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带着简单加热过的饭团和两罐葡萄味的Ponta赶到短信里提到的地点。封闭的空间里, 平等院被铁链绑在椅子上,垂着头,金色的长发遮住了脸。悠斗从杜克手中接过饭团和饮料, 分了一罐给越前,向杜克道谢:“谢谢前辈。”杜克对于悠斗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整个U-17集训营,能打晕平等院的人,也就只有这个曾一击打晕远野的初中生了。但他大概不是策划这起“绑架案”的主谋。杜克的视线在撕开包装、专心吃起饭团的悠斗身上停留了几秒, 随后便转向房间里的另外两人。德川和一个墨绿头发的初中生。凭他对德川的了解,对方不会干“绑架”的勾当,那这起“绑架案”的主谋只能是——杜克的目光落在坐在悠斗身边,单手拉开易拉罐拉环的墨绿头发初中生的身上。对方曲着左腿, 喝了一口饮料, 顺势将手臂搭在膝盖上。和一旁乖乖靠墙坐着、吃几口饭团、喝一口饮料的悠斗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就像个不折不扣的狂妄坏小子。杜克露出和善的笑容,问越前:“食物和饮料已经带来了,头儿我可以带走了吗?”杜克眼中的“绑架案主谋”、坏小子越前:?这家伙问错人了吧?真正的“主谋”匆匆咽下饭团, 回答杜克:“现在还不行。”在杜克眼里,悠斗除了“金牌打手”的身份外,又多了一个“主谋小弟”的新身份。“主谋小弟”提出要求:“如果想要带平等院前辈离开,需要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问题一:“平等院前辈为什么要在比赛前夕袭击德川前辈和越前君?”德川没有选错人。杜克是一军里最了解平等院的人,他在这两年里跟随平等院游走世界, 知道平等院的想法、知道平等院的过去、也知道平等院袭击德川和越前的原因。“这是头儿对德川的试探。”杜克说出原因, “头儿想知道德川在面对那种情况时, 会不会选择牺牲自己, 救下越前。”新的问题诞生。悠斗追问:“为什么要做这种试探?”杜克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两年前,一个男人带来看他比赛的妹妹逛街。路过一家饭团店时,知道哥哥最爱吃饭团的妹妹跑去给他买饭团。”“然而就当妹妹离开饭团店时, 意外发生。上方正在进行改装的屋顶塌陷,隔着一条马路的男人根本来不及去救他的妹妹。”“危急关头,是另一个男人冲过去保护了他的妹妹,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掉落的砖块、瓦片和钢管,将男人的妹妹护在身下。”“男人着急询问妹妹的状况。妹妹没有受伤,地上的血都是保护她的那位恩人的。男人抬头寻找恩人,对方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令男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几小时后,他们再次相遇。”“在U-17 World Cup 法国队对战日本队的团体循环赛上。”越前总结:“平等院救了杜克前辈的妹妹,却也因此身受重伤,输了之后的比赛。”“所以杜克前辈才会在两年前的比赛后离开法国队,加入日本队。”德川去年才进入U-17集训营,对这件事并不了解,“没想到二位还有这样的过去。”“没错。我被头儿的男子气概折服,为了报恩,也为了能和他在同一支队伍里并肩作战,我离开了法国队,来到日本队。”杜克道。悠斗听懂了这一段往事。他尊敬出手救人的平等院前辈,可他仍然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试探德川前辈。看出悠斗的疑惑,杜克望向房间中央的平等院,继续道:“虽然头儿并不后悔救下克洛伊,但他将日本队的失败归于自己。”比赛结束后,平等院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责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身上怎么都是血?][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你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大家辛辛苦苦地与对手鏖战到最终局,结果因为你的轻率行为……可恶!]面对这些来自队友的指责,平等院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他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是因为救人导致受伤的事实,他会得到其他人的谅解。但获得其他人的谅解又有什么用?日本队因为他被淘汰了。他刚上高一,两年后还能再参加一次U-17世界赛,但对于那些已经16、17岁的前辈们而言,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届世界赛。也是他们离实现梦想最近的一次。而这一切都毁在他的手中。