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转瞬之间, 那人便已经落在了擂台上。来人正是闭关二十余载的飞寻真君。他一身赤红法衣,银发过膝,头戴黑色檀木珠冠, 形貌昳丽令人不可逼视。分明手中无剑,却令众人有感利剑环绕周身,剑气锋利肃杀, 气场尤为强大, 不少修为尚浅意志不坚者已然在他落于擂台上时难以抑制地软倒在地。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飞寻真君突破了。闭关前,飞寻真君是化神处期,如今, 至少也是化神巅峰。修仙界有几个化神巅峰?摆在明面上的也不过二十个, 如今飞寻真君突破至化神巅峰,不日便有可能冲破化神期, 直抵合体期。而合体期之后, 便是大乘啊!修仙界的合体期有几个?大乘期又有几个?想到这里, 擂台四围已经齐齐响起了恭贺之声。权周在飞寻真君落于身侧之时就避让开了,他走到擂台边缘,看了看一旁勉强维持着常态表情的金不厌, 心下冷笑一声。飞寻师叔已至, 我看你还有什么花言巧语!“飞寻师弟,恭喜了!”渡亦真君亦是喜形于色,他委实是没有想到飞寻真君闭关二十余载,真的就有所精进了。飞寻真君却兴致缺缺,他潦潦向高台上的众人抬手一拱, 便弯下腰, 伸出那双藏进藏青色手套中的手将倒在地上意识模糊的风休止抱了起来。风休止已然意识模糊, 听不清四周传来的声音了,喉间的呼吸依旧炙热难当,他忽然嗅到一股清冽的冷香,不一会儿,便有一双手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那股冷香也越发的浓烈,竟短暂地冲散了现妖水给他带来的痛苦。这冷香……不是权周师弟。是谁?他尽力抬起头张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此时抱着他的人是谁,但从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擦一擦,又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徒劳地睁着眼睛,试图就这样辨认出这人是谁。就在他撑不住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头顶传来了这人的声音,莫名的熟悉,又带着他从未体会得到过的纵容和宠溺:“蠢徒弟,被人暗算了也不知道……睡吧,为师在,什么事都不会有。”……是,师尊?师尊。风休止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喜欢红色,是他二十余载未见了的师尊。说不清此时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剧痛再度冲刷上来,他就在这样危险的处境中,十分听话地昏睡了过去。空潋抱着昏睡过去的爱人,对上了执法长老不赞同的目光:“金绪师兄这么看着我作甚?不是要去锁妖塔吗?走吧。”金绪真君求助般地看向掌门,这可怎么办啊?到底抓不抓?总不至于真的将飞寻师弟也一并关进去吧?渡亦真君朝金绪真君摇摇头,他看向抱着那现形的半妖,看似慵懒随性,实则倔强固执不听人劝的师弟,又看了看噤声的众弟子,他很是头疼地叹了一口气:“飞寻,风休止确为半妖,你……这般难以服众啊。”空潋才不听:“怎会?我也没有反对掌门师兄的决策。徒弟关进去了,我这个失察的师尊也有责任,若不处罚,怕也是难以服众。”“是风休止隐瞒,与你有什么关系?”清耀峰峰主,权周的师尊静安真君皱着眉道:“你当年收他为徒,此后便一直都在闭关,他想瞒你轻而易举,你有何责任?”空潋还是不听:“他是我的徒弟,有错自然也有我这个师尊的份,莫要再说了,也将我一并关进去吧。”见他一副“要抓我徒弟进锁妖塔可以,先连我一起抓,否则你们谁也别想动我徒弟”的模样,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渡亦真君更头疼了。若是以前,他还能以掌门的身份使飞寻听命,但如今飞寻仅用了二十余载便突破了两个境界,可见其天赋悟性远超他们所料。看此情形,飞寻对这个座下弟子十分看重,要是因此使飞寻与他们、与天明仙宗生出了嫌隙……得不偿失。罢了,不过是一个半妖,如今已然暴露,想来在宗门内也翻不出风浪来了。最终,双方各让一步,风休止戴上锁妖环,由飞寻真君带回常深峰暂时看管。执法长老继续清查,若无作恶邪行,废除修为逐出宗门,若有,则关入锁妖塔,非死不得出。如此,既和了飞寻真君的心意,也能令众弟子心服口服。临走之前,飞寻真君朝悄悄挪到擂台边缘的金不厌投去淡淡一瞥,随后抱着戴上锁妖环的风休止御风离去。就是这淡淡的一瞥,令方铎如坠冰窟,手脚冰凉。他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飞寻真君十分重视风休止这个弟子,甚至不惜和整个宗门对立,这一点小说里根本没有写出来的!而他这个胆敢对风休止动手的人,不论他届时有什么难言的不得已和正义凛然的大道理,他都……死定了!