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谢燕鸿动腿,长宁手上使了点儿力,掰开他的膝盖,谢燕鸿失去平衡,手往后撑在地上,用来遮掩的裤子差点滑下去,他又连忙扯回来挡住,手忙脚乱的。长宁凑近了一些,将药瓶倾斜,手轻轻一抖,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处,疼得谢燕鸿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没叫出来,脑子里不该有的绮思都被这阵疼给压过去了。“轻、轻点......”谢燕鸿求道。长宁掀起眼皮撩他一眼,说道:“我都没上手,轻什么。”药粉撒得不均匀,长宁一手掰着谢燕鸿的膝盖,另一手伸出食中二指,在伤处轻轻涂抹,将药粉均匀地抹开来。谢燕鸿脸上刚凉快点,这会儿又热起来了。他见长宁半跪在自己身前,粗糙的手指沾了药粉,颗粒分明,磨在大腿内侧的伤处上,触感鲜明。疼痛被一阵阵热取代,谢燕鸿的脚趾越蜷越紧,坐立难安,紧张地扯了扯遮挡的裤子,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屁股。长宁抬起头来,说道:“别动。”谢燕鸿见他的脸色一如既往,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因为背着光,瞳仁黑沉沉的,宽厚的背压得低,反而显得自己很不像样子。谢燕鸿觉得自己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他想把腿并起来,但是又不行。“我没动,”谢燕鸿辩解道,“只是有点儿疼......挺疼的......”长宁抓着他的腿弯,把他往自己那头拽了拽,又仔仔细细地把另一条大腿的伤口处理了。长宁越是慢条斯理,波澜不惊,谢燕鸿就越是难耐,他感觉自己快要到达忍耐的极限了,涨红着脸抱怨道:“不涂了!太疼了!”闻言,长宁收回手,将药瓶的口塞紧,收起来。就在谢燕鸿松了口气的时候,长宁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来,放在摊开的掌心里,居然,又是一颗桂花糖。谢燕鸿瞪大眼睛,问道:“不是说没有了吗?”长宁将糖纸展开,糖已经融了一半了,黏黏糊糊地和糖纸粘在一起。长宁用没有沾上药粉的那只手将糖捏起来,抵在谢燕鸿的嘴唇上。谢燕鸿愣愣地看他,长宁说:“吃。”他听话地张嘴,尝到了桂花糖的甜味。这样的甜明显是已经变味了,远不如一粒一粒晶莹剔透地放在镶玳瑁的漆盒里时清甜好吃,但谢燕鸿还是如饮甘泉一样,认真地吮吸这点儿发腻的甜。糖黏在了长宁的拇指上,谢燕鸿把糖块儿藏在腮帮子里,用舌尖碰了碰,长宁非但不缩,反而把拇指顶到谢燕鸿的舌尖上。“吃干净。”长宁说道。谢燕鸿被吓住了,不知如何是好。火光被长宁的身体挡住了大半,阴影投在谢燕鸿身上。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手托着谢燕鸿的下巴,带着糖味儿的大拇指压到谢燕鸿的舌面上。谢燕鸿张着嘴,从脸一直红到脖子,不敢看人,半合着眼,将剩下的那点糖舔干净了。那一点儿甜,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把喉咙口都要黏住了,让谢燕鸿说不出话来。突然,长宁抽出手,站起来,边说着“我去捡点儿柴火”边往林子那头去了。剩下谢燕鸿定定地坐在那儿,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将裤子穿起来。火堆明明烧得很旺,谢燕鸿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发了会儿呆,听见林子那头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他连忙躺下,闭上眼睛,小声说道:“我困了,先睡了......”长宁“嗯”了一声,将拾回来的柴火放下,没过一会儿,也躺下准备歇息了。