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静止, 人鱼王的身边海獭接连涌出来。他们后背贴着人鱼王的大尾巴,水润的眼睛看一眼岸边的兽人又迅速低头。粗短的身子毛绒绒的,惹得部落里的幼崽双眼铮亮。船也不感兴趣了, 挪着身子,缓缓靠近。白杬看了一眼小崽子们, 确认他们没有危险,拉着曜低声:“真是交易的?”曜:“可能。”人鱼王身边, 小海獭浮上来, 搓揉着自己肚子上的毛毛。脑袋抵着他们王的手臂。小声道:“上面的东西是给狼部落的。”人鱼王垂眸,苍白的手指点在小家伙的眉心。“那我叫他们取。”转过头,人鱼王看着白杬跟曜。“船上的东西, 是带给你们的。”“是要交换吗?”白杬问。人鱼王笑了笑,看着船上满载的货物, 睫毛抖动着垂下。白杬觉得人鱼王今天精神不太好。瞧着有点失落。趁着兽人们去搬东西,他走到人鱼王身边蹲坐下来。那些海獭们惊呼一声,又要往水里蹿。人鱼王声音低柔:“不怕。”海獭们身子没入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白杬。“您身子不舒服吗?”白杬低声问。“嗯。”“那要不要叫医疗队的兽人来看看?”人鱼王摇头, 笑得有些无力。“不用, 休息休息就好了。”白杬正要劝,忽然见人鱼王盯着那船头, 怔怔地看着。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微红。白杬头一次见他这么失态。他侧头, 不期然的看到了一抹白。人影在眼中的渐渐清晰。船头,站着一个脸色更为苍白的兽人。身高腿长, 披着白袍, 看上去嘴角带笑, 气质温润。但一双眼里却灌满了冷漠。但他直勾勾地看着白杬这边。眼中流动着极强的占有欲。白杬一顿, 顺着他的目光, 看向自己身侧。诶?人鱼王呢?白杬转头,冲着白发兽人一笑。兽人也笑着回他,但白杬能感受到那冷飕飕的刀子似的目光往自己身上割。他后退两步,捞起地上的小崽崽们回到了曜身边。白杬放下幼崽们,下巴搁在曜肩上,挤着同样趴在他爹肩上的狼崽子。“嗷呜~”崽崽粉红色地爪垫贴到白杬脸上,黏黏糊糊地蹭过来。白杬抿住他软弹的小耳朵,低声:“嗷呜。”奶崽子乐呵呵的,被逗得要在他爹肩膀上打滚儿。白杬拎着他放在曜怀里,自己霸占了他整个肩膀。脸贴着脸,手抱住崽他爹的腰。“那个就是人鱼王要等的兽人了吧。”“嗯。”话落,早已不见人鱼的河面。那白发兽人看都不看岸边的兽人。“扑通”一声。“呀!”“跳、跳、跳、跳河了!!!”岸上的兽人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纷纷围向湖面。甚至速度快的,直接扒了自己的兽皮衣要往里面跳。曜冷声:“回来。”都已经脱光光的几个当即的一顿,看了一眼曜,见他没开玩笑,立马穿上自己的兽皮裙。“先回去,不要来河边打扰。”兽人们挠挠自己的脑壳。“他们认识?”“肯定认识。”“里面有人鱼跟海獭,他肯定不会死的。”河岸边种着不少果树,兽人们路过的时候随手摘上几个,见到自家的崽子了,将崽子的小荷包塞得鼓鼓的。拍拍自家崽崽的脑壳,道:“不要靠近河边。”崽崽们点头,跟着孩子王阿笑去另一个地方玩儿了。兽人们离开,船上的东西也没有搬的意思。不多时,水面晃动,海獭跟人鱼兽人也纷纷上岸。河里,没有出来的只有刚刚跳进去白发兽人与人鱼王。秋风萧瑟,两岸树叶簌簌作响。河面涟漪偶尔晃动,始终不见人影。一直到晚上,兽人们都吃完饭,坐在棚子底下看星星了。水中还是没有兽人冒出。树坐在躺椅上,看着在身上爬上趴下,你追我赶的两个崽子。嘀咕道:“那兽人不会在一直在水下呆了这么久吧。”草捞起不安分的小崽子叶子,搁在自己胸口轻拍他的小屁屁。哄睡着,一边道:“那兽人是人鱼?”“曜说是白狼。”边上的梦参与进来,道:“对,瞧着不像是水里的兽人。”白杬看着头顶的星星,脑袋枕着曜的胳膊,胸口趴着他那睡得打小呼噜的白狼崽崽。“要是我们没有猜错的话,人鱼王应该就是来等他们的。”“阿梦叔,咱们靠近河边的屋子里是不是没有兽人住?”“是,那边潮湿,睡一觉起来有毛毛的兽人都不舒服。”“嗯,要是那个兽人愿意在我们部落住,就安排给他。”那屋子对着河开了个窗户,从河里上来和去河里都方便。“好。”棚子底下,竹编的躺椅上,兽人们睡了一排。