告白,让人觉得,他真的很爱很爱。两人在沙发上静静地拥了一会儿。宋拂之渐渐回过神来,咬牙切齿:“下次你完蛋了,时章。”虽然他语气是软的,声音是哑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但是时章知道宋老师还真有可能报这个仇。时章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宋拂之的头发,问:“你以前还想过杀手怎么对待你?”宋拂之窘迫地逃开眼神。怎么能当面问他这种问题?“不说也没事。”时章温和地笑笑,“说了我也不会听的。”-玫瑰花散落在客厅地毯上,曾经这里也散落着非洲菊,只不过玫瑰更乱。时章本在早上看到宋拂之抽屉里的写真集时,就很努力地在忍耐,直到他看到洛琉璃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失去控制。可他没想到回家之后,被宋拂之一份大礼物直直砸中,神经在短暂的空白后,爆裂燃烧。这一天对时章来说像是宇宙大爆炸,又像一切结束的大坍缩,爱混合着欲倾泻而来,万物美好都被压缩到他怀中,在时章贫瘠的世界里繁茂生长。时章想,文明时代的语言无法表达他想表达的东西,于是所有鼓胀的情感,都顷刻爆发。宋拂之此刻还算清醒。他本想着终于能和时章一起休息一下,在乱七八糟的沙发上享受一下片刻温存,却没想到,时章只是埋在他颈窝里顿了片刻,就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时章抱着宋拂之去了书房。“来这儿干嘛。”宋拂之问。这会儿时章的仪容也不怎么端庄,衬衣扣子不知是被扯掉的还是被崩掉的,反正敞开了,半掩着绝好的身材,头发也散了,刘海落在眉梢,显得很野性。时章双手撑到宋拂之身体两边的桌面上,把人圈在自己地盘里。他问:“宋老师在这儿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语气平静,眼神却燃烧。宋拂之被问得稍愣,做贼心虚,目光下意识地往下方的抽屉瞟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来。时章已经知道了自己买过他的写真集,但是他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他知道自己把书都锁在抽屉里了吗?两人对视三秒,宋拂之在时章那种肉食动物捕猎的目光中,脊背慢慢发麻。宋拂之嗫嚅,突然灵光一闪,“哦”了一声:“我确实有东西没给你。”时章挑挑眉:“你说,我拿。”宋拂之指了指他桌边的包里:“包里,有一个信封。”这下时章也有点愣。不应该是锁在抽屉里的写真吗?为什么变成包里的东西了。但听从宋拂之的话简直是写在本能里的,时章翻开宋拂之的包,真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很轻,但有些厚度。“拆开看看。”宋拂之笑起来,“都怪你回家得太突然了,我都忘了拿出去送你。”时章小心地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一小叠平整的树叶。每一片叶子上都写着几行工整的小字。“时章学校槐树下,差点被学生看到。”“帮小孩拿风筝,露营,晚上在帐篷里听到树叶沙沙。”“树叶飘进了隼隼花盆,捡之。”……一张张地看下去,像是一本充满自然气息的活页日记。那时的场景、回忆,两人的谈笑风生,都浓缩在这一片片树叶里。时章看完沉默了很久,很多话想说,却居然一句也说不出来。宋拂之稍微躲了躲,问:“喜欢吗?之后还可以接着捡叶子做标本。”时章低声问他:“还有吗?”宋拂之:“什么?”“生日礼物。”时章说,“送完了吗?”宋拂之笑着“啊”了声:“这次真没了。”“你送这么多,这么用心,对比得我就很寒酸。”时章说。宋拂之笑了两声:“那你明年多送点儿。”时章珍重地把树叶放回信封里,小心地放进抽屉里。“但是标本不是这么做的。我之后告诉你怎么做植物标本。”时章说。“噢。”宋拂之点点头,“行啊。”“那我这个简易版本的呢?”宋拂之晃了晃腿,明知故问:“喜欢吗?”时章勉力克制,摁住他乱晃的腿:“要听实话吗?”宋拂之滞了几秒,难道时教授真的不喜欢他做的简易标本?