就算前辈们在得知原因后不再责备他,内心的不甘也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消散。“为什么发生在今天”“为什么是他们遇到这种事”“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日本队是不是就能晋级了?他们是不是就能够到从未触及到过的名次了”……夜深人静时,这些念头会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令人痛苦万分。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解释。给其他人一个发泄的途径。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遗憾、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愤怒……都由他承担。一切由他而起。——他本就该承担这一切。杜克发自内心地敬佩着独自扛下一切的平等院。“在头儿看来,德川有一定的实力,但太过温柔。他想让德川看到自我牺牲的悲惨结局,以免走上他的老路。”话音刚落,杜克在悠斗的眼里看到了茫然。这让日语是第二母语的日法混血·杜克渡边一度无法维持脸上的笑容。究竟是他解释得不够清楚,还是这孩子在理解方面存在一些问题,为什么听完后是一脸“杜克前辈在说什么”的表情?悠斗确实不太理解。他举手提问:“通过这次试探,平等院前辈想看到什么的结果?”“如果遇到同样的情况,平等院前辈是希望德川前辈不要做出自我牺牲的举动吗?”无论是在坍塌的屋檐下保护渡边妹妹,还是在面对光击球时保护越前龙马……这都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行为。毕竟在那种时候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动起来了,就冲过去了,身体愣在原地,就会站在原地。悠斗看向德川,问道:“德川前辈会做出什么选择?”“我没办法弃有未来的人于不顾。”就算提前告诉他后果、就算会影响到明天的比赛,德川也做不到袖手旁观。悠斗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德川前辈说过,想要通过仁义征服世界。会说出这样的话并为之努力的德川前辈,在面对袭击越前君的光击球时,只会引发出两种可能:一,身体行动起来,成功从光击球下保护了越前君。二,身体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光击球打中越前君。如果是后者,就算没有牺牲自己的身体,也会产生担心、懊恼、愤怒等负面情绪,而这些情绪同样会影响到比赛的状态。正如平等院前辈所说,德川前辈是一个温柔的人。不止德川前辈,幸村部长、真田副部长、柳前辈……在这个集训营里、在悠斗认识的人里,几乎都是像德川前辈一样温柔的人。他们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由于自己的原因,日本队没能晋级。][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在今年的世界赛上重演,绝对不能重蹈覆辙。]悠斗能理解平等院前辈的心情,但就像“单独禁止远野前辈打暴力网球”存在问题一样,平等院前辈的做法同样存在问题。用光击球和越前君试探德川前辈——除了制造意外和伤害,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德川前辈不会因为这种试探就放弃“用仁义征服世界”的想法。说起来,就连平等院前辈自己都不后悔救了杜克前辈的妹妹,如果重来一次,也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样的他,又要怎么才能把德川前辈变成一个和自己相反的、只顾比赛胜利的人?悠斗不会道德绑架,他理解面对危险时想优先保护自己的人,这是人之常情。但他也不会觉得救人的平等院前辈和德川前辈是冒失的笨蛋,他由衷地尊敬这样的行为。悠斗说出自己的想法。他难得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说完有点口渴,捧起Ponta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对不起头儿,我好像要被说服。杜克在心里向平等院道歉,随后问悠斗:“那你觉得,头儿应该怎么做?”悠斗到现在只是指出了问题,并没有给出解决方法。“提升队友和自己。”这是悠斗现在所能想到的答案。努力做到不把比赛的最终结果压在一个人身上。在见义勇为的同时减少自己受到伤害的可能性。“县大会、关东大赛、全国大赛,我所在的学校都是以3:0的成绩晋级。”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一人因意外无法参加比赛,也不会影响到最终结果。“我知道世界赛的等级和全国大赛是不一样的,会遇到更加厉害的网球选手。”悠斗补充,“但可以把它作为一项目标,朝它靠近。”“还有就是——”“如果两年前,在饭团店附近的人是我,我有100%的自信能救下杜克前辈的妹妹,并保证自己不会受伤。”