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宴很容易学聪明, 先掏出手机查了一下傣寨的忌讳,尤其是看到这一条。傣族最忌讳外人进入主人卧室,否则要做主人家的上门女婿或是做三年苦工。过去的傣族竹楼几代人都住在一起, 中间用蚊帐隔开, 对于隐私生活的保密性很高。宋一鸣与妻子玉波鹣鲽情深,唯独这件事情上没有遵循傣家的习俗, 客房主卧侧卧都是分别隔开的。苏宴来的时机不对, 大半夜里开上悍马往有旅店的地方走,起码要往临晨说了。顾博对他嘲讽一笑, 八成自带着先到先得的得意,直接转身关了房, 连门都顶住。苏宴只好轻敲了一下宋恬希的屋门, 与对方说,“我不会离开太远的,恬恬,明天见。”屋子里毫无动静。苏宴没讨到任何好处, 摸摸鼻梁, 灰溜溜地下了竹楼。栖息在竹楼底的孔雀扑腾着飞出来几只,有公有母,仿佛是嫌弃好梦被打扰, 朝苏宴发出不怎么友善的声响。傣寨的空气清新甜润,但因为林丛太密集, 以至于头顶的星光并不清晰可辨,反倒在夜深人静里有种莫名的惊悚感。苏宴站在院落中央, 能嗅见香蕉树与芒果树混合着草叶的复杂气息, 隐藏在丛林之间的声响如泣如诉,桀桀低吼又如狼似狗, 萤火虫散漫地乱飞,偶尔靠近苏宴的身边擦起一点光亮。苏少爷快被蚊子吃掉了,不停地拍打露出的肌肤部分,却始终依依不舍,反复凝视宋恬希的房门。三楼的门再次被打开,走出面色不虞的宋一鸣,仅仅一周之内,属于艺术家终身追求的静谧生活已经被彻底搅乱。宋一鸣并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画家,尤其被打断与妻子温存的时刻也会变得暴躁,“怎么自己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打算一直喂蚊子?”苏宴仰头露笑说,“马上走,宋叔,打扰你们的休息了,抱歉。”宋一鸣隐着对宋恬希的怒意,“走什么走?天黑成这样,刚下过雨的,即使你那辆车再适合泥泞的路途,毕竟还是个孩子呢,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你父母该怎么想我们家?”苏宴想说,他不会走远,更不会危险。他只是回商务悍马上睡个觉而已。宋一鸣已经催他快上来,转身给新客人取来被子凉席,直接推开宋恬希的屋门叮嘱,“哪有你这样对待同学的家伙?快起来让个地方,再这样没规没矩的,自己睡楼底下喂蚊子去!”最终,苏宴还是如愿在宋恬希的床旁占有一席之地。宋恬希气他一定是故意装可怜,硬是站在院子里弄得孔雀飞狗乱叫的,才让唔苏发现后扔进自己屋来。屋内的蚊香袅袅升烟,即使如此也未必能赶走全部的雨林蚊虫,顶多是稍微减少一点罢了。听见苏宴不断抠动胳膊皮肤的声音,搞得宋恬希被蚊子咬得地方也不舒服起来。直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瓶风油精丢过去。“谢谢。”苏宴大概除了道谢还有其他话要讲,所以躺进蚊帐以后十分规矩,逆天长腿并得笔直,脚丫几乎能从床栏板上捅两个洞出去。宋恬希手里的蒲扇摇了摇,苏宴窸窸窣窣地动弹,风油精鲜明刺鼻的味道在鼻腔萦绕,之前看见苏宴的慌张感又重新压制下去,变成全新的不耐烦。苏宴问,“你的手机是坏掉了吗?或者掉进水里?我今天看你们家四周全是溪流的痕迹。”宋恬希原本盘算避开这个问题的,装睡不到一分钟,觉得迟早要面对苏宴,换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你的比赛成绩怎么样?”就是同洲最终进入四强的那一场。苏宴的心脏其实一直都吊着,不高不低得晃**了很久,主要是临放暑假前,恬恬的态度突然间转变得厉害。即使苏宴是个货真价实的肌肉笨蛋,也该能冥冥中感觉出点什么差异。苏宴可不笨。他一直认定是自己哪件事做得不够好,或者哪句话有问题,毕竟宋恬希对他的躲避态度已经快转变成排斥了。听见宋恬希仍旧关心他的比赛结果。苏宴稍微放心,用滚烫的手去拉住宋恬希的,拇指不停地揉摁着对方潮湿的掌心,颇具讨好。