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背后一凉,半步没迟疑,撑着座椅身手矫捷地往后逃跑,而方宸动作明显比他更快,如闪电般迅捷的步伐,将试图亡命天涯的温渣男揪了回来,反手按在墙上。“你打算跟一个哨兵比体力?”“没,你看,我这跑两步已经晕了。”温凉侧脸有气无力地搭在方宸的肩上,声音虚弱带颤:“嘶...我头好疼,大概是之前为了救你,精神力透支还没缓过来,狐狸,你看,要不放过我...咳咳...”方宸将‘病病歪歪’的温渣男拎了起来,笑容带刀。“继续装。”“没,你看,我连手都抬不起来,好疼好疼...”“萧医生说你已经好多了。”“嗯?你怎么知道?”“我去问...”方宸说了三个字,蓦地打住话头,抬手堵着温凉的嘴,把他按倒在了椅子上,眼眸轻眯,神色不善。“...你又套我的话,温凉,我看你最近是太皮了。”温凉半窝在座椅里,右手搭在方宸后腰腰窝,满足得逞地弯了唇。“我不问,怎么知道你关心我?”“不是关心,只是还债。我,恩仇必报。而你瞒我,是要付出代价的。”方宸唇角轻弯,不怀好意地用刀勾了勾温凉的耳垂。冰凉的刀锋擦过,方宸俯身,带着轻笑,一字一句道。“话说,既然叶既明跟我的过去更有关系,你一个失忆的老渣男,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温凉漂亮的眉眼微垂,看起来有些委屈。“所以,你不想要我了?你要去找他?”“嗯。我去见老朋友,好歹要带份见面礼吧。”方宸微微眯起了眼睛,刀锋轻转,刀尖沿着温凉的下颌骨轻轻描绘,眸光带着危险的餍足,“看上去,叶部长是个醉心科研的学者。你说,我要是在你颅顶开个口子,从里面挖出你的向导核心,在没凉透以前,送到叶部长的手里,他会很高兴吗?”温凉被方宸这么变态的想法呛了一口。“咳咳咳...没看出来,狐狸,你口味好重。”又琢磨琢磨,自我和解道:“难道口味是被我漂亮的脸蛋养偏了?好吧,嗯,不怪你。”方宸手一抖,差点直接了结了温凉那张瞎扯淡的嘴。温凉知道奶凶奶凶的狐狸只是虚张声势,于是更招摇大胆地摊开双手,舒服地闭上了眼睛。“行吧,你舍得就动手吧。”方宸面对挑衅来了精神,眉峰一挑,刚要跟温凉‘玩玩’,耳畔却忽得传来一阵极度微弱的电流声。他蹙了眉,对上温凉的视线。“什么声音?”“...像是某种磁场干扰。”温凉略加思索,不解地说,“怎么会?这里一贯是有电磁稳定器的,怎么会有这样不稳定的磁场波动?”话音未落,嗡鸣似的声音逐渐扩大,仿佛万千只马蜂在耳边振翅,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纷至沓来。方宸的耳朵闪过高亢尖锐的一声哨响,而后,有着几秒完全空白的时间,接着,凌迟如刀的尖锐声响回**在整个房间里。方宸立刻甩开手中的刀,在自己和温凉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用力捂住温凉的双耳,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有些湿滑,于是方宸手腕蓦地紧绷,将温凉的耳朵压得更紧。两人距离太近,温凉甚至可以看清方宸鼻尖上因为疼痛而渗出的一层碎汗。温凉单手轻轻抚着方宸的手腕,刚想说话,方宸却蓦地压低身体,在他耳畔嘶吼着:“少废话!你不是可以封闭五感吗?快晕,我背你走!”温凉微怔。方宸焦灼的神情落在他眼底,似曾相识。像是触动了心底某个角落,记忆翻卷,温凉按着眉心,有些难耐地闷哼了一声,腰身轻蜷,前额抵着方宸的肩,呼吸急促。而方宸以为他难受得厉害,无暇他顾,直接蹲了下来,将温凉托在了自己背上。“你忍忍,我带你出去。”方宸忍着血肉筋骨被刺穿的疼,强撑着站了起来,呼吸急促,目光却坚毅冷静。面前,玻璃外人群**,不少人痛苦地捂着头倒地,蜷缩在地上。自上俯视,像是被狂风吹倒了的稻草杆。方宸知道,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不能留在这里了。刚一迈步,方宸仿佛踩在尖锐的钢筋上,疼痛自神经处游走,从脚掌到脊背,无一处不疼。鬓边的汗因为疼痛而悄悄淌下,他也不管,坚实的手臂在身后托着温凉的腿窝,安稳如磐石。方宸身手矫健地奔出房间,走廊上早已亮起了紧急信号灯。现场的秩序还算安稳,不少设计部的人员带着耳麦指挥着人员疏散。方宸背着温凉,正要并入队伍中,门口却早已有专人候在那里,手臂微抬,暗自指了指房间旁边的一道暗门。