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恬希不打算跟他说话。程冬冬原本就是为了搞怪苏宴的,结果一瞧门口站着一位大美女,应该也被熏得不轻。这哪儿行啊!程冬冬连忙将奇臭二宝塞进保温袋,打开所有的窗户,连厕所的换气扇都开了,双手在运动裤侧拼命摩擦,再往两鬓间抬手一捋。点头一弯腰,“苏嫂子吧,您好您好,我都不知道苏哥居然背着全校女生,交到您这样一位顶级女神......”“神经病。”苏宴一把推开程冬冬的肩膀,“我哪来的女朋友。”准备往屋子里迈进的脚步骤然停止,“这屋子没法进。”心底绝对是骂脏话了,不过苏宴的家教极好,轻易不会喷发,单手一提程冬冬松散的运动服领,颇具警告意味,“我去校排球场走一圈,剩下的你看着办。”大概又瞧了一眼宋恬希,冷飕飕地从身边路过。宋恬希隐约觉得这人不但直,而且凶,梳理好的发根,丝丝缕缕都感觉到了某种不言而喻的寒意。我真的能在这里待久吗?程冬冬被提住衣领差点脖子勒断气,居然还能笑得更开心,冲宋恬希咧开嘴,露出八颗大白牙,“怎么样?我们家晏神发脾气时很可爱吧?”什么可爱?那是恐怖好吗?宋恬希被他古里古怪的幽默感惊悚到,慌忙转移话题,“我是今天新搬来的。”根本与苏宴不认识。思考一下:嗯,确实不认识。程冬冬居然语出惊人,“我知道你,你是舞蹈学院古典舞系的宋恬希,人称飞鸿踏雪、玉面芙蓉。”宋恬希要惊呆了,“我居然还有名号?”不对不对!“你怎么可能认识我?”再看程冬冬的五官透着文隽之气,唯独双眼形状总是笑眯眯的,一脸和气。忘记做自我介绍,程冬冬连忙又擦了擦掌心,伸出右手,“我是化学与材料学院的,副业是京大校报记者团冷板凳队员,去年六月你在消夏晚会上的独舞《飞鸿踏雪》,那张照片是我们记者团拍的。”“别介意啊,你跳得实在太好了,我们记者团里好几个你的迷弟,里面还有一个发誓要每天写一封情书追求你,不过知道你是个男生后,直接坐在五楼窗台上仰天长叹,我们都怕他想不开了。”做记者的果然先天善谈。“第一眼我没看出你来,不过第二眼就瞧出来了,你的气质太灵了,往苏宴身边一衬托,完全属于艺术生的独特韵味。”程冬冬蹙起鼻子使劲往屋子里闻,还有点臭味。“我跟苏宴开玩笑的,他平常一进宿舍总是端的太稳,明明是个小屁孩而已。”程冬冬走到苏宴的床柜前,根本不认生,像是经常这样干似的,从书架上拿起一盒高级茶叶罐,从里面掏出一撮茶叶,堆在阳台窗口的烟灰缸内,用打火机把茶叶点燃。“你怎么点茶叶呀?”宋恬希拉着行李走进新宿舍,无意间看见高级茶叶罐上笔走龙蛇写着——武夷大红袍。“茶叶点燃属于普通的碳合物燃烧,产生的烟雾勉强能遮掩屋子里的臭味,但是不能吸多,会产生烟雾药效作用。”程冬冬站在缭绕的烟雾之间,朝宋恬希招招手,“先别弄行李了,咱们外面先转一圈,晚上我可以帮你收拾。”宋恬希原本的计划是收拾好行李之后,先把枕巾被套再洗一遍,夏天跳舞容易出汗,爱干净的孩子三天就要彻底清理一遍床铺的。不过程冬冬的提议也不错,而且蛮有趣的样子。宋恬希挺喜欢对方的滔滔不绝,感觉程冬冬的话题跳跃度很快,不紧跟上他的思维,马上就不知道对方在讲什么。程冬冬带领宋恬希先熟悉了25号宿舍楼的内部结构,几楼住什么样的人他都清楚,简直就是25号楼活地图。宋恬希以为等那撮价值一千多的大红袍烧干净就能回去了。结果程冬冬直接领着他往校排球场走。程冬冬的意思是,去找苏宴请客,欢迎新舍友。宋恬希连回绝的理由都没想好。排球场外的塑胶地面早已经站得满满当当,攒动的人头间爆发出阵阵喝彩。“苏神啊!牛逼啊!这弹跳力可以飞跃人类极限了吧!!”“好帅啊!为什么有的人扣杀的动作像在切菜,有的人却像行云流水啊!”“什么行云流水?你觉得苏神刚才那击绝杀为什么没人敢拦网?你知道苏神扣出去的球速度有多快?139公里/小时好吗?这个速度假如打在人身上,想过后果吗?”人群激烈地讨论着感想,洋溢的热情仿佛迅速蔓延的藤蔓,缠绕住每一个在场观众的情绪。程冬冬凭借超厚的脸皮,硬是扯着宋恬希挤进人群中,口口声声道,“苏神叫我来给他送东西,我是苏神的舍友。”宋恬希觉得好没脸。正在此时,人群发出尖叫。