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植株的反应比预料中要激烈不少,让阿冻小小吓了一跳。那棵经常性掉落眼珠子的红色巨木也会对他的气息有反应,但相对来说要矜持稳重得多,通常是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根系从土地里抽出来,然后再摇摇晃晃远去。但不论如何,他确实是把污染物从谢庭体内驱逐出去了。阿冻回头望向唐意,发出一声得意的喵叫,眼瞳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呆愣的众人回过神来,先前持枪的年轻男子立刻拔枪瞄准棚屋角落那团盘曲交错的东西,扣下扳机。子弹破空而出,连着射穿了好几根枝条,断裂处滴落下鲜红浓稠的浆液,在地上时骤然分成丝丝缕缕,如虫子般蠕动翻滚。玛丽:“不要开枪,拿火烧!”然而话是这么说,霎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火种。污染物的根系形似锯齿,却只能撕开有机体的血肉,对棚屋的金属薄板没有办法。但这些未知浆液却不同。眼见着它们即将渗入沙土之中,唐意忽然箭步上前,将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谢庭一脚踢开,同时从口袋里取出一物,朝着棚屋角落的污染物径直扔去。那颗球形火药在落地瞬间触发引线,轰然炸裂成燃烧的熊熊火光,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刺鼻浓烟开始在屋内弥漫,那是血色枝条燃烧成灰烬所散发出的味道,却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气息。有人发出了干呕声。阿冻抬起爪子飞快朝脸上一按,把两个鼻孔给直接按没了,然后才用最快速度跑到棚屋外边,等待烟气散尽。周围的人察觉到这里的动静,纷纷探头张望,只是眼神冷漠疏离,死寂无光,并没有任何过来询问又或者帮忙的意思。两分钟后,火光终于停歇。沙石地上只剩深黑色的痕迹,如同无数缠绕成团的蛇影,隐隐透着狰狞,只是不再具备先前那般的活力,已经彻底死绝。阿冻把自己的鼻孔通了通,吸入一口新鲜空气,发现异味确实没有了。然后他就被一只手捞了起来。“不要到处乱跑。”唐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顿了一顿,语气又柔和了些,“不过这次做得挺好。”阿冻喵喵两声回应,显然十分高兴。能够帮上好心人的忙,也算是报答了对方提供食宿的恩情了吧?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蹭吃蹭喝……啊不对,是可以继续借宿!阿冻有些心虚,拼命按捺住那种总想冒头的怠惰思想。他在心里同自己说,等到以后熟练掌握人形变化,不至于动不动露出破绽,他肯定是要离开的。这样想着的时候,却又有另一个声音不断**,问他现在的生活不好吗?唐意看起来挺孤单的,也正需要陪伴,要是他离开了,唐意得有多伤心啊?而且他也不是光拿好处不做事呀,无论是上一次的看家,还是这一回的驱赶污染物,他都能派上用场!内心的天平似乎逐渐往一边倾斜,但还没等阿冻彻底做出决定,玛丽的声音忽然响起,惊疑不定道:“那只小猫怎么回事?”这时的阿冻还没反应过来。然后他就听见对方接着说道:“为什么他冲着谢庭叫了几声,那个寄生的污染物就跑出来了,而且还……动作迅速。”阿冻:!!!阿冻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大惊失色。真是糟糕!他刚才看唐意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光想着试试自己的法子能不能行得通,忘了一只普通的小猫不该做到这样的事情!他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不安地打量唐意的神色,却见后者表情如常,甚至还有些奇怪于玛丽的疑惑:“这有什么问题?”玛丽:“……”玛丽:“这难道没有问题吗??”唐意不耐烦地说:“那个污染物也许正好对猫过敏,阿冻过去了,他当然就跑了。”玛丽与同伴面面相觑,突然之间有点分不清,唐意这种理所当然的解释,究竟是他真的以为如此,还是因为另有隐情,所以随口敷衍?……应该是后者吧?毕竟猫科动物的污染适应性简直惨不忍睹,甚至还远没有普通人类高,又怎么可能对寄生人体的污染物产生震慑作用?玛丽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她能感觉到唐意是经常性与污染物接触的人,不应该连这点基本的道理都不懂。阿冻则完全不知道所谓的“隐情”其实与他有关,实际上他对唐意十分信任,因此半点没有怀疑,心中长舒了口气。也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十分奇怪了,一只猫能够喝退污染物又有什么奇怪呢?他越想越理直气壮,于是昂起胸膛,坦坦****喵了一声,表示自己光明磊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玛丽:“……”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只小猫似乎能听懂他们的对话。不过她马上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因为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既然寄生在谢庭身上的污染物都能去除,他们身上的定然没有除不掉的道理。给谢庭检查身体的同伴走了过来:“好消息,虽然他看起来千疮百孔,但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体内污染指数也在临界值以下。”