……空潋以最快的速度把风休止带回了常深峰,待掌门来过,再一次劝说无用离开后,他以巩固修为境界为由,升起了常深峰的护峰结界,并闭门谢客。紧跟在掌门身后,也想来劝这个师弟几句的静安真君险些气得七窍生烟,直在常深峰下跳脚:“他这是什么意思?闭关二十余载,连师姐都不认了吗?”随师尊而来的权周劝慰道:“师尊,师叔刚刚出关,又为了风师兄一事,怕是还没来得及巩固境界。况且,这个时候,您就别去了,想来师叔心情也不好。”静安真君喘了两口气,勉强平复下来,她转身不再去看那气死人的结界,忽又响起什么,皱着秀眉看她这个平日里就和其他小辈不太一样的徒弟,问道:“今日,你为何要护着风休止,又为何要为他说话?”权周道:“弟子不信师尊不知,风师兄心善身正,便是半妖,又有什么关系?”“话是这说……”静安真君摇摇头,“也有‘知人知面不知心’一语,半妖残忍多恶,世所故知,纵使他不同,但也是非我族类啊。倘若他真的如那外门弟子所言,伪装得滴水不漏,你又待如何?”权周对静安真君拱手躬身,道:“行我行,言我言,问心无愧,至终不悔。”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出色的徒弟,静安真君咽下了口中要说的话,她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背着手走了。罢了罢了,要是真的出了事,也还有她这个师尊在。年轻人,修仙者,心、行缺一不可,有徒弟如此,她该高兴才是。权周回头看了一眼被云雾和结界笼罩其中的常深峰,转身跟上他的师尊。他相信自己看到的,也相信旭儿看到的,风师兄救人无数,更救过他和旭儿。恩将仇报他做不出,袖手旁观他做不到,他会去找证据,证明风师兄的清白。只要性命还在,修为被废也没有关系。权周大致清算了一下自己存在乾坤袋里的修炼资源,他在宗门还是富裕的,届时他就将这些全部送给风师兄,以风师兄的悟性、天赋和意志,想来要不了几年就能够重拾大道了。从天上来的仙人在某些方面总是想得很简单,哪怕他已经转世为人,但本质上还是与人族不同。豁达,通透,这两点是很多人至死也没有,权周和霍旭却生来就有的。他们注定不同,也本来不同。将被压制后依旧堪比大罗金仙的精神力铺开的空潋听到了静安真君和权周的对话,他在心里给男女主点了个赞,决定干点什么回报一下这两人对风休止的回护之情。比如,让某个异数再也偷不走他们的机缘。金不厌……空潋一眼就确认了这个人不是原装货,端的一副伪君愚zl.s子模样,偏生周围的人,除了被天道庇护的男女主外,都因为主系统加诸在他身上的buff而对此视而不见。而在空潋眼中,这个家伙就像是三千瓦的灯泡一样,亮得不要太闪眼。敢算计他的爱人,对他的爱人动手,这个人死定了!想取代男主的位置,做龙傲天是吧?空潋冷笑一声,他偏要让这个人身败名裂,死不瞑目,方能勉强消除他心头之恨。深吸一口气,将胸膛里的怒火压制下去,空潋给护峰结界加了一层不可视听法术,防止有人绕开护峰结界,偷摸进来。偷东西到不重要,主要是不能惊扰到他和爱人的二人世界。风休止此时就躺在主殿里,这里是峰主才能居住的地方,他的寝居在山腰上的竹屋,那里清静,他是半妖,天然地就会寻找这样避开人群的地方。主殿不需要任何人打扫,常深峰除了他和闭关的飞寻真君以外,再没有一个会喘气的活人,院子里那些干杂活的全是傀儡纸人。在这里,风休止是最放松的,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会知道他的秘密。但如今,他的秘密暴露了,师尊也出关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绕是陷入了昏迷,他的眉头也是紧锁着的,漆黑的蛟尾蜷缩起来,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硬是缩进了角落里,仿佛一只被逼入绝路的可怜动物。空潋一进来,就看见他的爱人蜷缩在床尾,即使在昏迷中,也疼得浑身发抖。很好,他的火气走上来了。空潋三步并两步上了床,动作轻柔又不失霸道地将爱人从狭窄的角落里挖了出来抱进怀里,他释放自己的精神力,如水一般将怀中的人笼罩住。他们早已经熟悉了彼此的气息,即便换了一个世界,没了记忆,这样的熟悉感也只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加深。风休止慢慢放松下来,他蜷缩起来的四肢放松了以后,空潋居然有点抱不住他。但那该死的现妖水还在折磨着他的神经和痛觉,他颤抖着攥紧手边的红色衣摆,抿紧的唇瓣中溢出了几声微不可闻的痛呼。空潋一边在心里把那个金不厌活剐一百遍,一边搂紧他的爱人,用细密的亲吻表达他的安抚。浅蓝色的床帏无风自动,呼啦一声轻响,可让五个人横着躺的床榻被占满了。十二条火红色的蓬松狐尾伸展开来,风休止被淹没在了火红色的温暖中,体内的现妖水也在另一股浩瀚妖力之下顷刻间化去。他舒展眉头,眷念地往这个温暖的怀抱中钻了钻。*作者有话要说:空潋:等着,老子活剐了你!风休止:Zzz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