“挺不错的,只要省队领导的推荐信到位了,下学期进国家队应该不成问题。”苏宴对于这次的比赛结果相当满意,但他的措辞也十分谦逊,从不像是个得意便趾高气扬的人。“那挺好的。”宋恬希由衷地说。心底的一块石头终于能顺利落地了。这下我可以放心搬宿舍了。宋恬希原本打算在苏宴进入国家队的节骨眼上,不要闹出任何让对方分心的事情。当然。苏宴应该不会在乎他一个gay的不痛快,苏宴在乎的是他们家的生意......宋恬希蓦得从凉席间坐起,剧烈的动作挣开了苏宴紧缠的手指,以至于苏宴也跟随一并起身。宋恬希隔着黑暗,以探究的眼神打量对面的轮廓,混乱的思绪令他头疼。苏宴今晚之前已经正式见过他唔苏了,或者连咩苏也见了。苏宴即使再迟钝,也会发现宋一鸣和玉波夫妻根本不是对苏家生意有帮助的人。苏宴也会发现他一直以来的悉心照料,皆是一场错位的付出,属于无法讨得一点好处的坏债。可是......宋恬希再三从隐藏于黑暗的人影中,试图瞧出些什么端倪?苏宴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是有什么打算?对我?!或者苏宴真的只是拿我当一个不起眼的舍友,在得知自己的错误之后,还愿意继续假意亲近我?再或者......苏宴早已经发现了自己隐藏得并不有技术的感情,故意装作不知道,混淆视听,让自己自惭形秽,知难而退?宋恬希忽然觉得自己对苏宴的了解太过浅薄,最开始他确实很迷恋对方的俊美外形,后来则是苏宴贴心温柔的照料。让他错以为是依靠。而现在,他愈发觉得苏宴其实是一个未知的变量,一个隐藏颇深的炸.弹。苏宴为了他家的生意,愿意对一个同性好到无微不至。人都说诡计多端的直男比得上十个诸葛亮。宋恬希也不愿再揣测苏宴的真实意图,他累了。既然早已经决定远离危险的直男,远离那些突如其来的喜欢。他就应该断得更干脆潇洒一些。至少,他得保证自己在被伤害之前,全身而退。宋恬希说,“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进入国家队之后,我们可能不会再像这样频繁见面了。”我会搬了宿舍。我们再也不要见了。苏宴的心又放下来一些,摸摸对方柔软的短发,“国家队的训练是更严苛一些,而且大学这边的学习时间会大幅度缩减,我会转移到天城综合性国家运动员基地训练。”他的音色低沉,字音却始终咬得稳定,“不过这些完全没有关系,只要......”只要有时间,我一定会来看你的。你好好跳舞,好好读书。苏宴非要在暑假最后的时间不顾阻挠,只身跑到遥远的边境雨林。不过是想亲自与宋恬希说一句话。恬恬,你稍微等等我好吗?宋恬希几乎是没给他多少机会,转过身重新躺平。“苏宴,你的声音太大了,我家的竹楼隔音有问题,万一再吵醒唔苏咩苏就不好了。”算是尽量维护两人之间最后的一点友谊。“睡吧,苏宴,剩下的话明天再说吧。”其实不说也是可以的。.苏宴一整晚睡的不太安稳,即使半夜伸手就能摸到宋恬希的身体,宋恬希从始至终背对着他,只能抚摸到纤瘦的背脊线。仿佛冷冰冰的铜钱铁壁。宋恬希也睡得不好。顾博算是三个人里最不好的,因为他听见宋一鸣招呼苏宴进了宋恬希的房间。三个人无形中都打了哈欠。玉波坐在饭桌上,亲手给每人捏了一团糯米饭,搭配酸辣可口的凉拌芒果,炒猪肉丝和傣味包烧笋丝。傣菜的摆盘粗狂,味道以酸为主,吃惯豆浆油条小笼包的人,猛然间比较难接受一起床吃如此森猛的重口味。顾博与苏宴连连夸赞宋一鸣的手艺好,实际上被正宗傣味酸得直冲颅脑,胃液狂掀巨浪。顾博甚至还暗自向苏宴竖起了大拇指。咱俩也先别忙着拈酸吃醋了,谁能挑战多吃一口酸扒菜再论高下吧。宋恬希闷不吭声咬着芭蕉叶芯里的糯米,突然说,“唔苏,我同学既然这样夸你,你今天务必还是露一手绝活呗。”宋一鸣瞧出儿子眼底闪烁的不厚道,摇头说,“你肯定想推荐我做青蛙肉剁生和黄蚂蚁蛋,但你又不肯到树上帮忙摘黄蚂蚁巢,讲那么多有什么用?”两个被酸得舌头失灵的小伙子一听这还了得?不约而同起身解释,“宋叔,我先去溪边冲个凉。”“宋叔,咱们这边寨子里还怪热的,我先洗个澡。”两人对视一眼,平静地目光交流后,突然往竹楼外跑得飞快。