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杬这一觉睡得从未有过的舒服。像藏进了恒温的绒毯了里, 全身被裹住,不仅感受不到寒冷,还像住进了四面八方都裹得严实的鸟巢, 安全感满满。新年的第一天,白杬久久赖在**, 没有起来。棉被鼓起一个小包,像半弯的饺子,被浑身漆黑的狼围住。白杬侧脸贴着狼脖子, 只露出的半张脸白里透红。鸦青色的睫羽低垂, 盖住琥珀色的眼睛。红唇翘起,梦中都透着的幸福。被子之下, 他手上揪着狼毛, 脚下还踩着狼肚皮。霸道了曜整个怀抱。当窗外传出嘻嘻哈哈的新年问候声,白杬才颤动着睫毛, 意识清醒了。他下意识往毛毛里埋,又踩了下脚下那软乎的东西, 像猫猫的肚皮。猫?!白杬噌的一下坐起。他家没有养猫!目光聚焦,当看到占据了他大半床的黑色东西, 白杬脸色一白,惊慌无措地连连后退。到后背紧贴着墙上了, 他连忙将自己蜷缩在一起。“什么东西!”白杬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飞快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当隔着指缝, 白杬对上那双泛着金属光泽的灰色眼睛。他直接愣住。好……帅气的狼啊!曜看着指缝里的眼睛,任由他打量。不过察觉白杬不认识他,曜的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无措。柔和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大黑狼下巴搁在前抓上, 冲着白杬轻唤了一句:“嗷呜~”白杬手指一颤,震惊地看着他。真的是狼!而且他居然能在一双狼的眼睛里看到这么人性化的表情。可是在他的家里, 在高楼大厦之中,怎么会出现狼!还是这么……有他两米大床那么大了!这不科学!“阿杬。”曜轻唤,忍不住往前凑了点,声音更轻,“阿杬不记得我了吗?”白杬看着他口吐人言,精神一恍惚。太阳穴猛地一抽,断断续续想起来昨晚上的一些片段。他潜意识里,对黑狼心生亲近。像是烙在精神里的,知道面前的黑狼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当清楚地看到这是一头狼的时候,他震惊多于害怕。白杬动了动,渐渐的,手放到了疼痛在渐渐放大的脑袋上。“你……曜?”他喉结滚动,艰难道。曜耳朵一竖,灰眸将缩成蘑菇一样的青年映入眼里,有了清晰的笑意。“阿杬记得了。”白杬精神一松,直接歪倒在**。记得是记得,梦到过很多次。都变成他生活的一部分了。也怪他反应迟钝,现在才看出来。脑袋越来越昏胀起来,白杬开始拧紧眉头,冲着大黑狼下意识吐出一句难受的“嗷呜”声。这一下,像洪水开了闸,浓烈的疼痛冲击脑子。白杬痛呼一声,不停地在**打滚儿。曜被他吓了一跳。“阿杬!”他立马凑近,将难受得捂住脑袋的人重新圈入怀里。白杬手一颤,仰头看着黑狼溢满担忧的眼睛。脑中里浮现出曾今梦里出现过的场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立体。“好痛,好痛啊……”白杬含着哭腔,疼得呼吸一下都战栗。曜也不知道怎么办,尾巴烦躁地连连拍打被子。重重的力道犹如马鞭破空,一下一下闷响。不知过了多久,白杬浑身折腾出了热汗。他身体一抖,噗嗤——头顶冒出两个白白的狼耳。紧接着尾脊骨又热又痒,他难受地反手使劲儿挠。却被黑狼的大爪子压住了手腕。曜湿漉漉的鼻尖不停地在白杬的脸上蹭。眼睛在见到白杬耳朵的那一瞬间,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阿杬,没事的。没事的。”果然,刺啦一声。白杬身上的睡裤被狼爪子挂住,撕裂。接着白光微闪,一条油光水滑的狼尾巴冒了出来。白色的狼尾巴,毛毛蓬松。细看比黑狼身上的小上一截。裤子成了破布,松垮挂在腰间。没有一丝赘肉的腿细长,莹润如玉。待到整个身体变成了狼身,白杬已经精神恍惚。趴在黑狼身上,闭着眼睛喘气。太累了,累得他来不及看看自己的变化,渐渐又睡了过去。*太阳正当空,白杬从疲惫中再次醒来。他肚子饿得咕咕叫,习以为常地爬起来,下床找吃的。可下意识用了后面两个爪子,砰的一下,在床下摔了个四仰八叉。白杬怔愣地看着自己的腿。不,更应该说是四个高高举起来的白色大爪子。爪垫是粉色的,毛毛是雪一样的白。他动动脚趾,视线里的爪子也动了动,甚至还露出了藏起来的利爪。嗯……做了二十几年的人,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变成狼。也不知道他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害怕呢。可想起来大荒的事儿的白杬知道,事实就是如此。“嗷呜!”白杬蹬腿儿。门被打开,一个赤身男人走进来。他鼻梁高挺,眉锋锐利。一双眼睛看什么都是淡淡,无端的给人压迫。很俊朗的一张脸,放在现在,能直接成顶流那种。男人肩背宽厚,一双长腿肌肉覆盖,充满了爆发力。他有着比男模更好的身材。但白杬知道,他是狼。还是将自己一手带大的狼。白杬还蹬着四条腿儿,目光在他身上辗转。然后从他的脸一路往下。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缩。接着啪的一下,两个毛爪子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怎么躺在地上?”