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冻的话成功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他看见唐意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以及另外两人脸上的古怪表情,顿时有些慌。是不是有点过于牵强了?他不安地想。结果下一刻,唐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平静中带着赞同:“你说得很有道理。”阿冻松了口气,随即展露笑容,弯弯的眉眼如同月牙。洛伊和卢杨:“……”两人的表情变得更古怪了,同样的困惑在他们心头浮现,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个有道理法,因为名字发音相同就在一起什么的……听起来不是很扯吗?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们的小人都出现在了茧内,才是最大的问题。卢杨轻咳一声,正色道:“这东西很不对劲,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玩意儿,预警器没有反应,应该不是污染物。”他将清醒的爱德华抓了过来,枪口顶住他的太阳穴:“你给个解释。”爱德华愣住了。显而易见,他也不知道灰茧之中是这样的景象,喃喃道:“怎么回事?”大山还在昏迷当中,卢杨用了点粗暴的办法让他醒来,但依然得不到答案。这家伙的反应甚至更为激烈,用愤恨的眼神瞪着几人,冷笑着说道:“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用点脑子吧!我劝你们现在就把我们放了,不然小心来自红焰十字会的报复……”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唐意不想听他吵闹,再次把他敲晕了。一轮下来,似乎没有人知道灰茧是个什么情况。洛伊越看越觉得诡异,总觉得里面的小人好像随时会活过来一般。他咽了咽口水,提议道:“要不我们把这些烧了吧?起码眼不见为净……”阿冻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不久前才刚经历过的事情,脱口而出道:“不行!”另外几人的视线齐齐转向了他。卢杨神色狐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阿冻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花了几秒时间组织语言,他终于开口道:“不知你们有没这样的感觉,其实我们已经重复了这一天很多次……”等到他讲完,空气陷入一阵死寂。洛伊率先打破沉默,明显有些不愿相信:“你是在开玩笑吧?我根本没有类似的感觉……好吧,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违和,但时间永远是单向的,只可能往前走,又怎么会重复呢?”这也是普遍的共识,所以哪怕是在黑塔基地,又或者别的什么怪诞科研协会,都不会有哪位科学家异想天开,着手研究让时间倒退回大崩坏以前的办法。“除非这里不是现实。”唐意淡淡道。卢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一惊:“你想说,我们的意识被困在了这个地方?”“有可能。”唐意垂眸打量着那几枚被剖开的灰茧,片刻后望向阿冻,“在前几回循环里,你有见过这些东西孵化吗?”阿冻点头:“飞出了蓝色的蝴蝶!”唐意眸光微动,明白了七八分。“你刚才说,上一回毁掉了灰茧以后,一切又都重新开始了?”阿冻继续点头。唐意了然,看来这条路行不通,必须找到灰茧的源头。他瞥了爱德华一眼,问:“你们是在哪里发现这些东西的?”爱德华原本还挺嘴硬,可在看见茧中的自己以后,他也意识到事情不妙,打算老实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脑海中存在着大片的空白。爱德华呼吸一窒。尽管他有着清楚的认识,这些灰茧可以给他们带来十分丰厚的报酬,丰厚到足以让他们抛弃雇佣兵的工作,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逍遥无忧,但除此以外的更多细节,他却完全没有记忆。比如自己是在哪里找到灰茧的,又为什么会知道灰茧很值钱,以及将来回到基地以后该找谁结账,全都笼罩着无法透视的厚重浓雾。比起不久前发现的记忆断层,这样的认识更让他感到恐慌。就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无声无息作用,操纵他的思维,让他不去关心多余的事,只知道尽一切可能保护灰茧,不让别人察觉。