宋一鸣大约是看出来点问题了,趁着妻子也在身边,朝儿子教育,“你在学校究竟有没有好好参与到人际交往里?”宋恬希回嘴,“当然了,我可招人稀罕的。”宋一鸣笑了,用手捏了一把儿子的鼻梁骨,“这两个孩子远道而来,你作为东道主人,起码也不能这样耍人家吧?”宋恬希被拧疼了,捂住鼻梁龇牙咧嘴,“我哪里耍人了,咩苏你看,唔苏家暴我!”玉波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儿子疼得眼泪汪汪,才朝丈夫讨面子说,“希希崽确实淘气了些,你下手也轻一点。”温柔地教育儿子,“你为什么不跟你同学讲清楚,咱们家竹楼后院有专门的热水器淋浴间?”“外面的溪水里可能有水蛭,也不怎么卫生,你同学们都是大城市来的孩子,不要不习惯用溪水洗澡,结果害了病才好。”苏宴拿着塑料小盆,蹲在溪边,傣家的溪水清凉且清澈,宋恬希说自己最喜欢用这里的水冲凉,干净又消暑。在苏宴不知道的情况下,顾博已经连续五天在小溪边洗澡了。俗话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不过俩人此刻并不晓情敌为何物,只是依照雄性本能和领地意识,看对方尤其不顺眼而已。没有宋恬希在场的情况下,苏宴与顾博的关系更像是来溪边饮水的牛羊,各自为阵,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最终是顾博受不了天天蹲在水边舀水,真tm的腰酸背痛死了,追人追到这种伏低做小甘做尘埃的地步,顾博快被自己日月可鉴的真心感动坏了。直接丢下手里的盆,脱掉半袖短裤,露出精赤的胸脯长腿与三角裤。“苏宴是吧?”顾博简单地活动了一下筋骨,“要不要下水来比划两下?”顾博做出个邀请的姿势,利索脱掉拖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无数道溪水中央汇聚成的荷花池塘内。苏宴知道对方属于一种无形挑衅,也脱掉了半袖短裤,露出运动员特有的精壮肌肉,被晨曦余晖映在水面的光,镀上一层性感的金边。二十出头的男生正是热血忘我的年龄,但讲白话一些,全都是毛刚长齐的稚嫩小伙子,穿上衣服比名牌,比学历比家世。脱光衣服,能比的只有那不可详细描述的部分。顾博也算自以为大了,直面步步入水的苏宴,上下打量性感力爆发的修长四肢,竟有种亚洲原始野象轰隆隆入水的视觉冲击,噗嗤嗤笑说,“比一比,看咱们俩谁先游完三个来回。”结果顾博很光荣的输掉了荷花池年度冠军。像他每天跳舞运动量再大,也完全比不上苏宴腰上栓车轱辘每天跑五公里的优秀体能。顾博半夜还发起了烧,涕泪横流。宋恬希听说两人在附近的池塘里输死较量了一番,直接冲人喊道,“那可是野水池,里面淤泥太深差点淹死过人的,你们俩个胆子也忒大了!”苏宴摸了一把顾博的额头,再用温度计检测了一下,“也不是很高的温度......38.5而已,可能他今天失误钻进王莲叶片下面差点没浮上来,喝了点淤泥水坏肚子了。”顾博朝他露出个“你小子敢糗我”的报复表情。宋恬希拿起手电筒,使劲推开挡路的苏宴,以单薄的肩膀搀扶起发烫的顾博,冷不丁说,“这位游泳冠军同学,我现在是否可以送他先去最近寨里的医院看个急诊?”苏宴瞧宋恬希居然因为另外一个男人跟自己急赤白脸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不曾有过的滋味。比早晨的傣族酸扒菜还带劲百倍。快一步揽住顾博的腰部,将昏昏沉沉的病号扯进自己的掌控之内,沉声道,“恬恬你别生气,我开车送他,路上危险,你骑电动车很不安全。”就差说。你这样关心别的男生,早知道我能发烧到39摄氏度就好了。-----作者有话要说:明天顾博下线,他也该走了。哈哈哈。感谢在2035-05-85 22:48:85~2035-05-20 00:1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罗罗 4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