玛丽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随即示意所有人站到自己身边,对唐意说道:“帅哥,是时候轮到你兑现承诺了。”唐意的目光环视一圈,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微蹙:“我应该只承诺过帮你祛除污染物。”他从来不占别人便宜,也不喜欢别人占自己便宜。不过玛丽其实并不是在指望唐意,她将目光落在阿冻身上,神色满怀期待:“你让小猫再吼几声呗。”唐意:“……”玛丽:“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啊,也是帅哥你说的,那污染物对猫咪过敏,那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你看他刚才吼得多轻松?”见唐意还是神色冷淡,似乎并不乐意,她接着说道:“要不这样,如果能帮我们清除了寄生的污染物,我请你到阿尔多最高规格的酒楼吃顿好的!”“喵!?”这话显然引起了某猫的强烈兴趣,他在唐意怀里动了动,显然很跃跃欲试。唐意垂眸看了看阿冻,唇角微抽,最终无声叹了口气:“随你吧。”众人与猫纷纷喜上眉梢。*****片刻后,最后的血色枝条也被焚烧成灰。包括玛丽在内的几人全都高兴极了,尽管寄生的污染物依然给他们留下了身体的劳损,那些窟窿般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但时刻笼罩在心头的危机感终于消退,让他们的精神得到了极大放松。玛丽不久前还在思考着要把莱顿酒馆转让给别人,现在她只想回去把那张拟好的契约纸给撕得粉碎。而就在这时,谢庭闷哼一声,似乎即将从昏迷中恢复清醒。唐意正要过去查看,耳朵却忽然捕捉到某种异常的动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站在门边的红发姑娘也听见了,她到外面去瞧瞧情况,又很快跑了回来,低声道:“是狂狮!狂狮的装甲车!”另一人疑惑道:“装甲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发现了高级污染物?”“可外围明明是三不管片区,他们应该轻易不会出动才对。”“那见没见到其他组织的人?说不定是来这边打架的。”“没有,只有狂狮。”“你们听,声音好像越来越近。”“哎哟老天,该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啊哈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周围几人目光诡异,让说话者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辩解道:“我也不总是乌鸦嘴的!”然而装甲车的动静确实越来越近了。足有一人高的巨型轮胎碾压过距离棚屋不远的那片砂石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响。邻居全都躲进了自己家里,不敢挡在那辆庞然大物前进的道路上,生怕受到波及。“玛、玛丽姐,他们真向这边来了!”红发女子紧张道,“我们走吧?”玛丽不清楚装甲车的意图,但毫无疑问,如果被那个那玩意儿的炮口正面轰击一发,自己好不容易捡回的性命肯定又要无了。“走!”她说,“找两个人把谢庭带上……”这话没能说得下去,因为她转头就看见唐意将还没完全清醒的谢庭扛了起来,径直走向停靠在门口的越野车,扔到了后排位置。玛丽:“……你等等!”她有些担心谢庭的状况,也没来得及多想什么,跟着上了越野车。结果不到五分钟,玛丽就后悔得不行了——因为她完全没想到,那辆狂狮组织的装甲车居然是要对付唐意,自己等于是主动跳进了坑里!而且唐意飙起车来简直吓人,四周尽是枪林弹雨,炮弹乱射,越野车好几回在炮口轰击的火光烟尘面前急刹,然后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刁钻走位躲开后方的围堵。她无比羡慕身边的谢庭,因为这家伙可以理所当然再次昏厥过去。可她却无比精神,只能眼睁睁感受着各种危险擦肩而过,任由胃部翻江倒海的恶心直窜而上。等到终于停下来时,她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玛丽踉踉跄跄推门下车,任由荒野上的凛冽凉风迎面吹打在脸庞,明明平时会觉得生疼,如同无形的刀刃划过,现在却舒服得很,起码比在车上舒服多了。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视线落在了那片峡沟里七零八碎的装甲车残骸上。数十根黑色条状物将人类尸体分食殆尽,缓缓缩进地里,锯齿边缘还挂着零星血肉。玛丽难掩心中的震撼与畏惧,再想到刚才的系列经过,又佩服无比。唐意是故意把装甲车引到这里来的吧?不然双方的武器装备悬殊,他可不一定能摆脱得了狂狮的纠缠。从这个位置已经见不到阿尔多基地的影子了,连绵交错的山丘阻挡了视线,他们正好在山脚边,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开阔荒原,数十米宽峡沟横亘在前。她看了唐意一眼,发现对方打开了后备箱,正在翻找着什么。小猫咪趴在他的肩头,看起来也有些蔫蔫,不知是不是越野车给颠的。“想什么呢?”一道略显低沉的温和男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调侃笑意,“难道你看上了他?”玛丽猛然一惊。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来不及看清对方的相貌,她又立刻发现,唐意从后备箱里翻出一口镭射炮,面无表情地对准了她所在的方向!玛丽:???玛丽:“等等怎么回事……”她的话音被吞没在了镭射频光的嗡嗡声响中,蕴含着毁灭能量的光芒与她擦肩而过,径直射向了她后方的高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