晚风轻轻吹着,有新收的麦香,稻谷香,还有清甜的果子香味儿。大家闲聊着,时不时将目光放在河面。忽然,河水上哗啦一声。兽人们全部坐起。白发兽人出来了,手上横抱好像熟睡的人鱼王。还是那股凉飕飕的气质,不过却在看着怀里兽人的时候温柔了几个度。他径直走到兽人们面前。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白杬从靠着他熟睡的,被丝绸一样的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鱼王身上移到他脸上。还是个美大叔呢。四目相对,白杬不知怎么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小声道:“房间收拾好了,就是靠着河边的那一个。”美大叔冲着白杬颔首,接着抱着一动不动的人鱼王离去。兽人们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毋庸置疑,人鱼王身上那浓厚的陌生气息彰显着他们两个紧密的关系。“人鱼王的伴侣?”梦没跟着去过弯月大陆,所以不知道人鱼王的事儿。白杬大致说了一下,兽人们齐齐睁大了眼睛。“所以那真的是白狼!”白杬点头:“现在是百分之一百的概率。”兽人们尽数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狼族怎么能放弃自己的伴侣呢。”“不负责任,人鱼王就该不要他。”白杬:“或许当时不得以。这不,现在回来找他了。”看在白狼也是狼族地份儿上,白杬帮他辩解了一两句。但显然,兽人们对白狼的印象就这么差了一丢丢。梦:“不是他回来找,阿杬你刚刚不是看见小海獭了吗?肯定是人鱼王让小海獭去找的他。”白杬一顿。“有可能哦。”白杬仰头看着曜。曜放下手托着白杬的后脑勺,眼神温柔。“我们之前在弯月大陆的时候要找小海獭帮忙,殿下当时是不是说他们不在?”曜:“是。”白杬恍然大悟。现在距离他们从弯月大陆回来,正好快两年了吧。很有可能就是他阿梦叔猜测的那样。白杬摇了摇头,小声道:“这样不行啊,怎么是让伴侣来找自己呢。这不成渣男了嘛。”算了算了,别人的事儿,还是不要胡乱揣测了。看星星也看得差不多了,白杬伸了个懒腰。抱着自家崽子站起来。“走了,回家睡觉了。”“你们也早点休息。”翌日。又是一个清朗的天。兽人们扛着锄头,收地里的红薯。广场那边吆喝一声,不在自己家吃饭的兽人连忙赶过去吃早饭。绿头发的人鱼藻也在,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几个海獭兽人。包子脸,大眼睛水润。只到藻的腰高,看起来萌萌的。“藻,早上好。”白杬走在前,跟他打招呼。曜在他身后,身上趴着小胖崽子。冲着藻类颔首。藻一脸笑意,冲着白杬招手:“阿杬早上好,今天有海鲜粥。”白杬弯眼:“那我可要多吃一碗。”“你们其他人鱼呢,不来吃?”“吃过了他们。”白杬点点头,目光看着他身边的小海獭。结果小不点儿们跐溜一下,全拉着藻的衣服,藏在他的后头。白杬冲着他们笑了一下。藻不好意思道:“他们怕生。”白杬理解。“快去吃饭吧。”“对了,你们王呢?”藻脸上止不住的笑。“不知道,不过呐……你瞧,王的伴侣起来了。”正巧,美大叔端着饭路过。他只冲着几个兽人点了下头,手上端着碗。脚下没停,径直往他们的屋子去。熟门熟路,没有半点生人的自觉,俨然把狼部落当自己家。白杬想想,也没错。一个祖宗呢。目光一定,白杬看清他脸上明晃晃的牙印以及脖子上的红痕,心底啧啧两声。还挺激烈。看来没个三五天,他都没有时间跟部落交流一番。*饭后,崽子他爹带着,白杬被医疗队的兽人拉过去了。医疗队现在分了门诊部跟住院部以及科研部。搞研究在原来的那个小院子里。门诊的在面对湖的山脚下。住院部在往山上修建的屋子。上面树木环绕,环境清幽,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梧领着白杬上山。山道修的是盘山路。山道平整,树林修整过,不算茂密。也有阳光落进来。梧:“拿到手术刀之前,我们就已经在动物上做了很多的试验。之后兽人们又熟悉了手术刀一段时间。”“星祭司觉得时候好了,我们才在白鸟兽人身上动的刀子。”