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

小哈登朝他的律师使了个眼色。律师急忙说：“我没有别的问题要问蒙塔里博士了。可以传唤下一位证人吗？”得到法官的同意后，蒙塔里博士闷闷不乐地离场。一名戴眼镜的青年走上证人席，手按《圣典》发誓。“证人的姓名，身份？”眼镜青年说：“在下杰弗里·魏尔德，是童趣乐魔力游戏开发部的魔法术式编织师。”听到“魔法”二字，旁听者席上响起一阵不安的低语，像是害怕这个青年突然掏出魔杖用火球术给他们洗脸似的。法官从眼镜上方打量着青年：“这么说，你是从法师塔来的？”“不，我只是个民间魔法艺人，就和洛林先生一样。”魏尔德朝洛林的方向戏谑地鞠了一躬。可他脸上没有半分尊敬的神色，完全就是在挑衅！“就你也配和洛林大人相提并论？！”沃尔夫怒吼着跳起来，一只脚跨过旁听席的围栏，准备冲上去把魏尔德撕碎。旁边的塞拉斯和摩尔垂德爵士拼命把他往后面拉，可力大无穷的狼人首领哪里是他们能拉住的？“肃静！法警！法警！”最终，动用了十来个法警之后，沃尔夫总算被五花大绑拖了出去。可饶是法庭大门紧闭，狼人的怒吼声还是能传进来，声振屋瓦。满面愁容的摩尔垂德爵士递给塞拉斯一个眼神：“你可别也被请出去了。”“放心，我很镇定的！”塞拉斯拍着胸脯说。魏尔德的登场似乎给被告方律师带来了新的勇气，大大恢复了他之前因为蒙塔里博士而被打击的气势。他闲庭信步般踱到魏尔德身旁，问：“先生，考虑到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不了解魔法，你能否解释一下魔法术式编织师是一种怎样的职业？”魏尔德和他一唱一和：“顾名思义，就是编织魔法术式的工匠。”“那何为魔法术式呢？”“可以简单地理解为用魔法的语言所写成的文章。”魏尔德侃侃而谈，“就像我们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一样，魔法也有自己的语言。“我打个比方，法官大人如果用我们国家的语言说‘肃静’，那么全场都会安静。可法官大人如果用沙漠王国的语言说‘肃静’，大家恐怕不会有反应，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懂沙漠王国语。“因此，想要操纵魔力，就必须掌握魔法的语言。魔法语言如果说出来，就是咒语。如果写出来，就是符文。如果画成几何图形，就是法阵。越是强大的魔法，所需要的魔法语言就越复杂，许许多多咒语、符文、法阵依照一定的规则组合在一起，就成为了术式。不知道我的解释对于各位是否足够通俗易懂呢？”法官点头：“我大致明白了。陪审团？”穿戴黑纱的陪审团成员们交头接耳了一番，黑纱上下摇晃，表示他们也明白了。被告律师继续自信地说：“那么魏尔德先生，您对洛林先生指控您抄袭他的术式，作何感想呢？”“那当然是无稽之谈。”魏尔德高声说，“我再打个比方，大家肯定都听说过火球术。不论是海岸王国的魔法师，还是沙漠王国的魔法师，他们施展火球术时所念的咒语都是一样的，顶多口音不同。因为只有正确、规范的魔法语言，才能调动魔力。难道我能说，海岸王国魔法师抄袭了沙漠王国魔法师的咒语吗？恐怕不能吧。“同样的道理，我和洛林先生都使用了同样的魔法术式来营造魔力游戏，他怎么能说我抄袭他呢？”旁听者们交头接耳。魏尔德的解释通俗易懂，他们这些不懂魔法的人也听明白了。依照他的理论，说同样的语言当然不能算抄袭，否则今后大家岂不是都不敢开口说话了？法官还来不及说什么，塞拉斯忽然站起来。“强词夺理！”他浑身发抖，整个脑袋就像是冒着蒸汽的水壶一样，眼泪都快被气出来了，“你根本是在偷换概念，混淆视听……”“塞拉斯先生！冷静啊！你的冷静去哪儿了！”摩尔垂德爵士用力拽住他的衣服。然后，塞拉斯也被法警哥哥们“请”出去了。现在地城娱乐这边的亲友只剩下了爵士一个人。他隔着几个空座位，同商业大臣交换了一个悲伤的眼神。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法庭又重回肃静的氛围。“原告代理律师，你可以开始提问了。”法官说。洛林同律师耳语几句，后者心领神会地点头，站起来踱到魏尔德面前。“证人，你刚刚说，术式就是魔法语言所写的文章，没错吧？”魏尔德看也不看律师，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我说的是，可以简单这么理解。实际上术式比文章可要复杂得多。”律师说：“我有个困惑，还请您给我指点迷津：假设两个海岸王国的作家用本国语言写作，也有可能出现一个人抄袭另外一个人的现象，为什么用魔法语言就不可能是抄袭呢？”魏尔德说：“这很复杂，为了让不懂魔法的各位也能听懂，我还是打个比方吧。