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山洞是住的地方,放不下这么多的东西。白杬只拿了一小把出来研究,剩下的全放在了隔壁堆积木柴的山洞。干了一天活儿的黑狼们早早睡了。白杬盖着兽皮毯子,已经被火烘得柔软的草茎搭在他手心。阿山叔他们找的草是大多都是在水里浸泡得烂融融的。看数量,应该是故意找的这种。白杬翻看着。长睫颤动,眼神专注。上面的植物胶质已经脱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植物纤维一丝一缕很清晰,与麻极为相似。麻种类多,他所见过的只有几种。大麻叶子像鸡爪;苎麻叶片后面是白色的,黑白的小天牛喜欢呆在上面。《诗经》所写的“东门之池,可以沤紵”说的也是苎麻;还有葛麻,也就是葛根的藤做的……柴火在燃烧中轻轻响动,小心翼翼的,没有惊扰到思考中的少年。白杬专注地捣鼓着手里的东西。他拉着两端拽一拽,纤维陷入皮里也难断。麻要用的话,需要把他的植物胶质脱落,留下植物纤维。不同的麻有不同的处理办法。比如说苎麻需要沤制,葛麻需要煮。而显然,阿山叔贴心地选的这些不需要再进行脱胶处理的草,算是已经经过天然的沤制的。或许就是某种麻也不一定。暂不提着这草,就凭阿山叔他们专门选择浸泡过的草的做法,就让白杬禁不住扬起眉梢。不得不再次夸一句:他们家的狼真不错!不管他是什么草什么麻,能用就行。白杬放下手里的东西,已经想好了明天的活儿。曜见他看完了,轻声道:“阿杬,靠过来一点。”白杬听话地靠过去,抱着曜石的大爪子,闭眼。迷糊睡去时,曜瘦了的念头一闪而逝。他心尖浮起淡淡的酸涩,抱着爪子的手忍不住收紧。食物还是不够。*次日,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做饭,休息了一个午间,大家开始干活儿。堆积在隔壁山洞里的枯草被挪了一车出来。“阿山叔,你们是直接从水里割的草吗?”白杬问。他今早起来忽然想起,这么冷的天水里怎么会割得到草呢。放了一夜,拉车上的中间的草冻住了。邦邦硬,还重得很。阿山:“其他的长毛草都盖在雪下,只有水里的能收。”白杬心道果然。他忙问:“水里的草没被冻住吗?”“没有。”“阿杬不知道,那边的水热热的。”“温泉!”白杬惊愕,刚刚还觉得手里有些重的草一下子轻了许多。他来劲儿了!“温泉是什么?”白杬抑制不住激动:“就是热热的,冒着白烟的水。”“没有,没有白烟,水只是没有完全冻住。”流动的水?活水也是不容易被冻住的。白杬侧头,注意到自己手里的一捆草是被曜接了过去。他噗嗤一笑。好吧,觉得草轻了是他自己的错觉。“等我有空过去看看。”“现在不行!”阿山立马道。其他狼:“明天也不行。”“冬季都不行!”“没有狼跟着也不行。”梦声音柔和,清清朗朗:“没有成年也不行。”“对对对!”众狼非常赞同。白杬疑惑:“为什么?”曜放了手上的草回来:“部落的规矩。幼崽容易受伤,没有成年不能离开狼山范围内。”“咱不是得从小训练生存技能吗?”“不!成年后慢慢学就是了,幼崽更重要。”对于十几年没有新生幼崽的黑狼部落来说,什么都没有幼崽重要。白杬:“好吧,我知道了。”他守规矩,反正也没多久了。一车的草全部卸完。山洞外的空地上也已经架起了几块凹陷的大石头。石头上,有做石锅经验的树、湖、河刨石如刨土,在做锅。白杬带着几头狼一起,扫出了一片没有雪的空地,大概四五十平米。草带着狼将木柴搬了一点出来,接着开始去河滩找石头做灶。白杬盯着他们去的方向——狼山的左侧。他翘起嘴角,原来河在那边。脸颊一凉,白杬一个激灵。定睛一看是曜的鼻尖戳在了自己的脸上。“阿杬,不许去。”白杬高高举起手,一下捉住了他软弹的耳朵。“我没说我要去。”大河的距离不远,最近的河道距离狼山有一公里。不过结了冰,白杬看不清它具体长了个什么样子。收回目光,白杬去帮着做锅。他试了试自己的爪子,只划拉了一下,然后被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曜叼住了后颈。“呀!阿杬,你的爪爪坏了!”树停下动作,惊讶又心疼。一时间,所有狼都凑过来看白杬的爪子。梦捏着白杬的前爪搁在手心,爪子几乎跟他的手一样大。他平时温柔的声音有些严厉。“被刮出毛刺了。”“曜,带阿杬回洞里去。”