但他还是点头:“你说实话。”“说实话,宋老师精心准备这么多东西……”时章用犬齿咬住宋拂之的耳垂,语气发狠,“我只想得到一种回礼方式。”这语气很凶,宋拂之像是被电了一下。半晌,时章的语气又平缓了些,淡淡地压抑着什么:“休息好了吗?”宋拂之磨了磨牙:“没有。”时章拉着他,让宋拂之站着扶在书桌边缘。桌上躺着一朵玫瑰,大概是刚才被顺便带过来的。时章利落地把盛放的玫瑰花朵从花柄上摘了下来。花瓣轻轻往下扫,然后停驻。宋拂之差点没站稳,被时章单手用力地捞稳了。时教授体贴道:“那就再休息休息。”他转了个话题:“休息的时候,再聊聊你还没回答的事情。”宋拂之收紧肌肉,目光飘开:“什么……”时章耐心耗尽,懒得再打哑迷,直接道:“我下午回家拿衣服,看到了你书桌上摊开的书,我很眼熟。”宋拂之瞬间冒了一身冷汗,心中紧张,腹肌跟着绷紧。时章还是那样把人捞在怀里,所以一切尽收眼底。时章笑着问:“你一直锁在抽屉里?”都到这时候,也没什么可瞒的了,宋拂之“嗯”了声,哝道:“难不成直接摆在桌上,和数学书摆一起?”时章笑了笑,继续问:“你是从自己原来的家里拿过来的?”宋拂之又“嗯”了一声。“为什么要拿过来?”时章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有没有看着写真——”宋拂之猛地回头,嘴唇都被自己咬红了。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又欲盖弥彰地转了回去。时章眯起眼:“真的有啊。”宋拂之闭了闭眼,干脆破罐子破摔:“有又怎么样?”时章眸色深沉,轻缓道:“以后再不许用写真集了。”宋拂之笑了声:“时教授,你不会是在嫉妒章鱼老师吧?”时章不置可否,捏着宋拂之的下巴问:“那你要时章还是章鱼?”宋拂之说“没有区别”,结果腰侧挨了轻轻一巴掌。他重新说“以前是章鱼,现在是时章”,又换来一声脆响。回答“章鱼”,回答“时章”,统统不对,宋拂之怀疑时章是故意的,这题压根就没有标答。直到宋拂之说:“都要,只要是你,我就都要——”时章这才轻轻落下奖励的一吻,应道:“好。”-时章发现,在宋拂之神智不清的时候,很适合问一些问题。显然时章也不是完全清醒,不然他也不会问出这样有些越界的问题。时章头脑发热,问宋拂之:“在你家里,除了我的写真,你还买过别的coser的吗?”宋拂之花了十多秒钟处理这个问题,头脑丧失思考能力,便心直口快地回答了真相:“有几本——”身后的时章陡然停了下来,有点不可思议:“有?”宋拂之这才在心里喊了声“完蛋”。他想解释,想糊弄过去,却被突然猛烈起来的节奏弄得连呼吸都困难。时章哑声追问:“有几本?哪些人的?都是男coser?什么类型的?你也会看着他们,想着他们?”这么一大串问题砸下来,宋拂之却无力讲话,连一条都答不了。时章此时头脑发烫,直接把宋拂之的沉默当成了默认,越发狂躁地失了控。这点小事直接把时章点着了。其实理智想想,宋拂之单身这么多年,幻想谁都无所谓,但时章现在此刻根本是一丁点理智都没剩下。满壁圣贤书,植物的数学的,大自然,大宇宙,山光水色,月影招摇,高楼霓虹,皆围观这对凡人的荒唐事。宋拂之这次是真的觉得自己要完了,却一秒不停地,再次被昏了头的肉食动物叼回窝里,按到了透明的飘窗前。-日夜的分界在这间房子里失了效。地球自转,日升月落,人们醒来、出门、吃早餐、笑着寒暄、与商贩讨价还价,车马奔腾,川流不息,这些全都与屋里的两人无关。人们享受着灿烂日光时,时章抱着人卧在浴缸里。宋拂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无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看上去仍然紧实平坦,肌肉线条分明,还好还好。宋拂之很快又在温热的水里睡了过去,他太他妈的困了。一直到被擦干送回**,宋拂之都没醒过来。时章在宋拂之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端的那叫一个绅士。“晚安。”在都市的周末夜晚即将开始的时候,时章先醒了。宋拂之还在睡,时不时轻轻皱眉,又偶尔发出一声轻哝。时章也累,但是彻底的满足感让他精神百倍。