假设两个学生都在做数学试卷，正确答案是唯一的，解题过程中能使用的公式、方程也就那么几个。而且解题还需要有规范的步骤。如果两个学生用同样的公式解出了同样的答案，难道能说他们抄袭作弊吗？”“哦，果然很通俗易懂。两个学生都解出了正确答案，得到满分，当然不能仅凭这个就说他们作弊。”律师夸张地说，“那么，如果两个学生连错都错得一样，那么他们作弊的嫌疑是否就大大提升了呢？”魏尔德神色微变，似乎没料到律师会这么提问。他思考片刻，说：“我不是教师，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那么，既然您是《英雄传奇》的术式编织师，您一定对这款游戏了如指掌咯？”律师接着问。“我不敢说完全了解，因为美术、音乐、剧情是其他同事负责的。”“至少应该对术式很了解吧？”“……是。”律师走回到原告席，拿起一块童趣乐出品的魔幻石板，打开《英雄传奇》。它的画面立刻投影到了幕布上。“这是游戏第三章 ‘悬崖要塞’的场景。”律师说。一座吊桥悬在两处悬崖之间，桥上站着一个背着剑的小人。律师问：“魏尔德先生，如果这个小人儿不停地在吊桥上前后走动大约二十次，会发生什么呢？”魏尔德脸色苍白：“我……我不知道。”律师将魔幻石板交给法官：“公平起见，请法官大人来操控石板好了。”法官还是头一回接触魔力游戏这种东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操作。律师好心地教他如何操控小人移动：“只需要在吊桥上来回走动即可。”于是，满庭的旁听者们就看到一个背剑的像素小人在吊桥上跑来跑去，场景图片也随着他的跑动而左右移动。他越跑越快，然后……他整个人从吊桥上飞了出去！“这是怎么回事？！”法官错愕。“这叫作BUG。”律师解释道，“就像做数学题可能会出错一样，编织魔法术式也有可能出错。”他又将地城娱乐的魔力石板交给法官。石板的画面也是一座吊桥，一个小人儿。“现在请您依照刚才的操作，控制这个小人儿来回移动。”法官依样画葫芦地操作了一遍。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小人居然也直接飞了出去！律师笑眯眯地问：“魏尔德先生，您能否解释一下，您的术式中为何会出现和洛林先生一样的错误呢？”魏尔德说不出话，只能仓皇地望着洛林。而洛林则好整以暇地观望着事情的发展。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人可以两次触发同样的BUG。这个BUG是由于场景刷新过于频繁，导致人物贴图位移的结果。只不过出现率极低，因为玩家一般不会在吊桥场景中反复横跳，洛林也只收到过寥寥数次BUG反馈，因此懒得修复了。童趣乐公司在复制洛林的术式时，不仅复制走了有用的部分，还把他的屎山代码也一并复制走了！旁听者们议论纷纷，投向魏尔德的眼神逐渐从敬畏变成了怀疑，甚至还有讥嘲。魏尔德嘴唇蠕动，结结巴巴说：“大家犯一样的错误，也很……很正常……”可这个解释并不能征服旁听者们。议论声越来越大，魏尔德还想辩解，但被告方律师甩给他一个警告的目光，于是他瑟缩着垂下头。被告律师抢先说；“法官大人，这些关于魔法的专业讨论，我们常人恐怕难以明白，如果产生误解，会对我的委托人不利。因此我有个建议，何不让一个中立、客观、权威的第三方来鉴定一下这些术式呢？”原告律师讽刺：“您是说像蒙塔里博士那样‘中立’的第三方吗？”被告律师没搭理他，继续对法官道：“在海岸王国，甚至在整个大陆，对魔法研究最深入透彻，最具有权威的机构是什么？”他扫过整个法庭，嘴唇一弧：“没错，就是法师塔！我提议让法师塔的专家们来鉴定《英雄传奇》与《勇者传说》的术式。我想，大法师的意见肯定比民间魔法艺人更有参考价值，不是吗？”此言一出，法庭上立刻炸开了锅。“是啊，我们怎么没想到法师塔呢？”“魔法的事就让魔法师们去解决好了！”“但是那群魔法师不知道要鉴定多久，我还以为今天就能出结果呢！”洛林眯起眼睛。法师塔中立客观？这可是他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梅耶那事之后，法师塔和地城娱乐就成了敌人。传送门到现在都没修好呢！让法师塔来鉴定，他们的屁股恐怕能歪到星球另一边去。小哈登大约也是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洛林与法师塔之间的龃龉，因此才会建议由法师塔来充当鉴定专家。如果真让他遂意了，那这场官司洛林想获胜恐怕就难了。就在法官要说“同意”的时候，洛林缓缓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没有必要劳烦大法师们的尊驾。”