草摸了下他的爪子,“幼崽的爪子还嫩,先回去啊。有事我们叫你。”于是,白杬这个“总工程师”被迫回了窝里。白杬气鼓鼓,雪白的毛微微炸开。“只是一点点,大不了我不弄石头了。”曜正愁没有借口将他带回温暖的山洞,这会儿正如意。说什么也不让他出去。白杬只能颓然往他身上一蹦,踩他。“明明我的爪子很厉害,轻轻松松能隔开兽皮。”曜叼着他好放在自己的身前,又往柴堆里扔了些木柴。慢慢道:“因为兽皮好割。”白杬将自己的爪子伸出来,又踩着曜的爪垫让他伸出那漆黑漆黑的大爪子。放在一起仔细对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爪子不应该是一样坚硬吗?”曜托着白杬的爪垫凑近了观察。“兽人在还没成年之前,全身都是软的,爪子轻轻一捏就断了。”“不仅仅是爪子,还有牙齿都是长得越大才越坚硬。黑狼族兽人过了二十个大荒年,我们的武器,爪子和牙齿才算长好了。”“阿杬是亚兽人,以后即便是成年了,也只能勉强挠一下石头,比不上成年兽人的爪子。”白杬:“一点都不厉害。”曜像一个长者,耐心地教导着白杬这些知识。“兽人与亚兽人擅长的东西本来就不同。”“那为什么阿梦叔他们能磨骨头?”曜低头,下巴搁在小白狼的脑袋上,又变得懒洋洋。“难道阿杬没发现,阿梦叔分的那两队中先是兽人将骨头做出一个大致的形状吗?”“这也是因为兽人跟亚兽人的区别?”“有这个原因。”“如果是阿梦叔代替阿力叔,他去将骨头先弄出鱼钩的形状,那么他的爪子也会像今天的你一样。”曜看着白杬清澈的眼,声音柔和下来:“成年的亚兽人的爪子肯定比幼崽时期的亚兽人爪子坚硬,一点点地磨骨头还行,但是挠一个石锅出来就不行了。”白杬立马仰头,“那山洞呢?”“山洞是大家一起挖出来的对不对?”“是,不过是从我阿爷那一代开始挖,挖到了阿父这一代。大家轮流来的。”白杬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神话了狼爪。他以为黑狼狼爪无坚不摧。瞥见白杬眼里的天真,曜不免低笑出声。难得,现在的阿杬有了几分幼崽的样子。他亲昵地蹭了蹭小白狼的脖颈,“阿杬不信可以去看看树的爪爪。”“去!”曜将滑不溜秋的幼崽搂回去,淡声道:“不急。”“你就是不想让我去!”“当然。”曜不否认。*今早吃饭之前,白杬已经今天的事儿安排下去。就是处理阿山叔们拉回来长毛草。至于为什么是这个名儿,原因很简单。阿山叔说这种草最高的可以比狼高,上面有白色的小毛,所以叫长毛草。因为长毛草在水里浸泡了不知道多久,上面的表皮已经脱落。整个皱巴巴的,像腐烂的蔬菜叶。处理的时候,得在水里分离出纤维,洗掉这些腐烂的东西。最后能做线的,就是植物纤维。所以才有着睡了觉之后,开始做锅搭灶台的事儿。吃饭的锅是吃饭的,还是不要用来处理长毛草。*白杬待在山洞里。没多久,隔着洞口看见了草的影子。搬动石板的声音清晰可闻,白杬抽了抽曜压着的爪子,瘪瘪嘴。霸道。约莫半个小时候,山洞外升起了烟。白杬在曜的怀里昏昏欲睡。闻到了木头燃烧的味道后,立马挣扎着醒来。“好了好了,外面准备好了,我这会儿可以出去看看了不?”急吼吼的,比小时候撅着屁股抢肉的树还积极。曜无奈:“可以。”可动了动,白杬的爪子像是陷在泥里,扯不动。“可以你倒是放开我呀?”“等会儿。”爪子上的劲儿一松,面前的大狼变成了一米九的大帅哥。白杬愣愣地仰头。也不知看到了个什么,脸倏地转过去。从脖子红到头。僵硬地缓了下,又小声“嗷”了一句,飞快撅着屁股躲进了毯子里。整只狼都在冒烟儿。幸好,毛毛挡着的。白杬别毯子闷得冒汗,良久,挠了挠耳朵,小声道:“曜,你下次变人之前跟我说一声好不好?”曜穿上兽皮衣,将大猫一样的白狼捞起放在手上。“好,下次跟阿杬说。”一本正经。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兽皮的毛不同于曜自己的毛毛。浅浅的一层,没有像曜的毛毛一样自带温热。白杬爪子踩在上面,试探好了位置,才在曜的臂弯坐下。“我能不能变成人?”“外面冷。”那就是不能了。白杬纵容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好吧好吧,那咱们快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