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五岁那年,临近新年,柳遥将宝宝接回了宴城,准备在家里一起过年。距离新年还有一天,柳遥原本和小厮们正忙碌着收拾庄园,忽然接到永昭帝的来信。说宴城有新知府到任,希望柳遥两人可以简单招待一下。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第一,这位新知府是个无神论者,坚决不信这世上还有鬼神的存在。第二,这位新知府还带来了一批京城的工匠,将会负责止戈山陵墓所有后续的修缮事宜。柳遥摸了摸下巴,自从上回陵墓坍塌以后,殷月离已经将里面重新修整过了。只是某位邪神显然并不具备工匠的能力。所谓重修,也只是将石壁简单支起来,其余都是空空****。能有专门的工匠过来修缮陵墓自然是好的,只是不信鬼神,柳遥忍不住犹豫,也不知这位新知府会不会不好相处,那到时沟通起来恐怕就有些麻烦了。“无妨。”殷月离将试图钻进床底的小猫拎出来,丢到桌子上,一边安慰柳遥。“他不信,我便装成普通人与他接触好了,这种坚持无神论的人灵感一般都不会太高,估计看不破幻境。”“也行,”柳遥点点头,望向桌子上蠢蠢欲动的幼猫宝宝,“柳七夕,快点变回人形,等下我还要带你到舅公那里去呢。”黑猫抿了抿耳朵,假装没有听见,后背弓起,试图跳到衣柜上面。柳遥提高嗓音,“中午的肉干没有了。”「啪叽」一声,黑猫摔在地上,迅速化形成红衣服的小娃娃,扑到柳遥身上撒娇。柳遥无奈将他抱了起来,回头对殷月离道,“我先把七夕送到舅母那里,让她帮忙看着,等回来我们一起到城里去见那位新知府。”殷月离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将七夕送到舅舅家里,柳遥很快回到醴泉庄。然而刚走到门外,就感觉周围气氛有些不对。天色阴沉得厉害,浓黑的影子游**在角落,寒意刺骨,连同整个地面都开始发出轻微的震动。“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望见柳遥的身影,邵蒙快步走上前来,难得露出有些狼狈的神情。一句「出什么事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柳遥就被黑影卷进院内,直接落进一个人的怀里。看着身边人血色的眼眸,柳遥轻叹口气。可以,这回不用问也知道出什么事了。说来其实也并不复杂,距离殷月离最初尝试融合神性与人性,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五年了。也或许是临近成功的缘故,对方身上似乎开始出现了一些退行的迹象。比如会毫无预兆的突然转化成剥离人性的状态,这种接近于最初邪神的形态不但力量强大,且十分难以沟通,稍不留神便会酿成大祸。地面摇晃得越发厉害,庄园的墙壁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缝,柳遥急中生智,先将人搂住亲了一下。“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柳遥笑眯眯,看不出一点畏惧的神色。殷月离眸色冰冷,却并没有将他放下,“你方才去哪儿了?”“去把七夕送到舅母家里,”柳遥知道祂现在记忆混乱,所以补充了一句,“七夕是我给你生的宝宝,你不会忘了吧。”殷月离迟疑片刻,轻轻颔首。地面的震动终于停止了。柳遥松了口气,小心打量周围开裂的墙壁和花坛,想着等到过年之后,估计又要重修庄园了。正在柳遥计算重修庄园要花多少银子的时候,邵蒙忽然进来回报。“主子,有位自称是宴城新任知府的人过来求见,还带了许多皇宫送来的年礼……可要先让他进来?”差点忘了这一位了!柳遥思绪转得飞快,“让知府大人回去,就说月离病了,等过几日再召他过来。”“病了?”殷月离捏住柳遥的下颌,眼睛微微眯起,“你的意思是,我如今见不得人是吗?”“没!”柳遥连忙摇头,心底叫苦不迭,这事情怎么都赶到一起去了。“那人无关紧要,我今天只想和你在一起。”虽然十分受用柳遥的亲近,但此时的殷月离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直接望向邵蒙道。“我没病,去将人带进来吧。”柳遥:“……”救命。庄园坏了可以重修,这新知府若是出什么问题了该怎么办。虽然柳遥一直朝邵蒙使眼色,但邵蒙实在不敢违抗这种状态下的殷月离,只能先将人领了进来。到庄园来的一共有两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面容端正,作普通文士打扮,一个已经年过六旬,恭敬跟在后面,似乎是名师爷。中年文士进来先给殷月离和柳遥行了礼,之后才介绍说自己名叫武伯川,原本是在工部任职的,这回来宴城做知府,主要还是为了督办止戈山陵墓的重修事宜。“重修陵墓的事不急,大人才刚到宴城,舟车劳顿,不如还是先休息两日吧。”柳遥拼命暗示。“下官已经歇了半日,如今精神正好。”武伯川像是明白了什么,爽朗一笑道。“哦,下官明白王妃的顾虑,不过还请王妃放心,惠王爷战功赫赫,曾经为大承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无论外界有何诽谤传言,下官都绝对不会相信的。”柳遥:“……”你还不如相信了。柳遥继续暗示,“皇上如此心急要将陵墓修好,难道大人就不觉得奇怪吗?”边关消息闭塞,永昭帝原本并不知道陵墓塌陷一事,后来还是监察御史来边关办事,偶然路过时发现的。从事情被发现,到武伯川直接被派往宴城,中间只隔了不到一个月,可见永昭帝对此事的重视。“这有何奇怪,陵墓不都是要提前修建的吗,”武伯川再次拱了拱手,“还请二位不必担心,王爷隐藏身份在边关养病一事涉及皇室机密,下官只管修缮陵墓,在外绝对不会多言半句。”