他撑着头在宋拂之身边,长久地凝视他,唇边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微笑。看着宋拂之轻缓稳定的呼吸,时章胸中突然涌出一种小毛孩才有的冲动。想要炫耀,想要全世界都知道他的爱人有多好。时章拿出手机,登上了好久都没登陆的微博。十几分钟后,章鱼老师沉寂许久的微博突然发送了一条新内容。一张图片,一句配文。黄昏洒在柔软的枕头上,属于成年男性的手和另一只手十指相扣。时章的手背上青筋浮现,牵得很紧。下方那只手看起来更修长,指尖白皙,呈现出一种自然的状态,这只手的主人可能在睡眠中。照片边缘,还有几缕黑发入了镜,柔顺地散开在枕头上。图片上方的配文是——“昨天,我收到了这辈子最好的生日礼物。我思来想去,觉得我只能是上辈子拯救了无数个平行世界里的银河系,才能在这辈子遇到你。”“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我的先生。”几乎是瞬间,评论区就炸了锅。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时章收了手机,又回到刚才的位置,轻柔地注视他爱人的睡颜。-时章又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身边的宋拂之却还没醒。时教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过了头。可是回想一下,宋拂之回应得积极,所以时章渐渐的就没再束手束脚。两人入佳境,更入佳境,时章后来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什么也管不了了。宋拂之还在睡,时章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又赔罪似的给了他一个吻。家里乱七八糟,宛如台风过境。时章面不改色地看着,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错,至少家具什么的都没被损坏。只是数了数,大概得新买三张地毯。哎,这种大餐不能常吃,费钱费时费力,还不知道等老公醒来之后,会不会把自己给踹废了。时章打扫了一遍战场,几乎等于给家里做了遍大扫除。但时章从未做过如此让他心猿意马的大扫除,每到一个房间,都会勾起他昨晚清晰的回忆。时章想,今年的生日回忆,大概会让他记到入土。清理书房的时候,时章小心地把宋拂之送的那封“树叶活页日记”收进了自己的抽屉。嗯,既然送给了他,那这东西就归他了。所有的东西都打扫干净,除了散落在房屋各处的玫瑰花瓣,被时章仔细地收集了起来。毕竟他说过,要教宋拂之做植物标本。时章收拾停当,悄声回到卧室。**的人还没醒,只是翻了个身,手脚都搭在自己刚刚睡的那一边。拿起手机看消息的时候,时章才想起来,他好像在一两个小时前发了一条炫耀先生的微博。他料想到回复会很多,却没想到这么爆炸,短短这么一会儿,评论就小几千了。-我靠我靠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妈妈我看到了什!么!从来不发日常生活的章鱼老师居然发了他和他老公啊啊啊!-等等,所以说昨天是你的生日,今天是你老公的生日是吗?你俩怎么这么有缘啊。-这张照片啊啊啊啊,两个人的手都好好看啊我尖叫,我狂舔!-等等,你们都这么纯情的吗?难道只有我的重点在,他们在**诶,这个角度,这个姿势,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拍摄手法,这是什么意思章鱼老师!!这是我们可以看的吗??好涩!!-我看老章就是想炫耀自己老公。-我看也是。-加一……啊啊啊再多来点夫夫日常!虽然看不到cos了但是日常也很好!时教授承认,每一句评论都说到了他心坎上。不管是夸宋拂之的,还是羡慕他们婚姻的,或者祝福他们的,时章都看得很快乐。时章默默往下翻,嘴角越扬越高,却在看到一条评论的时候,顿了顿。-要嗑就嗑真CP!真夫夫才是最香的啊。真的那个什么傻逼温千在视频软件里瞎蹭什么,还那么多人嗑CP,真的无语!其实时章行走coser圈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他只是不是全职coser,很多事懒得掺合,也懒得打听,但不代表他不知道。