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楚濑花了两个小时收拾自己的新房间，除了床和桌子一个人挪不太方便，大部分的事都不需要岑蔚帮忙，等到躺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以为能迅速入睡，却特别不习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的，第二天被闹钟叫醒，洗完脸后刚好碰见晨跑顺便遛狗回来的岑蔚。楚濑：“早上好，吃饭了吗？”岑蔚摇头，楚濑声音都带着浓重的困，岑蔚问：“没睡好吗？”蹲在地上看狗吃狗粮的青年拖着长长的尾音嗯了一声：“失眠，翻来覆去的。”岑蔚：“那今天在车上睡一会。”他俩早上出发，没带狗走，车程将近三个小时，直接去虞芮美家里吃饭。楚濑在路上断断续续地睡觉，岑蔚也没和他说话，就是偶尔看对方一眼。快到的时候楚濑才醒来，他眯着眼问：“还有多久？”岑蔚：“一公里。”周边的城市也挺繁华，虞芮美住在接近学校的小区，不是周末的话很容易堵车。他看了眼手机，虞芮美十几分钟前问他到哪里了，又发了一句语音。楚濑回了一句，发完翻来覆去地把玩手机，低着头看上去有点紧张。岑蔚：“你之前来过吗？”说完他又换了个问法：“我是说来这个城市玩过吗？”楚濑摇头，他看上去太过安静，很难想象到底要怎么热烈。岑蔚问：“大学也没出去旅游吗？”楚濑嗯了一声：“太麻烦了。”岑蔚忍不住笑，“那怎么样才不麻烦，你公司这样的每年应该也有外出旅游的吧？”楚濑：“太远了不去可以折成礼品卡，可以去超市买东西。”“也不喜欢和同事出门玩。”他眯着眼睛问：“你呢？我总感觉你特别忙，有参加团建吗？”岑蔚：“我不嫌麻烦，偶尔还是去的，必要的社交和应酬。”楚濑噢了一声：“这就很麻烦了，所以我做不了大老板。”他偶尔讲话不太像工作好几年的，但都是很符合他性格的回答。岑蔚想到昨天一起吃饭的柳渊：“你的朋友和你不太一样。”楚濑掀了掀眼皮，微信列表里柳渊发的消息他都不知道怎么回。问他和岑蔚的进度，又问沈权章在你老公公司上班你心情如何等等。但柳渊是一个让人开心的人，楚濑说：“他很活泼，很讨人喜欢的。”岑蔚问：“大学不是四个人吗，其他两个人呢？”楚濑看了眼窗外说：“不熟。”岑蔚笑了笑。大概是岑蔚问了他大学，楚濑反过来问岑蔚，多少也有好奇：“那你呢？”岑蔚说：“大学就在国外上的，也没怎么换过地方，偶尔会去周边的城市逛一逛。”他补充了一句：“基本是一个人。”楚濑不喜欢人际关系的往来，要揣度几分真心，又要回多少。更别提集体活动了，大学如果没有学分制度，他可能连公选课都不会上。偏偏这样的他渴望拥抱，浑身上下写满矛盾。柳渊的大学生活非常丰富，楚濑很少和他出去。就像答应岑蔚结婚那天，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了一个人，他根本不会出门。楚濑噢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岑蔚把车开进小区，问：“是这里吗？”“哪一栋？”楚濑给虞芮美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女人就下来了。她看上去风风火火，很是干练，很难想象她是楚濑的亲妈。车停在单元楼下，虞芮美上次见楚濑还是前年，发现对方也没怎么变化。她的目光移到下车的男人，对方的外形比那天视频看到的还夸张，横看竖看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虞芮美和岑蔚打完招呼，看男人拿东西的时候问站在一边的楚濑：“确定要和他一起吗？”到底是自己的小孩，她又有点惆怅，“怎么就这么突然结婚了呢？”后座和后备箱的东西实在太多，楚濑没回答，直接去帮忙了。虞芮美都被这些logo闪瞎了眼，没想到茅台都可以宛如批发。她还是很担心楚濑被诈骗了，等岑蔚坐到沙发喝茶的时候，把楚濑拉到厨房问：“真的没问题吗？”虞芮美家里就他一个，再婚后的孩子被孩子爸爸带去公园了，中午也不在家里吃。