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景黎结束在C省的菠萝台春晚彩排,启程飞往Y省,入住剧组包下的酒店。《卧底》的取景地主要有三个地方,两个国内、一个国外。前期先拍在国内的部分。这个月其实不算正式拍摄,演员基本都是在和平的、被保护的环境下长大,对禁f毒、毒f贩没有真正的实感和了解。所以前面半个月,贺苗给所有人都安排了课程,早上特训身体和学开枪,各种枪支都有涉及;下午听科普讲课或者去监狱和戒毒所,见见真正的毒f贩和吸f毒人员,了解什么是毒f'贩、吸f毒的危害、禁f毒的重要意义,以及为了禁f毒付出了多大代价。晚上也不是就能休息的,还有很多与禁f毒、毒f品相关的纪录片要看。一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都是排满的。景黎和纪昀章的房间不在一起,甚至不在同一层楼,晚上结束一天的任务,两人也不一起走,一前一后回酒店。一开始很难忍受,后来景黎努力把自己代入江洛,把纪昀章代到徐闻义,终于接受了。半个月的时间,景黎把自己越活越像江洛,纪昀章不由皱起眉,担心他进入过深,拍摄结束也很难走出来。在他找景黎以前,景黎先拦住了他。景黎抿了抿唇,垂下眼睛不和纪昀章对视,也不说话。纪昀章拉着他的手,将人带回房间。“景黎。”他的声音轻柔。景黎嗯了声,不抬头。半晌,他伸手,抓着纪昀章的手,又过几秒,往前一步,整个人埋进纪昀章的怀抱。久违地被纪昀章的温暖包裹,他闭上眼睛。拥抱持续小半分钟,景黎才开口,他揪住纪昀章的衣襟,还是没抬起头,“如果我入戏太深,你会拉我出来,对不对?”“会。”拉着景黎的手,牵他到沙发坐下,捧起他的脸与他对视,纪昀章神色认真,一字一句,“一定会的。”景黎浅浅地牵了下嘴角,信任地点头。纪昀章抚了抚他的脸颊,指腹滑过他的下眼睑,温声说:“要不要睡一觉,你太累了,黑眼圈都重了。”景黎是主角,这个角色还是卧底,贺苗给他又多安排了一项关于卧底的特训,他比其他人更加忙碌。“马上要到上课时间了。”“没关系,我会跟贺导说清楚的。”“她会不会生气?”“不会。”纪昀章带他到**,自己也躺上去,然后将他拥入怀中,“睡吧,我陪你。”景黎最近其实没怎么睡好,他确实太代入角色了,晚上总是做梦,梦见的都是剧本里的剧情,几乎都是噩梦,仿佛他真正活成江洛,过了江洛的一生。他靠着纪昀章,被熟悉的气息包围,渐渐睡着了。纪昀章等他熟睡,才轻手轻脚起身,拿着手机和房卡出门,去找贺苗。贺苗在和几个副导演以及各个组的负责人开会,见他来了,示意暂停,起身走出去。他们站在门口,贺苗问:“景黎怎么样了?”“睡着了。”“嗯,让他好好睡吧,”贺苗说,“他最近太入戏了,没睡好。”“我担心他。”纪昀章直言。贺苗转头,她的头发发白,没学其他人特地染黑,脸上也都是岁月的痕迹,是自然老去的优雅和美态。她笑了笑,“但你在他身边。”她敛了敛神色,又说:“不过如果他每次入戏都会这样,那他就不适合待在这个圈子里,否则迟早有一天,他会耗费心力。”纪昀章这时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他只是还没找到方法。”贺苗颔首,“那就好。纪昀章看着贺苗,“不用刻意分开我们,我向你保证,我们住在一起不会影响到电影拍摄。”景黎的状态贺苗确实也是关心的,手指轻轻敲着栏杆,她沉吟许久,“那就先试试,如果不行,我还是会把你们分开。”这一觉景黎睡到了傍晚,醒来时就看见自己的行李被从楼下房间搬了上来,纪昀章正在帮他叠衣服、把衣服放进衣柜。他愣了愣,“纪老师,我的行李怎么拿上来了?”将最后一件外套挂好,纪昀章说:“我跟贺导说好了,我们不用再分开住。”“这样啊。”行李箱收起,放在旁边,纪昀章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眼神温柔地注视他,“有休息好吗?”景黎乖巧点头,“有。”拂起他的额发,纪昀章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要不要起来?”景黎很久没赖床了,不想动。“再等等。”“好。”纪昀章又摸了摸他的头发。五分钟后,景黎终于起来,他伸了伸懒腰,舒展好身体后,踩着拖鞋飞快跑出房间,纪昀章坐在沙发上,电视在放着一部十几年前的老电影,讲的也是禁f毒的故事。景黎走过去,靠着纪昀章坐下。“一起看?”景黎说好,将脑袋靠在纪昀章的肩膀,认真地将电影看完。—圣诞前一天,景黎飞去C市录制春晚,再回来,电影就正式开机。