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是玉米成熟的季节, 虽然说是秋收,但九月份的天气到底也还算炎热,周成便起了个早, 轻手轻脚地换下睡衣,穿上干活的衣服,原本他是没有穿睡衣的习惯的,农村的男人夜里都是敞着身体睡的,他耳濡目染, 自然也习惯那么睡,但明昕却嫌弃他光着身体, 说那样像野蛮人一样, 周成便特意托去县城补货的便利店老板帮自己买上一套睡衣,明昕在自己这里睡的时候便穿上。对,明昕是在他这里睡的。明昕到底还是害怕自家屋子里那整整齐齐三大排的祖先牌位, 甚至怕鬼, 知道屋子后的山头有好几座坟之后,说什么也不乐意自己一个人睡了, 一定要和周成睡在一起。最后便成了明昕睡**,他睡地上。这个结果也许外人看人会感觉奇怪,但无论是明昕, 还是周成, 竟都觉得是很正常的。明昕不用多说, 二十几年大少爷的生活当然没教会他谦让,而只教会了他得寸进尺, 既然周成把床让出来, 还自愿睡在地上, 他就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不仅每天都睡在周成的**,还往**垫了好一些从自家搜刮来的垫子,甚至把自己的行李箱都推到了周成的屋子里,俨然一副鸠占鹊巢的坦然模样。至于周成,他根本是希望明昕随时随地都在自己的视线里,简直恨不得把明昕拴在裤腰带上,当然也不会拒绝明昕到自己屋里睡觉,自愿睡地上,则是考虑到床那么小,要是两个人睡在一起,必然要紧紧贴在一起,再怎么说也是年轻气壮的年纪,心上人躺在身边,仅一翻身就能将他搂入怀里,哪怕周成定力再强,也不敢拿明昕冒险。于是渐渐的,两人便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周成换好了衣服,收拾好铺在地上的席子,免得小少爷迷迷糊糊下床把自己绊倒,接着转头去看睡在自己**的青年。窗外熹微的晨光落入屋里,映得熟睡的青年皮肤似白纱一样朦胧,他呼吸均匀,脸颊睡得红扑扑的,大约是嫌热,他和被子各睡各的,之间如有一道鸿沟般不可跨越,宽松的上衣掀起,露出白皙而扁平的肚皮,随着呼吸一上一下,腰细得几乎盈盈一握,连肚脐眼也可爱得紧。周成垂眼看着他衣服下露出来的那一截雪白,俊脸微微一红,他伸出手,粗壮的手臂一瞬间几乎将明昕的整个雪白腹部都遮蔽住,极致的肤色差令周成眼皮一跳,然而他还是忍住了,目不斜视地勾着明昕身边的薄被子过来,盖在了明昕肚子上,把肚脐给遮上了。他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带了三个空筐子,背上背了一个,两手还各自提着一个,如此便朝着玉米地进发了。男人力气大,动作利索,又惦念着在家里睡觉的人,没几个小时,这三个大竹筐便都全部装满了,这时他仍是背着个装得满满的竹筐,用一根木杆挑了剩下两个大筐,脚步却仍是快,多快到玉米地的,就多快回家门口。这时正是早晨九点,他心想明昕应该快醒了,就蒸了几个包子,还顺手拿了窗户上的牛奶,是村里订的,早上现挤现送的牛奶,滚了三遍奶,倒出来到杯子里,才回到屋子里。然而**的明昕却仍是没醒,与周成走前不同的是此时他换了个姿势,从仰躺变为了趴睡,睡得神志不清,都不知道同屋的男人都干完活回来了。周成这下就有些为难了,他盯着明昕乱糟糟的头发看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般,大手抚上明昕的背,极轻极轻地摇晃他,低声道:“昕昕,昕昕,起床了。”明昕一动不动。周成叫了好一会,他才不耐烦地呢喃了一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在骂周成。见寻常方法叫不醒明昕,周成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今天要去县城卖玉米给一个老板,再不起床,我就自己去了。”这句话对明昕来说,的确是很有用的。他眼睛还没睁开,就挣扎着先嘟囔着道:“我要去,你不许一个人去。”要是放周成自己一个人去卖玉米,中间周成若是贪了钱,他自己都不知道,明昕哪里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周成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谨慎,虽然感觉明昕可爱,却仍是不免得心里生出一丝忧愁来。要不是家里有债务要解决,金枝玉贵的小少爷哪里用回到乡下种地,还因此受伤?在周成心里,明昕就该待在金碧辉煌的城堡里,享受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睡在每天都嫌硬的**,还成日地为钱发愁。然而能逼得小少爷跑到乡下避难的债务,必然不会是一个小数字,至少光靠卖玉米,肯定是没办法还清的。他得想想其他办法,赚更多的钱来帮明昕。周成的这些念头,明昕都并不清楚。