排球赛的中央,排球网稀疏的孔洞之上,一具高大的身影仿佛拔地的山脉,翱翔的雄鹰,整个背脊弯曲成一张紧绷的弓,长臂间勃发的肌肉线条,充斥着电荷满满的张力,一跃而起,乘风而飞。国际男子排球标准网高为2.43米。而飞起来的苏宴仿佛即将超越这个高度似的,狂风掀起他的半袖下摆,露出坚不可摧的腹肌线条,而他一头潇洒的黑发迎风飘扬,表情坚毅。一切美好的动作变成缓慢的镜头,一帧帧夹杂着静谧的律动感。而在某一个瞬间,顶点的瞬间。苏宴抬手一扣掌心排球,那颗排球传承了横扫千军的威力,快似一颗雪白的球形闪电,蓦得突破重围,狠砸向地面的刹那,居然炸裂成了零碎的四五瓣。极明显的,对方拦网的两人虽说人高马大,却在关键时刻做出了偏移手臂的躲闪动作,尤其是排球落地爆炸的响声,叫全场所有人不禁捂住头,纷纷缩了脖子。程冬冬更是骂道,“有没有搞错,我才刚钻进来,可不要破相了!”事后苏宴主动要赔偿那颗倒霉的排球,对方心有余悸说不用了,估计是那颗球玩得次数多,磨损太严重了。苏宴一笑。站在近处的程冬冬以记者敏锐的观察力,朝宋恬希咬耳朵,“你瞧他端不端?分明心理是在嘲笑对方瞎找借口,居然不使用王者蔑视撕碎对方的懦弱,真是佩服。”宋恬希也不知道程东东到底是夸,还是糗苏宴。他的心脏,在苏宴扣球的瞬间,快要从胸膛的薄皮里不受控制得破皮而出。我是不是心脏坏掉了?宋恬希用手摁紧胸口,一脸的茫然无措,掌心传出的心跳声,居然像击打在鼓皮上的小锤,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苏宴双手插兜,大约是看见了烦人的舍友,为了躲避更加烦人的追逐,于是选择主动走向程冬冬这边。程冬冬没有觉察出宋恬希的不一样,冲苏宴说,“快把右手拿出来,我要给这只能打烂排球的右手来个独家专访。”苏宴懒得理睬他,只问,“你怎么带他来了?”程冬冬自来熟地搂住宋恬希的肩膀,“什么带他来了,这是咱们的新室友——宋恬希呀!话说齐楚搬走后,可算来了一个新的小美女......小帅哥做咱们的填房不是?”宋恬希微胀的胸口,因为听见了齐楚两个字,突然想起住院期间躺在33号病床的那位。恶心。恶心。GAY什么的,最恶心了,知道吗?......想起来了!难怪他听见苏宴这个名字,听见苏宴不愠不喜的冰冷声线,会有股莫名熟悉的错觉。那......宋恬希心底的那一点点小慌张,突然被死死得摁进万年寒冰中冷却。苏宴不就是到医院威胁了33号病友的崆峒铁血直男吗?宋恬希对苏宴的直观感受又差了一大截。而苏宴则居高临下望着两个人不同的面部表情,朝宋恬希多问一句。“你叫宋恬希?哪个宋?哪个xi?”记得老苏提到过,宋叔叔的儿子跟自己在同一所大学读书,而且就在体院附近,搞不好是个学艺术的,学名就叫宋......xi。“你是xixi?”宋恬希错愕地抬头望他,自己的乳名从崆峒直男苏某人的高贵嘴巴里念出来。意外有点瘆得慌。苏宴继续追问,“你真的是......不认识我了?”还有些话苏宴没讲口,例如老苏口中的西西小时候黑的像只猴子,每次看见自己总会黏住苏宴,一个连鼻涕都不会擦的小少爷。宋恬希赶紧摇头。才不要跟你是认识的关系,这多可怕呀。一张小脸急赤红白的,乌黑的眸子溜溜转转,近看生出一种妩媚的风情,眼睫毛总像沾了潮湿的雾气,翘起来形成一簇一簇的形状。倒是跟模糊记忆里的宋家小少爷有点神似。那家伙的眼睛长得不错,挺黑挺亮。苏宴想,也或许是重名重姓了,到了嘴边话却变成,“你怕我?”再看宋恬希抿住的嘴唇湿红湿软,跟他坐在怀里时的身体触感一样,软得要命。也瘦得要命。屁股紧小的不像是男人的屁股。2型糖尿病。苏宴不知为何回忆起宋家小公子的隐疾,听说得了糖尿病的人就瘦得狠。真是个小可怜。宋恬希在苏宴心目中的定位,陡然从企图勾引他的小骚0,变成了儿时玩伴小可怜。难怪他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我,还专门搬了宿舍来找我。搞不好宋叔叔跟他说了我在京大的事情,只不过年历长了,不好直接跟我明说。也或者小少爷直接把我早忘记了。跟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