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纪昀章牵着走,景黎逐渐习惯,然后心如止水,十几秒后,已经是个敬业的演戏人。纪昀章注意到他情绪的转变,到小客厅外,松开了他的手,温声问:“好了?”手指习惯了温暖,骤然被放开,景黎下意识蜷了下,他眨眨眼,抬头露出笑脸,“好了。”他又说:“谢谢。”纪昀章告诉他,“不要这么客气。”过于客气,反而会显得生疏。景黎乖巧点头,“好。”他们站在小客厅外面咬耳朵,两位老人早就看见了。起先听纪昀章说自己恋爱了,纪爷爷是不信的,觉得是纪昀章不想让他留有遗憾在糊弄他,此时亲眼见到两人亲昵的模样,他放了心。苏蔓之拍了拍丈夫的手背,纪爷爷转头看她,两人相视一笑。见他们还不进来,纪爷爷终于忍不住出声,“你们两个要腻歪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还很洪亮,可是咬字已经有些不太清晰。景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的站位视角刚好是被墙挡着的,不知道里面两位老人其实能看见他们。他敛了敛心神,跟纪昀章对视一眼,正要迈步,又被抓住手臂。“?”他偏头,“纪老师?”“领子有点塌。”来时景黎戴了围巾,进门才脱下来。景黎啊了声,低头看了看,正准备整理,纪昀章的手已经伸过来,他便站着不动了。景黎稍微有点不太习惯,但面上没有显出来,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盯着纪昀章的脸,将纪昀章的五官仔仔细细都描绘了一遍,越看越觉得,男人实在太帅了。他下意识脱口:“纪老师,你真的好帅啊。”纪昀章愣了下,抬起眼。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景黎为自己的花痴口吻尴尬的脚趾抓地,他单手捂住脸,背过身,“纪老师,你先别看我。”纪昀章忍俊不禁:“好,不看。”两人又耽误了会儿,才走进小客厅。纪爷爷有些瘦,但面色红润,很精神,苏蔓之坐在他身边,她穿着素色的长裙,披着一条紫色的披肩,气质娴雅。纪爷爷一看他们就说:“腻腻歪歪的,没眼看。”话是这么说,可他肉眼可见的高兴。纪昀章说:“爷爷,你吓到景黎了。”景黎长得好看,今天又打扮得很乖,他站在纪昀章身边,一眼就能瞧出来年纪小。不会真的吓到吧?纪爷爷看了看景黎,有点心虚。老人几乎把想法都写在脸上了,景黎忍不住笑,他自然地插进话,“纪老师骗您的,我没那么胆小。”他落落大方地站着,笑得灿烂,就像驱散乌云的太阳,明亮又耀眼。纪爷爷看着很喜欢,也非常满意。这时,纪昀章做了正式的介绍:“爷爷,奶奶,这是景黎,我的爱人。”又对景黎说:“他们是我爷爷奶奶,你也可以喊他们爷爷、奶奶。”景黎不扭捏,眉眼弯着,从善如流地喊:“爷爷,奶奶。”他又把拎在手里的礼物交给他们。礼物被拆开,纪爷爷拿着白玉围棋,爱不释手,苏蔓之也很喜欢花瓶和丝巾,她现场将丝巾系了起来,问纪爷爷,“好看吗?”纪爷爷注视她,眼里爱意依旧清晰,“好看,非常适合你。”苏蔓之摸了摸丝巾,“景黎的眼光很好。”她抬眸,温和而慈爱地对景黎笑了笑,“礼物我们很喜欢。”景黎嘴角扬起:“你们喜欢就好。”拿着围棋把玩了会儿,纪爷爷棋瘾起来了,他跃跃欲试地问景黎,“你会下吗?”纪昀章不知道景黎会下棋,他把管家端来的茶和果盘放到景黎面前,对纪爷爷说:“我来陪你下。”想起纪昀章十岁以后,自己就一次都没赢过,纪爷爷瞪他一眼,“不要你。”他又看景黎,等待景黎的答案。“只会一点。”景黎说。纪爷爷很高兴,他摆摆手,“没关系,会就行。”景黎转头看纪昀章,纪昀章表情难得多了几分无奈,他附耳轻声说:“我爷爷的棋艺不好。”“有多差?”景黎学他,也在他耳边问。“我十岁以后,他就没再赢过。”他补充,“我当时刚认真学了三个月棋。”“……”景黎郑重地点点头,心里有数了。挽了挽袖子,他走到纪爷爷对面坐下,笑盈盈的,“爷爷您要手下留情,不要让我输得太惨,不然下次我不敢陪您下了。”纪爷爷乐呵呵的,“好啊。”阿尔兹海默症是一种神经退行性疾病,纪爷爷的身体已经出现明显的病程,并且在一天天加重。景黎跟他下棋,他的反应很慢很慢,这不是他想的,只是他的记忆力、逻辑思维、综合分析、执行能力都退化了。纪昀章在旁边看了会儿,就被苏蔓之叫走了,苏蔓之说:“陪奶奶去暖房摘些花。”