电影叙事有一条大的主线,但插了两条辅线,一起灭门案、以及一起绑架案,由案子串联,引出背后的犯罪集团。灭门案和绑架案的幕后都是集团要销赃,警方收到卧底传来的信息,即将要蹲点将他们捕获,关键时刻卧底失联,与此同时,爆发震惊全国的一家六口被杀案件。镜头转向,反派集团已经将传递消息的卧底抓获,为他注射保持清醒的药剂后,对他严刑拷打、反复折磨,江洛站在一旁,耳边是痛苦的哀嚎,垂眸盯着自己的手,一幅神游天外的模样。这场戏就是景黎最初试镜的其中一场戏。与试镜时相比,贺苗严厉很多,对景黎的要求也更高。这里他的手、脚、脸、眼睛都有特写镜头,他身体任何一点松懈、神色的微妙变化,都放大在监视器上。贺苗拍电影很慢。这场戏,她已经反复拍了十几遍,一会是光影不对,一会是作为背景的哀嚎声不够疼痛,或者是声音太大、太有力气,根本不像被折磨得快不行的人,又或者是景黎旁边两个也进入镜头的负责观察江洛的龙套表演出戏了。当然景黎也有原因。团队人员都是跟贺苗合作很多次的,十分了解她,能在她手下拿到一条过的,基本都是神人,这么多年,仅有一双手能数得过来的人数。拍到第十六遍,这一镜总算过了。没有休息,又接下一镜。染着血的枪被递到江洛手里,温客要他去杀了那名已经奄奄一息的卧底警察。江洛知道温客在试探他,他不能拒绝。枪声响起,子弹准确地穿过卧底的眉心,江洛抬起头,把枪丢回给温客,面无表情离开,找一个小弟要了张纸巾,仔细擦手指上的血迹。门口传来喧闹声,一声叠一声恭恭敬敬地喊“大哥”,江洛循声转过头,逆着光,看见一个男人走进来。男人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西装,与这个脏污的房间格格不入。从卧底身上流出的血,被他一身的白一衬,红得刺目,也令人泪目。江洛看清来人,瞳孔骤然放大,呼吸急促起来,但很快收敛、平复,只剩睫毛很轻地颤动几下,随即继续垂眸擦着自己的手。可是血仿佛凝在他的手指上,擦不掉。徐闻义漫不经心地打量地上那具被折磨的血肉模糊的尸体,视线在他眉心的枪孔停留几秒,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枪法不错,”他瞥了眼旁边的温客,“谁动的手?”温客出声:“江洛,过来。”江洛手指很轻地动了下,像是神经反射。他压着心中翻江倒海的仇恨,大步走过去,到温客面前,他的目光落在徐闻义身上,眼神带着打量和警觉。此时的江洛应该还不认识徐闻义,不能表现出认识来。徐闻义挑了挑眉,“你不认识我?”江洛觉得好笑,嗤之以鼻反问:“人人都要认识你?”徐闻义唇角的弧度不变,慢条斯理说:“当然,这里是我的公司。”江洛表情一僵,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和怀疑。温客踹他一脚,恶声恶气,“叫大哥。”江洛收回目光,语气淡漠地喊了。徐闻义看着他,眼底凝着浓浓的一层雾,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几岁?”“二十二。”“大学刚毕业。”“大哥,我没上过大学。”最开始收到的剧本,这里江洛的台词其实比较多,还有“只读到高中,跟人出来混,差点被打死……”可剧本围读时,景黎觉得过于冗长和多余。徐闻义30岁成为集团首脑,自然不会愚蠢,他的智商非常高,江洛如果在回答的时候说那么长一段,更会引起他的怀疑。有理有据的说法,获得了贺苗的认同,她让编剧改了几处台词,都是长句改短句,还删减了两场江洛个人的戏份。陈晓晗和沈茹也进了剧组,一个演女警张萍,一个演林洛发展的线人陈如琳。围读结束,两人开他玩笑,说别人都是拼命给自己加戏,生怕戏份少一点,只有他给自己减台词、减戏份。确实,演员给自己加戏的事屡见不鲜,在很多剧组几乎是默认的潜°规则。毕竟资本下,不少导演根本没有实质的话语权。她们也遇见过,不同的是陈晓晗咖位高,对方不敢得罪她,没有动她的戏份,而沈茹没那么幸运,当时她养好伤复出,名气早就不如从前,本来有血有肉的角色硬生生被改成面目全非,早早下线,她也是因此心灰意冷退圈。景黎听完,笑了笑,“我只是想把这部电影拍好而已。”这会,陈晓晗和沈茹并肩站在贺苗身后,从监视器里看景黎和纪昀章的对手戏。这场戏因为景黎的建议,大刀阔斧减掉很多台词,现在十分精简。但出来的效果真的很好。沈茹五月份跟景黎合作过《人间喜事》,时隔半年,她再见到景黎,发现他又进步了。这一场对手戏里,他并不会比纪昀章差,可以说是势均力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