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小叔!”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山洞深处传来。洞内寒气散去,哪里还有什么黑影和血迹,只有几十名山贼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悦儿!”沈大眼含热泪,扑过去将自己的儿子抱住。旁边的沈二也是激动,一连声地朝柳遥道谢。“行了,没事就好,”柳遥摆摆手,“剩下的孩子也都在里面呢,你们负责照顾他们,顺便将这些山贼捆上,我和月离……嗯,先去外面转转,看有没有其他的山贼躲在附近。”“好,”沈二连忙点头,“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你们多加小心。”柳遥交代好了沈二,拉着身边人走出山洞。刚刚沈大和沈二被幻象影响,什么都没有发现,只以为那些山贼是被仙法弄晕的,他却是借助金符的能力看到一些,也听到了胖山贼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徐伯说的没错,这伙山贼正是曾经边关守军出身的逃兵,一直躲藏在山林里面,且还与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不等柳遥发问,殷月离先开口道,“他们的确是我手下的士兵,当年那场围杀是先皇下的密令,理由是我通敌叛国意图谋反,当时好多士兵都半信半疑,事后也担心其中有什么隐情,为了避免被朝廷灭口,便先逃了出去。”殷月离语气淡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逃兵大部分被抓了回去,小部分则隐藏在各处,剩余无处可去的,自然落草为寇。柳遥靠过去,小心拉住祂的衣袖,“但你刚才并没有杀了他们。”以对方的能力,想要杀死这些山贼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这些人还曾经背叛过祂,而祂却只是用幻境将所有山贼吓晕,并未直接下杀手。“只是忽然觉得无趣。”殷月离望了望外面,山洞昏暗,偶尔能听见尖细的风声从缝隙里透进来。过去的仇恨已经烟消云散,这些人对祂而言不过是路边的草芥,是生是死都与祂无关。比起痛快杀人,祂更想平稳住心绪,尽可能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人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多长时间的清醒。”想起之前的事,殷月离轻声道,伸手抚了抚柳遥的脸颊。“但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保证,只要我能清醒一日,我便在你身边一日,绝对不会离开。”“不好。”柳遥沉默半晌,忽然开口。殷月离一愣,低头不解望着他。柳遥坚定摇头,“不清醒又怎么样,大不了就是重新变成一团黑影,反正我是不会离开的。”那团黑影他早就已经见过,估计就是对方的真身了。虽然有一点点可怕,但应该还是可以忍受的。或者是之前那种剥离人性的状态也没关系,柳遥深吸口气,只要能再多给他一点适应的时间。“你想得太简单了,”殷月离无奈,“我如今能不伤害你,不过是因为还有不完整的人性留存,等我彻底失控了,怕是会将你直接拖进黑暗里面,到时你恐怕连命都没有了。”“那就等到时候再说。”柳遥想了想,语气轻松道。“世间总有许多无常,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还能被呛死呢。如果真什么都害怕的话,大家都不用活了。”“这……”怎么可能一样。见眼前人还想反驳,柳遥顿时收起笑脸,眯眼瞧祂。“那照你的说法,成亲了还能和离,在一起了还能变心呢,那我为了避免最坏的可能,干脆去找别人算了。”殷月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脚下黑影嘶鸣,带着整个石壁都开始发出轻微的震动。“事先说好,”柳遥抓住眼前人的衣襟,觉得还是应该再强调一下,“你如果真敢丢下我不管,我马上就去找个更好的人改嫁,生个胖娃娃,然后每年忌日都到你的陵墓前气你去。”殷月离:“……”“哎!”柳遥吓了一跳。那边沈大和沈二刚安抚好几个孩子,准备出门来寻两人,就望见殷月离扛着柳遥正往山洞外走,顿时面面相觑。“吵架了吧?”沈二疑惑。“估计是,”沈大颔首道,“算了,先去叫官府的人,将这些山贼和孩子都带回去吧。”虽然把身边人气得险些将他就地正法,但好歹在柳遥的努力下,两人总算是将问题暂时说开了。最后的结果是,柳遥发誓不再胡乱说话,而殷月离也保证不会随便丢下他,尽可能先维持住人性。如果实在维持不住的话,再想其他的办法。一路上沈二好笑看他,眼里满是调侃。“果然是新婚燕尔,你和殷公子感情真好。”柳遥:“……”呵。回了宴城,目送衙役将山贼带入官府,柳遥好了伤疤忘了疼,望着没什么表情的殷月离,又忍不住凑近去逗祂。“真打算就这么放过了,不去揍他们一顿,给自己消消气?”殷月离不置可否,“也不算放过,他们在外行凶多年,没少给附近的官府惹麻烦,估计也活不了太久了。”柳遥想了片刻,认同点头,“那倒也是。”当了近二十年的山贼,抢劫了不知多少路人和商队,害死的人更不在少数,全加起来的话,足够判几次斩立决了。“而且,”殷月离停顿了一下,“你应当也不想见我亲手杀人吧。”“嗯?”柳遥没有听清,被殷月离拉着往茶坊的方向走。