炒CP,跟风,蹭热度,这些现象确实是存在的。近些年二次元火了之后,挺多商业化的coser涌入市场,他们大多长得好看,专业团队打理妆造和背景,出来的效果就很好。现在很多线下赛事和展会都爱邀请coser,有商机就会有赚钱的人,这其实无可厚非。章鱼从来就懒得管这些事,cos好自己的角色就行。这么多年,确实有人暗搓搓地像炒自己和章鱼的CP热度,毕竟圈里“总攻”的戏称不是白冠的。但只要不是太出格,时章都懒得管,多讲一句都是浪费时间。但是现在不同了,什么瞎子还在吃假CP?那条评论里的“视频软件”吸引了时章的视线,突然就很想再看一遍宋拂之的视频。时章飞快地退出微博,点进视频软件。昨天和宋拂之一起把他的礼物看了好几遍,时章却还是觉得没看够。点进cosplay分类,很显眼的地方有两道排行榜,一个是女coser,另一个是男coser。时章多看了一眼,就在第二名的位置看到了“FuFu”。如果没记错,这就是宋拂之的圈名,昨天视频切换的时候时章看到的。时章挑挑眉,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排行榜是在干什么,但是第二名不论放在哪都是很不错的成绩。这届网友还挺有眼光,时章想。看着身边宋拂之安静的睡颜,时章戴上耳机,打算自己好好享受。点开视频看了一遍,时章又在心里感叹一遍,看看,这分镜,这色调,这气质的拿捏,比他的原版可做得好多了!看完,时章顺手就滑进了评论区。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让时章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冷下来。最上面的几条评论都很不友善,总结一下就是说FuFu蹭章鱼老师的热度,说他钻空子才能到这个排行榜第二。时章紧紧皱起眉,往下滑,看到也有挺多人在夸宋拂之的cos,才让他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又往下翻了几条视频,评论区差不多都是这样,骂人的评论被顶得很高,底下各派人马吵成一团,乌烟瘴气。时章的脸色冷得彻底。好歹也在圈里混了这么久,这么多条视频的评论区都这个样子,骂得内容大同小异,明显有人操纵。时章本来对各种纷争从来都没兴趣,但这次涉及到宋拂之,时章便一条条看得格外仔细。除了混战,评论区还有一个被提及的名字,温千。时章多看一些,很快就把脉络弄清楚了。FuFu因为在短时间内发了很多视频,迅速积累了大量人气,一路黑马冲到了第一,超过了本来第一的温千。但很多人觉得他的成绩注水,是蹭热度得来的,为温千打抱不平。这几天温千的粉丝疯狂打榜投票,让温千重新回到了第一名。路人可能看看就过去了,也不会管这第一第二的,但时章对此很敏感,宋拂之评论区那么多带节奏的,十有八九是温千弄的。宋拂之在网上受了这么大委屈也不说,大概也是觉得要保守秘密,如果提前告诉时章,那生日惊喜岂不是没了?想到这里,时章就觉得很心疼,一扎一扎的。温千这个coser时章稍微有点印象,可能就合作过那么一两次吧。时章沉着脸点进温千的主页,看到他最新的一条动态是一句感谢。“谢谢大家的支持,让我重新回到第一。呜呜太感动了,我会继续努力的!”底下温千的粉丝们都在喊“千千好棒”,还说他“实至名归”,时章不由地皱起眉。也有一些喜欢FuFu的用户在评论区发出质疑,但是很快就被温千的粉丝们围攻。温千这一套操作虽说不是那么明显,但稍微熟悉点套路的人都能看出来。问题就是没有证据,一般人没法证明这些水军就是温千找的。但时章不是一般人。他点进去研究了一下这个排行榜,看到赞助商那一栏,明晃晃挂着“风颜集团”的名字。前三名的胜者有机会获得网络coser直播节目的参与名额,一看到这个节目时章就想起来了。不久前钟子颜还跟他提过一嘴,说她公司投了个新项目,还奢望着章鱼老师能去露个脸来着。这么看来,钟老板是这个排行榜活动的最终大金主。就是这么巧,正好撞枪口上来了,时章一点也不打算手软。时章轻轻抚摸着熟睡中宋拂之的额头,一边给钟子颜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