感觉到自己被掐着腋窝抱起,白杬毛绒绒的耳朵微颤。待屁股墩被圈住,爪子下触及到了那硬邦邦的肌肉。白杬像被烫了一下,哆嗦着举起爪子。他与那张俊脸就只隔了十厘米。记忆是记忆,但身处种花家二十几年的白杬从未跟一个人离得这么近。他僵直着,一动不敢动。但曜像没发现他的异样,眸光一闪,还是凑过去贴上了白狼的鼻尖。他用从未变过的宠溺语气道:“阿杬醒了,饿不饿?”霎时,白杬如触电般抖了抖。毛毛下的耳朵红得滴血。可曜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喜欢跟白杬的亲昵。所以白狼不给他反应,他就抓住了那一直傻愣愣举着的爪垫。“阿杬,回神。”白杬看到曜嘴角的笑,立马往他肩膀上逃避似的一埋。顺带悄悄地将爪子试图往外扯了扯。扯得脸都憋红了也没扯出来。曜轻笑一声,还是那么温柔地问:“饿了吗?”白杬仰头望着男人深邃的眼睛,只好道:“饿、饿了。”“嗯,那吃饭。”曜熟门熟路地抱着他出去。待被放在凳子上,白杬看着桌上的剩饭剩菜。一脸呆滞。“没热,不能吃。”曜蹲下,双手搭在凳子上。“怎么热?”白杬低头。这样看他,倒是少了几分攻击性。但那么大块头,将一米八的自己衬得跟小鸡仔似的。白杬触及他光溜溜的身体,忙面红耳热地转过头。“阿杬教我。”曜手又握住了白杬的爪子。白杬耳朵一颤,被他低磁的声音哄着,不免还有些不自在。“你、你退一点,我自己来。”曜听话地往后退。白杬看到他光溜溜的身子,鼻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跳下凳子,适应了一下四个爪子走路。然后缓慢挪到了自己的卧室。曜一直跟紧在他身后。看大腿高的白狼轻易地用爪子掏开柜子,从里面小心扒拉了之前看到的阿杬身上穿的东西。曜眸光变得柔和。阿杬不排斥他了。记起来了。曜放下心。看到面前的大白狼,心里软乎成了水。“这个,穿上。”白狼两个前爪搭在柜子门上,扬起下巴的神态跟人完全一致。曜捞起**衣服裤子,只看了看,就知道怎么穿。入手的布料柔软,比兽皮好得多。但是薄薄一层,应该在雪地里不保暖。白杬本来还想教一教他,看来是不用了。这衣服是他的睡衣,买的最大的码数。穿在曜身上却紧了不少。白杬目光溜过他垒块的肌肉,默默转身。换好了裤子,曜重新将白狼抱起。他脸埋在白狼背上,闻到了阳光下的云朵一样的暖融的气息。抱着白杬往外走。他问:“阿杬说怎么做,我来。”白杬瞅了他一眼。这一点都不像刚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该有的表现。也太镇定了吧……挪了挪屁股,白杬两个大爪子搭在曜的肩膀。他盯着人的脸,仔细观察。“你会?”“不会。”“就说嘛。”白杬顿了顿,又道:“你突然到了这儿,不怕?”腰上的手臂收紧,白杬看着男人眼里全然的信任。不自觉地也将两个爪子收拢,抱住他的脖子。他小声道:“不用怕,我熟悉就行。”曜下巴抵着白杬的毛脑袋,轻笑:“嗯。”初来乍到,在一个与大荒完全不同的环境中,怎么会不怕。但是阿杬在,周围也全是熟悉的阿杬的气息。所以也冲淡了他的一些不安。曜下巴蹭着毛脑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族人还在那个地方等着他。若是回不去,他难以想象,黑狼部落会变成什么样。曜呼吸骤变。他接受不了。白杬仰头,担忧地看着他。“你……不要怕,我从小生活在这个地方,我知道这里。”白杬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起身,学着他就鼻尖贴到了曜的鼻尖。“我在。”他是那个在风雪中被曜叼着的幼崽,但也是在种花家生活了许久的人。他会好好照顾这个突然而至的家人的。适应了狼的躯体,白杬也指挥着阿杬,两个一起吃了饭。但曜的饭量极大,这一顿,桌上满满当当几乎没动过的菜,全被他吃完了。白杬早有预料。但是不免想到晚上。看来得出去采购一番。新年商超一般开的不多,得出去碰碰运气。可他现在这个样子,还得缓缓。他需要快点变回来。饭后洗了碗筷,曜一直很安静。白杬正想带他认识认识以后要接触的东西,他却抱着白杬坐在沙发上。“阿杬。”“嗯。”“你知道怎么回去吗?”白杬猛地抬头,爪子伸出,勾住了他的衣摆。要走吗?曜低头,轻轻在他脸上蹭了蹭。“族人还在那里,我不能抛下他们。”族长有族长的责任。而阿杬,既然好了,也应该带回去。若是阿杬不愿意……曜眸光暗了下来。白杬情绪一激动,忽然变成了原本的样子。他顾不得害羞,猛地扑向曜,挂在他身上。“你别走。”想了想又不对,白杬四肢紧紧缠住他。身体微微颤抖。“我跟你走,我要回家。”声音透着惶恐,听着人心酸。他在这里,从来没有归属感。曜来了,他发自内心地依赖。他不敢想曜走了,留下他一个人继续过后面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曜:“不会丢下阿杬。”曜想回去,但是他并不知道如何能回去。白杬更是一脸迷茫,记忆中被黑狼在大雪里叼着奔跑已经成了他现在小时候的记忆。甚至想起来,都有些久远。无奈,当下最重要是保证每天能填饱自己的肚子。曜吃得多,不多屯点货是不行的。所以在白杬能灵活地切换自己形态的时候,他打算出门了。以防半路上突然出现一脚从一个世界跨入另一个世界的事儿,白杬还是带上了曜。正月初一,晚上,十一楼的灯光熄灭。主人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