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想，在我出示过接下来的两个证据之后，是非曲直就自有公允的判断了。”“我反对！”被告方律师厉声说，“应该先让专家来鉴定！”原告方律师立即反驳：“证据都还没出示完，你急什么？是不是心虚了？”咣咣咣！法官将法槌敲得震天响。“注意你的言辞！你们是通晓法律的律师，不是酒馆里争吵的醉汉！”“我失态了，大人。”原告方律师咕哝。虽然原告律师遭到了斥责，但被告律师也没得意多久。“既然原告还有别的证据，那就让他们先行出示。至于要不要延请第三方来鉴定，看过证据之后本庭自然会有定夺。”法官将目光转向洛林，无声地催促他。洛林彬彬有礼地朝法官、陪审团和旁听者们欠身，然后走到法庭中央。他拿起童趣乐公司的魔幻石板，问道：“魏尔德先生，您是否知道，如果我在《英雄传说》里连续按下‘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会发生什么呢？”魏尔德刚想说“我不知道”，但两道冰冷的目光同时打在了他的后背上。小哈登先生和他的律师请他来可不是让他一问三不知的。魏尔德的大脑快速运转起来。之前原告律师在游戏中一通操作，结果发生BUG。现在乱按那些按键，肯定也会发生同样的事！“这还用说吗？”魏尔德快速说，“会发生BUG！总之，是非常严重的错误！”“看来您对自己的游戏很了解呢。”洛林露出了谜一般的微笑，“那么公平起见，这次还是让法官大人验证一下吧。”——我是来给你们当工具人的吗？法官腹诽。但他还是拿起了魔幻石板。毕竟这就是他的工作。他不熟悉按键，又生怕按错，因此按得极慢。光是“上上下下左右左右”，他就按了足足一分钟。旁听者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有些个子矮的索性站了起来。后排甚至有人熟练地掏出了观剧望远镜想瞧个究竟。身披黑纱的陪审员们也一个个前倾身体，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B……A……B……A……”法官一边按，一边喃喃自语。就在他按下最后一个“A”之后，石板忽然“叮”了一声！【恭喜您升级至Lv.99，获得金币×99999！】“这又是怎么回事？！”法官的眼镜都快掉下来了！“法官大人，如果您在《勇者传说》中进行同样的操作，也会发生同样的现象。因为，这是我担心游戏难度太高，专门为玩家设置的‘金手指作弊器’。”洛林说。不错，这段金手指的开启方法，正是从童年经典《魂斗罗》中流传下来的！在《魂斗罗》开始画面，输入“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后，游戏中就能获得三十条命。这可以说是最早的官方金手指之一。自那以后，“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就成了玩家群体中脍炙人口的金手指代名词。洛林在制作魔力游戏之初，也考虑过游戏太难玩家难以通关的情况。在联机游戏中加金手指会破坏平衡，但单机游戏那还不是金手指随便开？然而《勇者传说》发布后，玩家们被凶残的BOSS杀了一遍又一遍，他们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越战越勇，甚至出现了“BOSS太容易我为什么还要玩”之类的逆天言论。只能说不愧是武德充沛的异世界玩家！因此洛林也就没将官方金手指的事公布出去。正常玩家也不会在游戏里用那么奇怪的顺序按键，所以直到今天玩家们才知道游戏里居然还可以这么作弊。洛林面带从容的微笑，转向魏尔德：“奇怪，您不是说会出现BUG吗？您怎么连自己的游戏都这么不了解呢？”魏尔德的衬衫瞬间被冷汗浸透。从背后投来的视线简直如同两把锋利的刀，快要把他活生生地大卸八块了！小哈登脸色铁青，当即同律师叽叽咕咕地咬了一会儿耳朵。律师连连点头。“法官大人，刚才我的委托人告诉我，童趣乐公司也在游戏中设置了金手指。游戏开发者们解析了洛林先生的术式后，发现了这个金手指，因此他们也在自己的游戏中这么设置，这是在向洛林先生致敬。魏尔德先生之所以不知道这些，是因为他只负责了一部分的术式。”洛林冷笑。为了找补，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他都要听吐了。旁听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律师的解释苍白到连旁听者们都看不下去了。法官不得不再度大声宣布“肃静”。“原告，你还有证据要呈上来吗？”洛林鞠躬：“是的。还有一样。”