她大清早就去菜场买菜，现在桌上的菜摆满，堪比年夜饭。这个家不是很大，厨房更是小，两个人站在一起挤得慌。虞芮美时不时看一眼外面，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格外明显。楚濑都无奈了，“结婚了，真的结婚。”他穿着一件宽大的薄绒外套，从兜里扯出结婚证递给虞芮美：“不是买的。”虞芮美：……楚濑声音好听，但在亲妈眼里他的样子一如当年，简直是从小到大等比例长的，脾气也是。她能理解，就是不太明白，都能闪婚，应该很喜欢，怎么楚濑看上去还是那副「两个人也各过各」的味道。虞芮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在电话里问过，当着面还要问：“你喜欢他哪里，别告诉我你喜欢他的长相。”就算和楚濑不像寻常母子那么亲热，虞芮美也了解楚濑的喜好，这小子从小就不喜欢和小孩堆里长得好看的一起玩。就算家长聚会凑在一起，他也会和同样不起眼的小孩一起蹲在不起眼的角落。楚濑本来想敷衍回答的，他后面就是厨房的料理台，炉灶上还有开盖的鸡蛋羹，还没端出来，冒着热气。估计是虞芮美本来要拿出来接到了楚濑的电话。楚濑也顺着虞芮美的目光看了两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知名企业大老板也有如此拘谨的时候，盯着茶发呆，乍看没什么，楚濑还是能感受到岑蔚的紧绷，和之前在公司的样子完全不同。楚濑想了想：“他很体贴。”虞芮美：“怎么体贴？”楚濑不假思索：“和我睡得很体贴。”虞芮美没办法问下去了，她很早知道楚濑的性取向，现在同性恋都能结婚了，但没怎么思考过其他的。之前那位叫小沈的前男友也没比楚濑高多少。结婚的这位跟个模特一样，远看也没什么，站在一边压迫感不要太强。虞芮美咳了一声：“注意点。”楚濑笑了：“不是你问的？”他从小到大都安静，但不代表不会呛人，以前就老有小孩家长找虞芮美说楚濑骂人。后来解决问题，楚濑重复了自己说的话，大家都知道这不是骂人。只是这小子的态度和口气就是很让人不爽，但你回敬都跟打在棉花上，他好像根本无所谓。那气哭的就是在乎的那个人了。虞芮美突然共情了当年那小孩。她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眼楚濑，对方也看着外面，好像又在出神。脸色也不太好，好像没睡醒，总打哈欠。虞芮美问：“就算年轻也节制一点，看把你困的。”楚濑本来还想解释一下，但虞芮美已经转身出去和岑蔚说话了，走了两步又转身对里面的楚濑说：“把锅里的鸡蛋羹端出来。”这个家处处都是家的痕迹，从全家福到各种活动亲子照片，楚濑是纯粹的客人，哪怕这里住着他的生母。岑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些照片，也注意到沙发上一些玩具，还有茶几上小学生的课外读物。写着小孩的名字，看得出是个男生，字写得也还好。难怪楚濑那么想要有个家，这是最简单的诉求了。可是他又很矛盾，想要维持住表象，却打心底不去相信长久的未来。或许深受父母家庭离散的影响，表面不在意，却成了分手后要无缝衔接的拥抱成瘾。虞芮美做了很多菜，吃饭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岑蔚说话。她性格就很直接，但因为和楚濑母子关系的疏远，也没什么资格问点尖锐的，只是问了一些结婚准备的问题。虞芮美：“那婚礼呢？放在哪里办？地点定好了？”楚濑盯着气孔很大的鸡蛋羹发呆，岑蔚还在记录楚濑对桌上家常菜的喜好，一边回：“定好了，电子请柬还没做好，婚礼前一天我会派车来接阿姨的。”虞芮美点头，看了眼楚濑的样子，问：“味道不对？”这就是很普通的鸡蛋羹，但连岑蔚都看出楚濑很喜欢。楚濑摇头，一遍破开蛋羹吃里面的碎火腿：“对的，就是没爸爸做的好吃。”虞芮美也点头：“那肯定，我也是他教我的。”想到亡夫，虞芮美又笑了笑：“你爸爸厨艺是真的好，一模一样我是做不到。”看岑蔚有点疑惑，虞芮美说：“濑濑喜欢吃煮得老一点的鸡蛋羹，一勺子下去很多气孔。”