谢燕鸿哪里睡得着,心跳得像擂鼓似的,翻过身去,背对着长宁。他睁开眼,盯着吃草的马儿,小声问道:“糖......还有吗?”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长宁沉声回答道:“没有了。”长宁的药极好,不过第二天,谢燕鸿的伤处就结了薄薄的痂。这回,再怎么样,谢燕鸿也没敢再让长宁给他抹药。天一日比一日冷,比往年要冷得更早,不过十月里,寒风就呼呼地吹,直往人衣服里灌。魏州就在眼前了,没到之前,谢燕鸿恨不得肋生双翅,一眨眼就飞到,等真的快到了,他却又生出一点怯来。在外祖父王谙未曾升任魏州通判时,王家也同住京中。那时,王谢两家来往得很密。谢燕鸿也常到外祖家玩耍,与王家的表兄弟姐妹都相熟。两家还戏言过要结娃娃亲,和王家的小表妹王嫣。后来,王谙带着家小到魏州赴任后,两家的来往就少了,一是路途遥远,二是为了避嫌。但王家毕竟是外家,每年的年节走礼,通信来往是没少过的。但谢燕鸿还是有些怕,不知道到了魏州之后会怎么样。王家的府邸就在魏州城里,眼瞅着城门就在眼前不远处。谢燕鸿抓了抓自己蓬乱的头发,又看了看沾满了尘土衣服,还哪里有当初京城贵公子的样子。他蹲在路边,与长宁分吃今早在火堆里烘好的芋头,嘴里呼出阵阵白气。谢燕鸿边吃边发愁道:“我们怎么入城?”长宁将自己手上剩下的那一半芋头,又掰成两块,一块塞进谢燕鸿手里,一块自己三两下吃了,拍了拍手站起来,说道:“有办法。”夜深,城门再开,供送往城中宰杀的生猪多达千头,由人驱赶着,从城门进去。谢燕鸿拿着粗苇杆,站在一大群嗷嗷叫的生猪中间,被猪味儿臭得整张脸皱在一起,几乎窒息。猪不听他的,他要赶,猪却往他身上拱,谢燕鸿手足无措,欲哭无泪。带头的人见这新请来的小工这么不上道,连猪都赶不好,抬手指着就要骂。长宁忙挤开几只猪,走到谢燕鸿身边,将他拽到自己身后。那人见长宁高大,看上去不好惹,就作罢了,低声骂了几句,复又赶猪去了。谢燕鸿跟在长宁旁边,胡乱地赶着猪进城去。到结工钱的时候,已经将近天亮,带头的人扣下了大半的工钱,只剩下几个钱,塞进长宁手里。谢燕鸿自然是不服气的,但也不欲惹事,也就算了,只是这么一来,身上就更狼狈了三分,还带了一股猪味儿。“好歹洗个澡才好见人。”谢燕鸿说道。他们将手上剩下的钱大半用于贿赂行老,让行老牵线,将他们推荐给赶猪入城的人。现在工钱被扣了不少,手头拮据,也就只够两人到浴肆的大汤池里泡一泡,擦背、剃头、修脚之类的是享受不到了。两人趁着天刚亮,浴肆刚刚开门,赶头一趟汤,又少人,水也干净。浴汤只要五个钱,两人加起来就是十个钱。谢燕鸿将钱数出来,心疼地给出去,便有人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将他们引进去,再给出几个钱,还能将他们换下来的衣服一并洗了。浴肆才刚刚开门迎客,大石砌成的汤池里还没有人,有热灶与汤池相通,不断被加热的池水蒸腾着雾气,看上去还算干净。谢燕鸿哪里泡过这种大汤池,还有些犹豫。他往后瞧了一眼,见长宁也要进来了,连忙扑通一下跳进池子里。水热得刚好,在这样的冷天里泡这一下,舒服得很。只是谢燕鸿无心享受,在池水里扑腾了两下,缩到角落里去,一直往下缩,让池水淹到下巴,借着蒸腾的白雾隐藏自己。长宁赤着身子进来,撑着池沿进到热水里。谢燕鸿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靠过来,谁知道长宁压根没找他,也没说话,只是趴在池沿,双手交叠垫在下巴底下,闭目养神,雾气在他肌肉紧实的背上凝成水珠,顺着肌理往下流,没入池水中。谢燕鸿紧张了一会儿,见两人隔着距离相安无事,便从池边拿来买好的澡豆,躲在池子的角落,认真地搓起澡来。这里的澡豆自然不如家里的好用,但都到这份上了,谢燕鸿也不能嫌弃,把头发也解开洗了,再不洗洗都要打结了。带着泡沫的水顺着头发流到眼睛里,谢燕鸿有些睁不开眼,胡乱地撩起水来揉眼睛,越揉越睁不开。慌乱间,他没听到水声,没感觉到有人在靠近,直到有只手摸上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