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既明痛快地承认了。“景栩来过,想要得到我手里的东西。”关听雨终于从叶既明身上榨出了点有用的信息。她环顾四周,视线最后落在那几台焦黑的电磁发生器身上。“莫非,是这些?”“嗯。他为了拉我下台,不择手段。不仅放矿工散播传言,还趁机安置电磁发生器,扩大场面混乱程度,把事情闹大。就算我派手下保护那些无辜当作枪使的矿工,也无法阻止这件事发酵扩散。这就是他的目的。”“进化部内斗啊。”关听雨没有全信,试探地看向叶既明,“赵少校就这么来了,然后毫无所得地走了?据我所知,赵少校的侵略性很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叶既明温和笑了一笑。“他还好。”“一点都不好!部长的伤口都快让赵少校戳烂了,就为了检查部长是不是装的,幸好指挥官赶到,要不...唔...丁一你别...”隔壁隐隐约约地传来唐芯的怒吼声,最后半截话被捂得严严实实,一声‘轰隆’,重回安静。关听雨视线下移,慢慢落在叶既明整齐的病号服上,还没开口,叶既明已经抬手,用单手慢慢地解开了两颗扣子。“关巡察其实也在好奇吧。你想知道,我的伤是不是真的重到无法转移,为什么非要在工会逗留一晚,是吗?”他压着衣领,露出伤口包裹着的厚厚纱布,坦**微笑,“如果你想,我愿意给你看。”“……”关听雨无语了。按道理来说,她的哨兵等级不算低,就算是S级向导,也未必能轻松突破她的精神屏障,读取她的心理活动和情绪波动。可那人还是能一点不差地品出她的想法。关听雨闲散地支着下颌,不再挣扎,顺从地点点头,耸肩笑道:“是啊,我想知道。叶少将会告诉我吗?”“我留在这里,是为了等两个人。”“等谁?”叶既明微微笑了一下。“其中一个,是你。”关听雨慢条斯理地挑了一小撮垂肩黑发,在指尖闲闲地绕着。“那真是抬爱了,不过,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撒谎的人。”“被人喜爱固然值得高兴,被人厌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双手沾满鲜血的不一定十恶不赦,仁慈宽厚的也不一定是道德标杆。有句老话说,不要看一个人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可我想,就算眼见,也未必为实,不是吗?”叶既明看向关听雨,眼眸间的情绪平和宽广,却又像是被淬火千万次的铁,光滑、深邃、坚不可摧。这话像是暗示着什么。关巡察随意抬手,让门口守卫的士兵出去守着。她扯着椅子坐近,给他倒了杯热水,塞进了叶既明冰凉的手心里:“好。那你说说,为什么等我?”叶既明浅浅抿了口温水,也化开了眼底那点微弱的情愫,换上了一贯的冷静温和。“我想请关巡察帮我。”“我从不偏帮任何人。我只遵循法理条律,只做认为对的事情。叶少将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你会帮的。”关听雨这次真的对叶既明产生了兴趣。这人洞察力强得危险,自信心强得近乎自傲,可谦和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又矛盾,又有趣。她抱臂,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双肩下沉,右脚搭左膝,姿态舒展,像是卸下了审问犯人的防备,只是在跟朋友聊天。“行了,别卖关子了。你再不说我可走了,叶大哥~”叶既明微微笑了笑。“你也知道,矿工说的,都是事实。所以你才会怀疑我别有用心,不肯信任我,是吗?”“是啊。”关听雨承认地也很痛快,她食指轻敲床头柜,表情相当嫌弃,“‘叶少将披着一层人皮,里面还是个会吸人血的魔鬼吧’,我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嗯,确实,进化部的所有高端实验,花费都相当昂贵。每年光靠各个分塔的微薄贡献额并不足以支持这样昂贵的实验费用,因此,必须要有一些其他的手段增加财项收入。如果你有幸参与总塔组织部的会议,看到了每年下放到每个分塔的配额,你就会知道,那些微薄数目,与每年总塔拨给进化部的分量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其他手段是指...”“私圈矿井。”简简单单四个字,关听雨的表情立刻变了。“难道,隶属于进化部的溪统矿,实际上...”“是。曾经属于一号白塔的溪统矿,曾因为治安问题,被总塔派人直接镇压过。后来,直接派进化部接管。从此,溪统矿产出的铁磁体直接进入总塔,总塔‘初处理’后再分拨给进化部。”关听雨差点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叶既明没有说得很明白,但她听懂了。总塔光明正大地剥夺了一号白塔的所有物,把它变作额外的‘灰色’进项,增加总塔的财项收入。最重要的是...她的手指尖绕着电流,噼噼啪啪地,不受控制地愤怒和惊恐在心底蔓延,脸色青白交加。“治安问题,总塔派人镇压。派的....”关听雨喉咙干涩,‘巡察队’三个字卡在其中,像是要憋到窒息。她...竟无意中成了推动恶行的帮凶?叶既明望着关听雨脸上的震惊,似乎想要安抚她不安的情绪,可最后,也只是轻轻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缓缓在关听雨的手背处克制地叩了叩。“这件事,不怪你。”关听雨昂头灌了一口水,紧紧攥拳,压住了掌间沸腾奔走的电蛇。“你呢?眼睁睁看着恶行发生,你袖手旁观?”“...我无能为力。”“你怎么会无能为力?”关听雨轻嗤,“进化部的影响力无可匹敌,而你,是进化部的灵魂。只要你张一张嘴,就会有无数人愿意前赴后继为你牺牲。”叶既明垂眸,试图用睫毛的阴影藏起他的失态。可却又没完全藏好愤怒与无力,让关听雨看出了端倪。她蹙眉。难道,叶既明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叶既明淡淡笑了笑,抬手从床头取下一根白线。他十指随意抽穿,便在掌中织出一个交错叠加、相互掣肘的网。他的中指微微晃动,所有丝线同时收紧,那松垮的线此刻无声地变作沉重地锁链,将居高临下的中指牢牢地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关听雨看懂了。木秀于林,风必摧。摧木不倒,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