女人头发剪得很短，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也很明显。虞芮美：“我一直很难控制好时间。”楚濑说：“可能是回忆里好吃，所以……”他顿了顿，问：“你不做给小泰吃吗？”小泰，岑蔚想到课外书上的名字，是虞芮美和再婚丈夫的儿子。虞芮美摇头：“他不爱吃。”楚濑噢了一声，“我很喜欢。”他又吃了一大口，说了一句谢谢妈妈。他比当年虞芮美离开的时候长大了很多，个子很高，就是仍然很瘦，五官有六分像他爸爸。做木匠的瘦不拉几，虞芮美和楚父结婚的时候考虑了很多，当年刚认识的时候还以为楚濑的爸爸是中医。楚濑气质最像那个男人，总是淡淡的，心宽，仿佛什么烦恼一夜就过去了。楚濑父亲的性格和虞芮美在一起很是互补，暴脾气和没脾气，凑在一起日子也能温温吞吞过下去。就是意外总比规划来得快，人没也是一瞬间的事。饭桌上又安静下来，女人看着对面的楚濑，岑蔚发现她眼眶红了。这种场面他也没什么经验，只能默不作声。虞芮美：“谢什么，你怎么对谁都这么客气。”她转头看向岑蔚，男人面容英俊，在虞芮美眼里和电视上的明星比也不逊色。乍看不是很好接近，说几句话就能发现人还是挺实在的，吃饭的时候也注意楚濑吃了什么。即便不动声色，当事人不知道，做妈妈的也看得出来。他在意他。虞芮美说：“算了，都结婚了，对小岑就不要客气了。”“那太生分了，结婚了不用分得那么清楚，生病了互相互相照顾，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女人又絮絮叨叨，楚濑其实很想反驳，比如结爸爸才死了半年，你就急匆匆地丢下我走了。但他抬眼，虞芮美红着眼眶，像是要落泪，楚濑又说不出来了。奶奶也说你妈妈没什么错的，你爸爸也会希望她不要孤独地过后半辈子。妈妈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楚濑都能理解，却还是有隔阂。时过境迁，他来到虞芮美的新家，没有他的家对方仍然过得很好，朋友圈可以是发给别人看的。一个家幸福不幸福到访就看得出几分。妈妈过得很好。楚濑无话可说，嗯了一声。他又想：不客气的话就是得寸进尺，没人有义务包容我的。哪怕是男朋友，哪怕是伴侣，什么都需要等价交换。那不如明码标价，我只要换我想要的拥抱，就足够抵抗失眠的痛苦了。他低着头，虞芮美给他倒的玉米汁楚濑就没喝几口。岑蔚没多说什么，告别的时候楚濑先坐上了车，虞芮美和没上车的岑蔚在外面聊了几句。女人面对岑蔚也很难有家长的样子，磕磕巴巴地说：“濑濑他……我一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之前还怕他因为我的事不谈恋爱。”“他谈恋爱了呢，我又担心他被欺负。”女人个子不高，说话的时候也很紧张。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只是楚濑的协议结婚对象，明显把岑蔚当成了楚濑真的恋人。“小岑啊，”虞芮美顿了顿，“我们濑濑一直很容易满足的，你对他好一分，他就会记两分。”“我觉得你条件太好了，当然不是我们濑濑配不上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样的婚姻……很容易……”她也知道唱衰在这个时候很扫兴，女人的眉宇写满担忧，岑蔚嗯了一声：“我都知道。”眉目英俊的男人温温和和地说：“如果他要离婚，我也会尊重他的选择。”这是他和楚濑协议的内容。但岑蔚说得太直白了，虞芮美愣了愣：“哪有结婚就想到离婚的呢。”岑蔚笑了笑，“您放心，我会对他好的，如果他一直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他身边。”下午的太阳很温暖，穿着大衣的男人怎么看都很贵气，眉宇天生的冷冽仿佛都被化开了。虞芮美想到饭桌上岑蔚看楚濑的眼神，是过来人都看得出的在意，她嗯了一声：“祝你们白头到老。”岑蔚：“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