吃过饭了之后,他便同周成到了便利店老板家里借小货车装家里的那些玉米,周成只用一个人的力气给货车装货,饱满结实的肌肉生了汗,将身上的汗衫都沾湿了,明昕便拿了毛巾,给他擦汗,周成任凭他擦汗,擦到脖子时,还很配合地抬了抬下巴。给另一个男人擦汗这件事,明昕倒也没有多少不情愿的意思,主要是什么苦活累活周成都给干了,他要是不做点什么,只怕周成之后觉得这玉米都是他自己的收成,把钱独占了不给自己,那就亏死了。只是他这么做的时候,却全然没意识到,村里的夫妻也是这样做的。只是村里的女人比他还能干,能下地能做饭,他却什么都不会,仅靠着周成过日子,在村里生活了几个月,手上不仅没长一点茧子,还越发养得细嫩了。就像现在,周成还要亲手给他开副驾驶座的门,见坐垫蒙着层灰,便拿了家里的干净布铺在上面,才扶着明昕的身体,送他上车。真是恨不得把明昕当婴儿一样地宠。说是去县城见老板,其实也不过是把玉米拉过去,坐下来谈了谈价格,便一手交钱,一手卸货了,老板是周成之前就联系过的,要的就是现掰的新鲜玉米,出手也很大方,觉得周成的玉米品质好,一出手就是八百块。这放在平时,算是一个让周成感到还不错的价格,然而明昕坐在一旁,听到八百块钱,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惊讶道:“这么一大车的玉米,才八百块钱?”他还以为这个收购玉米的老板是个黑心老板,看样子是张嘴就要开骂的样子,周成眼疾手快,捂着他的嘴就把他抱了出去,到老板听不见声音的地方才松手。明昕却是很不满,皱着眉头看周成:“你干嘛拉我出来?那么多玉米,他才卖你八百块,也还黑心了吧?不行,我们不能卖给他了,卖给其他人吧!”周成却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他知道明昕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便冷静道:“他已经是出价最高的人了,卖给其他人,钱只会更少。”明昕瞪着他,“可是你不是说了,我们那一块玉米地能挣一百万吗?这么多玉米都只能挣个八百块,我们要干多久才能有个一百万啊?”周成只沉默了一会,他正思考要怎么解释,明昕却已然从他的沉默中,察觉到一丝事实的真相。他连眼眶都发红了,发狠地重重踩了一下周成,怒道:“好啊你个死土包子,之前说的话是哄我的是吧?!”他转头就要往外跑,周成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很快就将人抱在了怀里,任凭明昕怎么锤他打他,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毕竟他也清楚,明昕说的确实就是事实,便只闷不做声地承受着明昕的踢打。过了好一会,明昕终于没了力气,整个人被周成稳稳的抱在怀里,两条腿根本着不了地,越过周成的颈窝,他看见老板正站在门边,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不仅眼眶是红的,如今连脸颊也红了,便推了推周成,闷闷道:“你放我下来……”他声音里还有点哭腔,周成以为他还在气头上,便死活不肯松手。明昕急了,他死活挣脱不开周成如铁钳一样的手臂,便顿时发狠,低下头狠狠咬了周成一下。周成却没能感觉到多少疼痛感,只觉软软的嘴唇在脖颈上碰了一下,他顿时便头脑发昏,不觉间便松了手。回去的一路上,明昕心情显然是低落了下来。来的时候想着要赚钱,精神便很亢奋,现在知道了残酷的真相,他便不由得感到一阵的茫然。空落落的货车驶过崎岖的山路,他看见不远处就正是村子,便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八百块,无比失落地想着,难道他这辈子就只能系在这种地方了吗?整个晚上,他都在想着这一回事,甚至还异想天开地做起梦,说不定他爷爷根本就没去世,只是觉得他在国外太胡闹了,就想出把他弄到农村里改造的招数来,过不了多久,就又把他带出去了。可这样想了之后,明昕又觉得不可能,便裹在被子里,闷闷地发着呆,周成不忍骄傲的小少爷变成这幅模样,简直使尽了浑身解数想哄他高兴,却收效甚微,甚至于吵得明昕转过身去,只拿背冲着他,显然是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然而明昕这样拿后背对了周成一会儿后,身后的周成忽然就不说话了,随后是一阵脚步离去的声音,明昕有些疑惑地动了动身体,悄悄用余光往后看,心想周成怎么不继续哄了?以这个角度,他却看不到周成到底在做什么,只听见他窸窸窣窣的似乎在屋里翻东西,翻了好半天,才终于走了回来。明昕立刻又翻回身,假装自己没回头看周成过。然而,就在这时,面前却忽然放了个铁盒子,盒子里堆着的,竟是满满当当的钱!周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昕昕,这是我攒了十多年的钱,都可以给你。”“我来帮你还债,”他说着,蹲在床边,用有些硬的头发蹭着明昕的后颈,就跟大狗似的,“你别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