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止他一个。哥哥、爸爸、乙骨前辈、狗卷前辈……悠斗不知道当时的情景,但他觉得在不使用咒力的情况下,高专的大家应该都能毫发无伤地救出杜克前辈的妹妹。不管是提升队友,还是提升自己,都和悠斗下午在图书馆里做的事重合了。“关于‘提升队友和自己’,我制作了思维导图,杜克前辈要看吗?”杜克一愣,点头道:“务必。”悠斗从网球包里掏出思维导图,递给杜克。杜克接过稿纸,看了两行,瞬间睁开眼睛,一目十行地看完第一页,又眯起眼睛,看向下一页。“可以让我看一下吗?”德川在杜克看完后问道。悠斗点点脑袋,注意到越前的视线,对德川道:“德川前辈看完后可以给越前君看。”越前的视线瞥向别处。他也不是一定要看。德川从杜克手中接过思维导图,默默看完后,传给越前。越前接过,看到白纸上的内容,愣了一下,把纸移近了一点,看了几秒后又再次拉开距离。这是什么?都是词语和符号,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没有。还有许多意义不明的图案……这画的是鸡蛋吗?越前尝试解读第一句话:“通过多吃鸡蛋,补充蛋白质?”悠斗:?悠斗思考。悠斗悟了。他在制作思维导图时没有想到营养方面。悠斗采纳了越前的建议:“之后我会把这一条补上去。”“……不,这一行的图文不是‘通过多吃鸡蛋,补充蛋白质’的意思吗?”越前的手指在了“利用‘茧’,提升己方实力”的内容上。经历了短暂的打击后,悠斗右手握拳,敲了一下掌心。越前君没有参加“茧”的发布会,可能不知道“茧”的存在。想通这一点后,悠斗重拾信心,他向越前介绍道:“不是鸡蛋,是‘茧’。这句话的意思是‘通过茧,提升选手实力’。”……在悠斗的介绍下,如同加密文件的思维导图变得简单易懂起来。杜克、德川和越前三人的心理活动近乎趋同:原来是这个意思。“看来你一个人想了挺多嘛。”这是越前式夸奖。“如果能在虚拟世界里练习,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德川道。可以提高反应能力、提高对网球的感知、也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更重要的是,离开“茧”的虚拟世界后,身体不会因过度训练感到疲劳。而且两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就算增加了“茧”的训练,也不会对现实训练造成影响。只是……“这个想法确实很棒。”杜克委婉地指出关键问题,“可是‘茧’还没有对外发售。”悠斗的大部分计划都建立在“茧”上。如果没有“茧”,计划根本无法实施。“关于这个,我问了妈妈。”妈妈说会帮他争取一下,晚点有结果后再告诉他。悠斗想起自己一直没查看Line消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了未读消息,“啊。”妈妈给他回消息了。除了妈妈和他说的话外,还有一段“茧”研发团队的消息转发。“‘我们对伏黑君的提议很感兴趣。事实上,‘将体育运动搬进虚拟世界’也是我们团队正在研发的一部分。我们希望能邀请伏黑君和他的同伴成为它的首批体验者。如果伏黑君有意向,请再联系我们。’”悠斗念出一部分消息内容,顿了顿,看向另外三人,“有了,‘茧’。”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顺利。“等头儿醒了,我会把你的想法告诉他。”悠斗提供了一条全新的思路,杜克认为头儿会对它感兴趣。说到这里,杜克扭头看向房间中央的男人,“我可以先带头儿回去吗?”一时忘记平等院前辈还被自己绑在椅子上的悠斗:“我去解开铁链。”解铁链时,悠斗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句“如果连一记光击球都扛不住,那他到世界的舞台上,迟早会死在其他人手里”是什么意思?不需要杜克回答,了解了平等院过往的悠斗自己想出了答案。那大概是一种“老鹰把幼鹰推下悬崖、迫使其学会飞行”的严厉教育。可在真正的大自然中,老鹰并不会把学飞行的幼鹰推下悬崖。——从悬崖回来后,悠斗看了和老鹰有关的纪录片。里面提到老鹰会在等雏鹰的毛发发育完全后,教它们飞行。等它们掌握飞行和捕猎的技巧后,再让它们独立。“把幼鹰推下悬崖、迫使其学会飞行”只是一个故事。现实的方式更加保险安全。“这件事我也会一并转告头儿的。”一直以为老鹰会把雏鹰推下悬崖的杜克如是说。他一起上前解铁链。在扶起平等院,将他半架在身上时,杜克发现平等院的脸上好像多出了一点东西。“头儿的脸……”被黑色记号笔画了海盗眼罩和猫咪胡须?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拉低帽檐。“只是反击。”悠斗在看到越前从网球包里拿出黑色记号笔时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阻止越前。平等院前辈袭击在前,越前君的反击是正当的。他看着平等院脸上的涂鸦,对杜克道:“用水能洗掉。”“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