“现在他处于恢复期,看情况的话,这个月能拆线。冬季之前就能看到效果。”兽人已经度过了伤口感染期,情况稳定了,医疗队迫不及待地想让白杬看到他们的成果。山上的房子做的是红砖白墙。乍眼看着,跟上辈子见到的那些房子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都是一层小房子。门是开着的,两个兽人直接进去。鸟兽人坐在木头**,盯着窗外的高大乔木发呆。两个兽人都站到床跟前了,鸟兽人还一动不动的。白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红黄色的树叶以及蓝色的天。阳光金灿灿的,透过叶缝落在窗台。白杬收回目光,鸟兽人也已经转头,微笑着望着他俩。“阿杬祭司。”白杬:“身体怎么样?”“还好。”这些白鸟兽人是从西荒的南边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回来之后先在山洞里待着不出来,之后才在医疗队这边帮忙。医疗队做的这些事儿,他们都知道。所以在医疗队要给他们治疗翅膀的时候才第一个站出来。他看过医疗队的兽人没日没夜的忙碌,也随着他们突破难关时快乐而快乐,陷入苦难时焦灼而焦灼。对医疗队,他信任。翅膀他已经很久没有用了,也很久没有像苍鹰一样在天空翱翔。即便是没有治好,但也不会更差。“就是可惜,好久没有在天上畅快地飞一次了。”鸟兽人属于天空,在地上生存的白鸟只有爪子。要是没有黑狼部落,他现在怕就只剩下一堆骨头。“你们坐,我……”白杬按着鸟兽人。“不用你忙,安心养伤。”梧:“该换药了。”鸟兽人一听,立马规规矩矩坐好。正好,小山猫带着纱布跟药膏进来。白杬看着小山猫熟练地揭开缠绕在鸟兽人翅膀上的纱布。入眼,是没有羽毛的一块皮肤。上面缝着细密的线,伤口半指长。药膏被的吸收,整块皮肤呈现出棕红色。有一股浓重草药味儿。白鸟兽人身上有肉,但是翅膀上的肉却是有些萎缩。山猫脸色不变,专业而迅速地换了药,又捧着自己的药盘子出去了。又问了几句,见白鸟兽人气色红润。白杬才跟着梧离去。“他是第一个动刀子的兽人?”“嗯。”“但愿能好起来。”梧笑了一声,手搁在白杬的肩膀。“不用担心,在兽人身上动刀之前,我们已经练习了上千次。”白杬浅笑:“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好了,看也看了,回去吧。”“我过几天再来。”秋收的时间持续了很久,一直到黄叶落尽,西边牛羊的牧草,东边地里的粮食才全部入仓。河面上,当初来的那几艘船还停在上面。不过东西都被兽人们搬了下来。放在了山崖的山洞里。东西用兽皮袋装着,大家也没去看。这期间,人鱼们吃饱喝好,运动量又低。都胖了些。冬季了,人鱼依旧没有回去的意思。而那白狼则与人鱼王形影不离。搞得兽人们也不能去问他白狼的情况。白杬都无奈了。等啊等,等到第一粒雪落在鼻尖。白狼总算舍得出门了。此时,修建城墙的兽人们也回来了。大家正聚在一起闲聊。门忽然被打开。大家转头,白狼就站在门口。一眼锁定屋子里的曜石跟白杬。凉飕飕的风吹进来,兽人们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是人冷一些还是那站在门口的兽人冷一些。“您要不进来?”白杬试探道。无法,人家都来部落这么久了,白杬跟他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连人名字都不知道。“白狼祭司。”白杬点点头:“我是。您有什么事儿?”“你们冬季不迁徙?”兽人走进来,自如地找了个地方坐下。而挨着他的小崽崽们当即爬起来,忙散开了去。这个叔叔有点可怕。“不迁徙。”“不用担心,食物够,也不会冷。”白狼看着白杬。白杬这才注意到兽人的眼睛是淡金色的。很漂亮,但透着天然的冷光。“您……”“有名字,叫渚。”白杬点点头:“好吧,渚叔。这么久了,难得你有空闲。要不咱们聊聊?”“嗯。”美大叔很高冷。白杬在心中这么想。“叔你是白狼部落的祭司?”“是。”“不过现在狼部落的祭司是你。”“我专门回来看你是否能承担起祭司的责任。不过你能带着黑狼灰狼这些空有武力没有脑子的兽人将部落发展成这样,说明你有这个能力。”