快要走到茶坊门前时,柳遥突然反应过来,眼睛一亮。“所以其他的都只是借口,你是因为怕我不高兴,才不亲手杀人的对不对?”殷月离脚步未变,继续往前走。柳遥心里美滋滋的,扑过去挂在了对方身上,“原来你这么喜欢我,为了我连本性都能违背。”殷月离说不过他,只能拖着他一起进了茶坊。店里炉火烧得正旺,阳光照进来,氤氲出暖暖的茶香。陵墓上层,地牢内。阴寒的空气几乎透进骨髓,黑暗里,穆臣不时晃动着身周的铁链,神情焦躁地坐在枯草堆上。原本被抓来这里的时候,穆臣其实并未心急,甚至还考虑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能留在陵墓中也未必是件坏事,说不准还更方便他达成自己的目的。然而如今形势逆转,圣祖金符原来竟在柳遥的手中,且似乎还已经认了主。只要对方执迷不悟,那么他无论是想要将那邪物彻底封住,还是想再次抢夺回圣祖金符,都已然成了几乎没有可能的事。两个目的同时化为泡影,穆臣一时间甚至有些迷茫了。就在穆臣犹豫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时,忽然听门外传来一阵响动,负责看守的无头士兵仰倒在地上,一名穿深灰衣裳的身影无声走到了牢房近前。穆臣抬起头来,浑浊的双眼顿时多了几分清明。“你还活着?”“托师叔的福,只受了些轻伤,都已经养好了。”来人笑了笑,帮他解开门上的铁链。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假扮成田钰的那名青年。这人如今除去伪装,露出底下略显苍白的面孔,身形瘦小,五官普通,只一双凤眼透着些邪气。见对方走到身前,穆臣下意识警惕,“你来这里做什么?”眼前青年虽然是他师兄的亲传弟子,但他心底于对方始终抱了份怀疑。若不是师门人丁稀少,实在找不出可用之人,穆臣先前也不会选择与对方合作。青年却仿佛没看出他的戒备一般,依旧好脾气道:“自然是来救师叔的,这牢房阴气重,委屈师叔住了这些时日。”青年的语气越是恭敬,穆臣听得越是别扭,顿时摆了摆手,“你先走吧,老夫还有事情要忙,不用你救。”“师叔可是要将圣祖金符抢夺回来,”青年面容温和,好声好气道,“那我劝师叔还是别白费力气了,除非他能将金符转让给您。否则您即便杀了他,也没什么用处。”穆臣一愣,“你说什么?”“那金符曾经是我师父的东西,我自然清楚该如何使用。”青年轻描淡写道,打破眼前人最后的希望。“所谓圣祖金符,其实本身并无实体,更类似一种力量的凝聚。故而只能一代代相传,无法中途抢夺。”“而没有了圣祖金符,以你我如今的实力,再想封住那一位不过是痴心妄想。”“你想劝我放弃?”穆臣神色不善。青年摇了摇头,小声安抚,“怎么能说放弃,不过是为了师叔的安全着想,最好还是从长计议。”“笑话,”穆臣冷哼一声,虽然心底已经放弃了大半,但还是假意坚持道,“邪物为祸苍生,人人得而诛之,我早已做好准备与祂同归于尽,还怕会丢了性命不成。”“不是说您害怕,”青年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柔声劝解,“只是我这里有一个法子,刚好需要师叔的帮忙,此法虽然不能将祂彻底封住,却能让祂之后几十年里都无法离开地下陵墓,不知师叔是否愿意。”见穆臣眼里露出怀疑之色,青年走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当真?”穆臣眉头紧皱。青年一笑,“反正也无损失,师叔试试便知道了。”香茗茶坊内,老夫妻俩特意带着小孙儿过来感谢,顺便给柳遥送了一大食盒的螃蟹。这个时节还能弄到螃蟹,柳遥着实有些惊讶。后来还是徐伯解释,说那孩子的爹娘是在外面做买卖的,家里养了几艘货船。以后别说是螃蟹,不管河鲜还是海鲜,只要柳遥喜欢,都可以叫人送过来。说完徐伯还有些奇怪,瞥了眼坐在窗边的殷月离,低声问柳遥道。“小公子,殷掌柜的脸色不太好,可是出什么事情了?”柳遥喝了口茶,表情尴尬。还能有什么事,多半是因为刚刚哪句说的不对,又让对方联想起之前在山洞里,那一番要去找别人改嫁的话。送走几人,柳遥将装螃蟹的食盒放到桌上,一边翻看绸缎庄新送来的衣裳,一边试图转移身边人的注意力。“这沈二也太客气了,居然将早上的衣服都送来了,说是救小思悦的谢礼。”感觉对方坐到自己身侧,殷月离终于回过头,视线落在了柳遥的脸上。柳遥再接再厉,将其中一套衣裳凑到对方眼前,“你看这件碧色罩衫多鲜嫩,不如明天就穿这个吧。”说是碧色罩衫,但其实颜色更偏向于浅碧色,柳遥越看越觉得满意,干脆又举起旁边几件衣裳。“嗯,这个杏色的不错,还有那件水粉色的也不错。”没等柳遥挑完,忽然一个阴影压过来,将他按在成堆的衣服里面。柳遥动了动肩膀,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怎,怎么了。”“之前在庄园的时候,”殷月离捏住他的手腕,似乎回忆着道,“你说自己受了重伤,需要修养五日。”“而现在已经过了五日了。”五日,什么五日。柳遥一脸懵逼。脑海中却忽然有清晰的画面闪过,庄园卧房内,他因为手腕被小鬼抓伤,留下几处淤青。所以骗对方说自己受了重伤,期间都不能亲密。彼时的殷月离还比较单纯,也没怀疑不对,只平和问他需要修养多久。柳遥当时是怎么答的,哦,他比了根手指,和对方讨价还价。一个月,或者二十天,半个月,十天,五天,不能再少了。“想起来了?”殷月离轻声问,挑开他的衣带,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柳遥:“……”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