卢杨见爱德华陷入长久沉默,心头莫名有些不安,皱着眉头厉声催促:“说话!”爱德华:“……我不清楚。”卢杨眉头皱得更紧:“什么叫你不清楚?”“我、我想不起来了。”爱德华摇头,神色逐渐痛苦,“完全想不起来。”卢杨只能又一次把昏迷的大山弄醒,只是这家伙依然拒不配合,甚至隐隐有点歇斯底里的感觉,嘴上各种咒骂不停,连卢杨都感到不胜其烦,不得不找了点东西封住他的嘴。不过从那双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惊慌来看,大山很可能与爱德华有着相同的记忆空白。唐意并不意外,这恰恰证明他的思路是正确的,越是想要隐藏就越代表有问题。卢杨也是这么觉得,只是他同样清楚意识到,眼下的情况就相当于是走到了断头路。他们的越野车已经毁得惨不忍睹,没办法查阅行车轨迹记录,两个当事人又完全没了记忆,森林这么大,要找到灰茧的源头根本不现实。“……那现在怎么办?”洛伊一脸泄气模样,“要不还是烧了吧?”阿冻:“不太好吧?”洛伊心情正乱着,听见他的话,顿时有些火气:“怎么不好?说到底这都是你的片面之词,我们谁都无法确定时间是不是真的重复过,说不定烧掉以后根本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杨哥,你觉得呢?”卢杨沉思片刻,从地上拾起大山的灰茧,说道:“可以先试一下。”见唐意没有阻止,他将这东西扔远了些,直接开枪射击。灰茧很快消失在光束之中,连带着里面的小人一起,连半点残骸都没有剩下。就在这时,森林上空刮起一阵狂风。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把许多声音都遮盖住了,无论是林子深处那些源头不明的怪异嘶吼,还是从大山那张被封住的嘴巴里漏出的稀碎音节。直到风声渐歇,一切回归平常。四周并没有出现阿冻所说的融化景象,也没有任何时间倒退的迹象,一草一木真实而自然,都在其原本该在的位置上。下意识屏住呼吸的洛伊见状,顿时长舒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你看,我就说没事的!”像是为了更进一步证明这一点,他学着卢杨的样子,举枪瞄准自己的那个灰茧。卢杨连忙制止:“你先等等……”然而洛伊已经以更快速度扣下了扳机。光束过后,灰茧不留痕迹。年轻人的笑容还残留在嘴角,骤然瞪大的眼睛却迅速涌上惊恐之色。他似乎目睹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光景,不断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双脚,嘴里爆发出痛苦而又绝望的叫喊,然而这声音很快变得含糊,就好像是喉咙灌入了泥浆,甚至整个声带都已经软烂成了浓稠的浆水。没过几秒,他突然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双眼失去神采,身体不再动弹。卢杨大吃一惊,立刻扑过去检查。呼吸还是在的,只是已经相当微弱,而且怎么叫都叫不醒。卢杨转头查看大山的情况,发现这家伙也昏迷了过去,脸上还有一丝残留不去的恐慌,像是在昏迷之前遭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冲击。“……看来你是对的。”他望向阿冻,表情有些苦涩,“是我们太自作主张了。”阿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现在知道也不晚。”收回手时,阿冻正好对上唐意的目光,后者眼中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比起刚见面时,语气变得有些冷淡:“面对陌生人,你也会这么亲近?”阿冻:……?阿冻花了两秒时间才反应过来,唐意口中的亲近可能指是自己拍的那两下肩膀。“……我觉得还好吧,也不是很亲近。”阿冻回想起自己当初在夜岚城外见到唐意,厚着脸皮奔到对方脚边,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缩在对方的臂膀间,脸颊出现些许热气,“起码没有投怀送抱呢。”唐意:“……”唐意忽然陷入了沉默。阿冻的话也让他回想起了某些片段,却不是他们的初见,而是在莱顿酒馆里,醉酒的青年踉踉跄跄扑了过来,通体散发着诡异的迷醉芬芳,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是真“一滩”。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古怪。也说不好是哪种情绪占据上风,但毫无疑问,先前那一丝突然浮现的不愉快,在此刻已经一扫而空。能对污染物产生效果的酒吗……或许可以研究一下,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