白杬眼中闪过诧异。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渚大叔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部落如此,少不了每一个参与者。”渚:“我难道还不知道他们。”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试图反驳的兽人们。不管是灰狼白狼还是山猫红狐,全部不自觉地低下脑袋。好像也是。在没有阿杬的时候,他们的日子可比现在苦多了。白杬现在对说话冷冰冰的白狼多了一个印象。那就是嘴毒。一句话说得这些兽人抬不起头。白狼在狼群中的地位就很高,加上他看着一点都没有黑狼这种傻大个似的憨厚感。别说兽人们怂,白杬都有点怕他。兽人们噤声。委屈巴巴的看着白杬。好嘛,这兽人在这里白吃白喝这么久,现在又说他们。真是一头坏狼。白杬摸摸鼻子。“您在那边过得好吗?”白狼眯着眼睛,气势陡然变得阴郁与烦躁。“不好。”“那要不,回来?”“不然呢?”“那多久回来,多少人?”“我快一步来,他们应该冬季就到了。”渚看着白杬,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还以为你们会迁徙,所以在河水的尽头等着。”白杬恍然大悟。“敢情您老人家是来这里查探情况的。”渚:“怕你们养不活。”“怎么会,你们多少兽人。”“两万。”兽人们竖着耳朵听白杬跟他的对话。“两万,不过两万……等等,多少!”渚往上看了一下,薄唇轻启:“两万。”“嘿!你还翻白眼!”渚:“蠢。”“你说谁蠢呢!”白杬手往下压:“好了好了,诸位,不吵啊。两万好啊。”白杬手拍得响:“极好。”不愧是白狼,苟也能将人数苟出来这么多。出乎意料,但又能轻易接受。白杬佩服。“那现在有兽人去通知了吗?”“海獭去了。”白杬点头。两万兽人……贝壳山,盐井还有狼山,三个地方多挤一挤,今年还是可以过去的。到明年,开春了之后继续建房子。三个地方,三个居住群落。领地这么大,食物也够。之后能养活十几万的兽人。高冷的美大叔来了又走,安静如鸡的兽人们顿时闹哄哄地讨论起来。其中,树的声音最高。“两万!两万啊!他们为什么能有这么多的兽人!我们,我们……”树说着说着,嘴巴瘪了。他默默抠着自己的手指。他们是越来越少,少到二十几个兽人,都快灭族了。这么一对比。他默念:“好像是有点了不起。”白杬笑了声:“是了不起啊。”“不过我有点好奇,他们之前没有回来,现在为什么愿意回来了。”看白狼的状态,那边的日子也不是很苦来着。“落叶归根,外面哪有家舒服。”树随意道。白杬弯眼,后背靠着曜。“不无道理。咱们的黑狼也不蠢,像树,大智若愚。”树:“哼哼,你夸我没用,我记仇。”没几天,窝在屋子里好多天不出来的人鱼王也出来了。他穿的是与渚同布料的衣服。光着脚,地上没走几步,又被搂进了人怀里。白杬老远看着一个推拒一个强硬,他们尊贵的殿下腿还颤着。白杬啧啧直叹,没眼看地快速捂着自己崽子的眼睛离开。入冬之后,天冷了。白杬去看了一眼鸟兽人。他的翅膀已经拆线了,不过还挂着绷带。只能看着翅膀尖偶尔动一动,飞不飞得起来还不知道。好在冬季之前,伤口已经完全长好了。兽人也受不了什么罪。炕烧起来了,室内暖烘烘的。兽人们休息了十几天,又开始上课。崽崽们现在一批一批地出生,春季冬季的都有。幼崽园里也开始进行分班。白杬联合祭司以及硬被曜拉过来帮忙的白狼渚,将学校建立起来了。幼崽园接收一到五岁的幼崽,五岁之后,上小学六年。之后是中学。一批幼崽,需要在学校待到十五岁。所学习的内容,也不限于认字,算数。还包括采集,野外生存,狩猎,武术等课程。具体的安排,就由兽人们讨论。起初最不积极的白狼,到后面也成了最积极的了。用他的说法就是:看着不无聊。白杬索性直接让他成为学校的校长。管理除了幼崽园以外的其他所有学习阶段。除此之外,成年兽人若是想学习技能的,还有技术培训学校。不过这个只是个雏形,白杬跟渚说了,剩下的就他自己看着安排。白狼忙得团团转的时候,白杬终于再一次跟人鱼王能坐在一起聊天。结果第一句话,就把他吓得手一哆嗦。人鱼王:“阿杬,我又有宝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