他转身面对被告席，保持着风度翩翩的笑容。“哈登先生，这个问题您可得好好回答。您要是回答不出来，请务必派一个能代表贵公司的专家来。不要随随便便找个人就上庭作证了，这会显得您像个法盲。”小哈登嘴角抽搐，拧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我可以代表我的公司，我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那么，法官大人，请您先退出游戏，然后新建一个存档。”年迈的法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操作，手忙脚乱了半天也没找到退出在什么地方。最后还是书记员看不下去了，跑到法官席位上替他完成了所有的步骤。新创建的人物降落在了一片森林中。“在《英雄传说》中，玩家在进入第一个村庄之前会先在这个森林场景中遭遇一些弱小怪物，并接受新手教程的指导。这个场景，我们暂且称之为‘新手森林’好了。当玩家进入村庄，新手森林就会关闭，永远不再开放。“现在，请法官大人进入村庄。”法官根本玩不来游戏，直接摆烂了，由书记员替他操作。背着剑的小人快速跳过了新手教程，进入村庄。“现在，请您反复进出村长家二十次。”洛林说。整个法庭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屏息静气，想瞧瞧洛林·地城——这位传奇的现代勇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然后不要和任何村民对话，来到村子中央的水池边。”“将身上所有金钱扔进水池里。”“然后和水池边的狗对话七次。”“最后走到村子入口处。”由于新手森林已经关闭，因此玩家不论在入口怎么蹦跶，都不可能离开村庄。然而当背剑的小人完成了那一系列奇葩操作后，再度来到入口时，居然顺利地回到了森林之中！画面剧烈震动起来，所有的树木开始以无规律的方式在屏幕上移动！当它们停止移动，茂盛的树冠排列得整整齐齐，远远看去竟然组合成了一行文字——【制作人：洛林·地城】震耳欲聋的惊叫声差点儿掀翻法庭的天花板！“为什么树能组合成文字？”“《英雄传奇》的制作人是洛林·地城？”“哈登先生，给我们一个解释吧！”血色从小哈登的脸上退去。他死死盯着魏尔德，似乎希望他能解释这一切。然而魏尔德的震惊绝不比他少。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一尊石像。法官也不指望小哈登能给出什么合理的答案了。“洛林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洛林颔首说：“我把我的名字作为彩蛋放进了《勇者传说》里。所谓彩蛋就是玩家需要细心搜索才能发现的有趣细节。令我伤心的事，到目前为止竟然没有一个玩家发现它。”他故意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将制作人的名字做成彩蛋，并非洛林的首创。还得追溯到蓝星的20世纪70年代。当时一些游戏公司不知是出于减少游戏体量还是防止对手挖角的目的，并不会将游戏制作者的名单放入游戏中。此举自然引起了制作者的反感。聪明的制作者们利用老板不懂游戏，悄悄在游戏中设置了彩蛋。当玩家进入某个特殊场景，制作人的名单便会出现在屏幕上。这本是制作者为了维护自己权利的无奈之举，可发现彩蛋的玩家们渐渐找到了其中的乐趣，并乐此不疲。时至今日，不少游戏都会故意设置类似的彩蛋，以吸引玩家们探索。洛林也在《勇者传说》中设置一个彩蛋。他的初衷只是为了给玩家们一个惊喜，却没想到这无心的小小举动居然成了法庭上的证据。童趣乐公司照搬了他所有的术式，替换了游戏中的素材，但他们根本没有仔细研究过术式，因此连那么长一段“移动树木图片到指定坐标”的术式都没有发现。抑或是他们发现了，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为了防止删除屎山代码而导致游戏崩溃，还是将其保留了下来。不论真相是哪一种，童趣乐公司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旁听席上的摩尔垂德爵士突然兴奋地站起来，开始手舞足蹈。“哈哈哈，证据确凿！童趣乐公司要怎么解释洛林的名字出现在你们的游戏中？难道你们游戏的制作人实际上是洛林先生吗？哈哈哈，真是天理昭彰……啊！放开我，我还没说完！你们不能把我赶走！我是爵士，我为国家立过功，我为王室流过血！我要见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