“对了,”武伯川打量了下天色,“正好今日有空,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请王爷派人带下官到陵墓下面去看看,先将图纸画好,争取年后就让工匠做好开工的准备。”“我带你去。”殷月离道。武伯川大喜过望,“那便有劳王爷了。”柳遥无奈叹气,只能紧紧抓住身边人,尽量不让祂搞事。庄园内部就有通向陵墓的暗道,由殷月离带路,一行四人很快迈上了通往陵墓的石阶。因为先前崩塌过,如今整个陵墓的结构都十分不稳定。除了整体框架还在之外,许多地方都出现了缺失。石阶刚走到半路,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裂口处不断有碎石滚落。柳遥连忙趁机道,“石阶坏了,今天应该下不去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武伯川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洞,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在武伯川的面前,原本还在向下掉落的石块忽然飘浮起来,一点点填补上石阶缺失的部分。武伯川嘴巴张大,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忍不住干笑道,“这陵墓里的机关,果然,果然厉害。”柳遥拍了下身边人,让祂不要吓人。“都已经到这里了,”武伯川擦了擦头顶的汗,强撑着道,“还是先下去吧。”跟在他后面的师爷脸色苍白,只能握紧手中的火把。从石阶下来后一切还算顺利,借着昏暗的火光,武伯川很快画好了陵墓上层主殿附近的图纸。可正要起身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音,漆黑的墓室之中,穿着染血盔甲的士兵整齐走来,直接与武伯川打了个照面。殷月离挑了下眉,表示阴兵不是自己招来的。柳遥无力扶额。望着盔甲下面的森森白骨,师爷尖叫了一声,武伯川则狠狠吸了口凉气。“这机关,倒是别致。”“知府大人,时间不早了,剩下的图纸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柳遥忍不住提议。怎么说也是永昭帝的心腹,真吓死在这里就不好了。武伯川忙不迭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黑暗里爬出一个人来。对,是爬来。那人匍匐在地上,双腿都已经断了,胸口仿佛被什么利器划开,拖出长长一道血痕。武伯川眼前发黑,这面孔不是别人,正是他从京城带来的管家,只是路上偷了他的钱财独自逃走了。先前武伯川还很疑惑,这管家跟了他十几年,怎么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情,没想到居然……“不是我杀了你!”身旁师爷跌倒在地上,拼命躲开爬来的管家,几乎声嘶力竭。“是你非要和大人告发我修改账目的事,我只是推了你一把,谁知道你会从山上摔下去!”武伯川不敢置信回过头。这次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柳遥:“……”殷月离语气淡淡,“他不是要给我修陵墓吗,那师爷来时杀了他的管家,我见他人还不错,所以顺便提醒一下。”柳遥:其实你可以换个方式提醒的。把发疯的师爷绑好,知府大人终于慢悠悠醒转过来,抓着柳遥的衣袖痛哭流涕。“原来宫里的传言都是真的,原来王爷真的是……”柳遥一个劲儿点头,试图将自己的衣袖抢回来,“嗯嗯嗯,对对对。”武伯川哭得不能自已,“怪不得圣上对王爷如此看重,每次与下官说起时都泣不成声,这些年当真是苦了王爷了。”柳遥:等等,你脑补了什么?“还请王妃放心,”武伯川抹了把眼泪,目光坚定道,“即便豁出这条命去,下官也必定拼尽全力将陵墓修好,绝对不辜负了圣上与王爷的信任!”望着知府大人义无反顾的背影,柳遥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殷月离同样表示疑惑,“不会吓傻了吧?”柳遥默默望天,“可能是吧。”不过算了,能认真修补陵墓就好,剩下的随便他去脑补吧。忙完了图纸的事情,晚上舅母将七夕送回庄园。穿大红衣裳的小娃娃蹦蹦跳跳跑进屋,刚瞧见地上的黑影,就「哎呀」了一声,直接变成兔子缩到了角落里面。游动的黑影伸出触角,将小兔子拎了出来,抖了抖绒毛上的灰尘。七夕兔子全程一动都不敢动,用力缩成一团,连长耳朵都收了起来。“你吓到孩子了。”柳遥将晚饭的糖醋鱼端到桌上,语气无奈道。殷月离笑了下,眼眸慢慢从血红变成浓黑,却回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虽然还需要一段时间平稳,但我的人性与神性,应该已经彻底融合了。”柳遥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惊喜,也顾不上糖醋鱼了,连忙扑了过去。“真的?”“嗯,”殷月离抱住他,目光柔和,“你成功了。”“那成功有什么奖励吗?”柳遥抬头问。“奖励这个。”殷月离左右看了看,将七夕兔子放进柳遥的怀里。仿佛找到依靠一般,黑兔子竖起耳朵,在柳遥的手心里讨好地蹭了蹭。“也行。”柳遥弯起嘴角,抱着黑兔子靠在殷月离的身上。烛火明亮,屋里满是饭菜的香气,不远处,小厨房里的舅舅和舅母小声拌嘴,讨论米糕里该放辣酱还是白糖。门外邵蒙掸了掸肩上的积雪,和刚画好图纸的武伯川碰了下酒杯,旁边的无头小厮不知该怎么喝酒,只能举在手里,最后被庄园的车夫抢走了,两人在雪地里追打起来。有雪花飘落下来,不知谁点燃了爆竹,在黑夜里发出噼里啪啦的震响。又是新的一年!(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