两人穿上外套,从后门出去,沿着青石板路,慢慢散步,苏蔓之忽然问:“昀章,景黎真的是你的爱人吗?”“是,”纪昀章搀着她,“您知道,我不会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这点奶奶知道,但奶奶也知道,你知道爷爷放不下心,总担心你会一个人过一辈子,你想让他安心。”“我是有过这个想法,只是缘分在最恰当的时候到来了,”纪昀章眼神很温柔,“景黎确实是我的爱人,我们打算过完年就领证的。”纪昀章是极为优秀的演员,轻而易举就能演出深情,即便是亲人,也无法辨别。苏蔓之安静看了纪昀章一会儿,终于真正笑了,“是真的就好。”……景黎的棋艺其实很不错,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过得忙碌,除了读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课程,围棋也是其中一门课。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很有技巧地输给老人,还一连输了好几局,哄得老人眉开眼笑,笑声都传到了外面。纪昀章和苏蔓之摘完花,还未进门,就先听到笑声。确诊阿尔兹海默症后,苏蔓之已经许久没见丈夫这么开心地笑了,怔愣之后,她笑着说:“你找了一个很好的孩子。”“我知道。”纪昀章含笑。苏蔓之说:“要好好珍惜,景黎比你小,平时要多包容他,多照顾他。”“我懂得的,奶奶。”回到屋里,苏蔓之拿走纪昀章怀里的花,拿着景黎送的花瓶,到一旁插花。纪昀章返回小客厅,见他们还在下,此时老人春风得意、满脸笑容,而景黎苦着一张脸,似乎陷入了纠结,他低声询问管家,管家告诉他,景黎一直在请教老人,然后又输了三次,还夸老人厉害。纪昀章总算明白爷爷这么开心的原因了。纪爷爷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下棋,可他的棋艺十年如一日的差劲,家里每个人都能轻松下赢他,偏偏他自尊心又强,故意输给他他还生气,他只能去外面找人玩,但能输给他的人实在不多。所以他每次都是兴冲冲去,脸臭臭回来,难得有景黎这样,能让他尽情的赢,还会真挚地夸他厉害,逗他开心的对手,他的心情当然会很好。纪爷爷翘起嘴角,“你走错啦,不能放这里,你又要输了。”景黎双手合十,“让我重来一次么,您看我都输了这么多次了,您还是长辈呢。”“不行不行,不能耍赖的。”“您最厉害了。”纪爷爷翘起的嘴角越来越高,大度的一挥手,“好啦好啦,让你一次,就这一次啊。”听着景黎熟稔的哄老人,把老人哄得高高兴兴,纪昀章没去打扰,他到旁边坐下来,视线凝在景黎身上,唇边自然地勾出弧度,眼里的笑意满得要溢出来。他的视线仿佛有温度,景黎察觉到,转过脸,瞬间跌进了他装满笑的温柔的眼睛里。“……”沉默几秒,景黎回过神,飞快地朝他眨了下眼睛。目光重新回到棋盘,景黎思索片刻,一子故意落错,他佯装懊恼耍赖,逗得老人再次大笑出声。“又赢了?”苏蔓之插好花走进来,笑吟吟问道。“赢了。”纪爷爷有点骄傲。“过够瘾没?该休息了,”苏蔓之招呼景黎,“好孩子,来吃些东西,你喜欢什么蛋糕,巧克力千层还是慕斯?”坐得太久,景黎起身活动了手脚,回答说:“慕斯。”苏蔓之吩咐王叔去拿。享用完下午茶,他们从小客厅换到大客厅。苏蔓之把电视打开,调到电影频道,现在正在放映纪昀章参演的电影《边境》,纪爷爷看得认真,又招呼景黎一起看。“你看过这部电影没?”纪爷爷问。“看了。”景黎瞥了眼坐在另外一边沙发的纪昀章,小声告诉纪爷爷,“我是纪老师的影迷,喜欢他好多年了。”他又说:“这是个秘密,您要帮我保密呀。”纪爷爷一听,立刻更高兴了,他有两个孙子,最疼的就是纪昀章,知道景黎是纪昀章的粉丝,觉得自己孙子不要太棒。他一本正经地伸手,跟景黎拉勾,保证自己绝对不说。—一直待到晚上九点,两位老人准备睡了,景黎和纪昀章才离开。临走前,苏蔓之给景黎回了一份礼,是一幅水墨山水画,价值千万,景黎上车后,就将画还给了纪昀章。太贵重了,他不能收。纪昀章没有勉强,他让景黎在车上等自己一会儿,又下了车。他再回来,抱着一束花。将花束送给景黎,他望进景黎如同盛满星辰的眼睛,声音仿佛仲夏夜的微风,轻盈柔和,“这份谢礼,你愿意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