方宸心下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退了半步。那人扬了扬袖口中的银链,方宸才稍微放下心来。他将二人引向距离讲台最近的一栋楼梯,打开门,在方宸耳边大声喊道:“部长本想结束后正式见你,可有突**况,部长需要留在这里稳定现场,这楼梯是通向后门的,很安全。你们快走!”方宸点头致谢,背着温凉,毫不犹豫地向下。与此同时。台下嘈杂乱象依旧,叶既明依旧无知无觉地坐在轮椅上安稳场中局势,而身后,一个手持金属棍棒武器的男人凭借着横幅讲台的遮挡,摸着黑走到了一旁。那人身材壮实,头上戴着的帽子却破旧,方脸圆额,眉粗鼻高,样貌朴实,皮肤粗糙,一看就是常年累月做粗活被风尘磨出来的粗砺。此刻,他手中握着长棍,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嘴唇也颤,汗流浃背。“怎么还不动手?”叶既明脸上表情丝毫不变,甚至都没有回头,声音却准确地穿过嘈杂刺进那工人的耳缝里。那人身体猛地一震,目光凝在叶既明的背上,紧张与愤恨夹杂,让他几乎说不出来话。“杀...杀了你。”“嗯。谁派你来的?”“没谁...是我自己...我自己。我今天...有话要说...才来的...”“别紧张,慢慢说。”工人身材高大,却气喘如牛、涨红着脸,而相对应的,叶既明瘦弱残缺,却安稳从容,宛若不动山岗。高下瞬间互换,叶既明掌握了主导,而工人只能按照叶既明给他设定好的话题,继续磕磕绊绊地说下去。“你们...你们疯狂开采矿井,压榨我们...我们...我们溪统矿,这个月已经死了三百多个人了...可你们,竟然还要继续开采?!你要一千克铁磁体,我们就要开采十千克铁磁体!中间环节,层层克扣!我们事故死、过劳死的人不计其数!!我们的人,已经联合起来了!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知道...知道你根本就是克扣工人利益,中饱私囊的吸血鬼!!!”“...溪统。”叶既明重复着这两个字,忽得淡淡笑了,“是景栩放你进来的?”“赵长官他...”“我说过他姓赵吗?”工人身体僵了一下,手心打滑,长棍差点脱手,这不打自招的动作直接出卖了他。叶既明微微垂了眼睫,轻轻拢了肩头的外套。“赵副部长名声在外,你知道本也正常,倒是不用这么慌张,像是做了亏心事。”叶既明淡笑,“你走吧,回去告诉景栩,死了几个人而已,不要斤斤计较。”无非是刘眠上次借溪统矿爆炸掩埋当年事件的人证而已,看来,过了几天,景栩的这口气还是没消下去。今天推这样几个老实的工人出来捣乱,无非是想给他添乱,借舆论坏他名声而已。刘眠说得不错,看来景栩最近的进攻性确实很强。叶既明姿态从容,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工人半跪在后面,狼狈而卑微地仰望着聚光灯下端坐的、鼎鼎大名的进化部部长。显然他不知道叶既明所说的‘死了几个人’,是指死了某些惊天动地大事件的牵连人证。在他耳朵里,只听懂了,叶既明对溪统矿坍塌爆炸毫不关心,而他亲近的工友死于矿难,在叶部长眼里,他们死了,只是不值得一提的鸡毛蒜皮,是‘斤斤计较’。“你说...死几个人而已?”工人干裂的嘴唇发颤,声音破碎,语不成句,“...在长官眼里,我们未进化人类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恐怕,叶部长根本不懂。昨天还跟他一起在矿底喝酒聊天,帮他照明打灯的老伙计,今天就已经碎成了肉渣。连一张完整的脸,都拼不起来啊。“叶大部长...我们是‘斤斤’,被用来‘计较’的东西吗...”大抵是话里的悲愤痛苦太过,叶既明终于微微地回了头。“当然不是。”没想到叶既明会否认,工人怔愣抬头,却被叶既明更加冰冷无情的话语砸得头晕眼花。“人命无贵贱,可时代的选择有价码。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砝码,在新时代的天平上,该被选择的,已经被选择了,抱歉。”在聚光灯下,那人眼底的慈悲是那么刺眼。一向理解表达很差的工人,此刻却完全读懂了叶既明话外的意思。他们甚至不配当做天平上的价码。他们只是最低贱的物事而已。他们是新人类火炬的薪柴。被燃尽是他们的宿命,甚至,该为此感到荣幸。因为,他们用生命照亮了全人类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