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塔的特别审讯室与普通拷问犯罪嫌疑人的简陋小屋完全不同。室内中央,摆放着一座类似地动仪的球形审问腔。腔体透明,外接粗黑的电线,高压电‘滋啦’地涌过其中,泛起一阵阵剧烈而令人晕眩的磁海大潮;腔体内部有一只简单的钢椅,两只特制的精美锁扣虚虚地垂在扶手处,泛着危险的冷光。赵景栩坐在审问腔的正对面,双腿交叠,翘起的皮鞋映着冷白的灯光,让人无端想起野兽对月长嚎时,露出的尖利犬齿。“报告副部长,人带来了。”身后,有轮椅的声音渐渐靠近,声音脆而轻。赵景栩没有回头,身体缓缓向椅背倚过去,只用余光觑着那轮椅上的文弱身影。他右手不由自主地轻轻揉搓,直搓出两道火花,仿佛点燃了他眼底压抑着的兴奋。金属轮碰撞地面,终于,‘吱呀’一声,停在了赵景栩面前。他不耐烦地挥手,送押来的手下立刻识趣地转身离开。随着门一声落锁,赵景栩的脚步迈得更大更急,转眼,便已经站在了叶既明面前。那人坐姿端正,丝毫没有沦为阶下囚的困窘。可,越是孤高如月,越引人遐思。赵景栩再也不必掩饰他的野心,只用贪婪的目光撕咬着叶既明温润的轮廓。就这样目光滚烫地盯了三分钟,赵景栩才满意地收了视线。他慢慢蹲在叶既明膝盖旁,滚烫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贴在那人冰冷的膝盖处,摩挲着,徘徊着,像是野兽用舌头贪婪地舔舐着猎物。蓦地,他手腕一紧,掌如铁钳,强横的力道贯穿关节,能听见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声。叶既明脸上的表情毫无波动,眼神带笑,像是在纵容着一个胡闹的孩子。赵景栩觉得无趣,又觉得有趣。他的手掌一点点滑到叶既明的后腰,慢慢压过去。掌心贴过那件薄薄的军装,碰触到了那人微热的皮肤。那人稍微动了一下,像是发痒,却径直扩大了赵景栩的欲望。他重重按下叶既明的腰,只单手就将他卡在座位里动弹不得。手指却不经意地摩挲,像把玩一件袖中之物,半遮半掩。可一旦越界,再也控制不住堕落的颓势。他的掌心越来越烫,眼神灼烧,带着踩过禁区的狂妄,却不敢真的亵渎于他,仿佛长久以来养成的尊师重道,此刻成了最后一道枷锁,正在风里摇摇欲坠。叶既明俯视着半蹲的赵景栩几秒,稍微挪了挪腰,神情依旧是舒展自如的,这让赵景栩有些许的挫败。他看向叶既明的右手无名指,那里依旧躺着一圈刺眼的银光。他眼神涌起凶狠与不耐,捏着叶既明的手指骨,将那圈银色指环丢在一旁。仿佛是泄愤,银戒指滚了好几圈,最后撞上墙壁,几个原地盘旋,倒下,孤零零地躺在墙角。叶既明只分神看了戒指一眼,对面的人已经不受控制地掐住了他的下颌,将他的视野凶狠地纳在自己的怀里,不许他分出一丝一毫去关注其他的事。叶既明的五官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用尺规定做出来的模板一样。循规蹈矩的完美,有点沉闷,十分无趣,可偏偏赵景栩喜欢。他偏生喜欢那些毫无缺漏的法则,像物理规律,譬如日升月落。况且,叶既明一双眼睛捣毁了所有的沉闷,像是古旧书墨砖块字角落里被人偷偷描出的一朵花,偷藏着无尽的遐思。这么多年,赵景栩第一次有机会这样贪婪地看着他的老师。他的右手又用上了力,迫使叶既明抬起头来。那人的眼睛里染着不慌不忙的笑意,一双清冷的眸子,却浇不凉赵景栩腹内一腔隐灭的火。这些年,他跟在叶既明身后,在一步之遥之外看他伏案工作、埋头读书。那人总是衣冠得体,谈吐得当,宛若被供奉起来、不许有半点差错的神明。叶既明坐在灯光下,受尽万千人敬仰;赵景栩站在台下阴影里,与众多‘信徒’一起翘首仰望着。本该虔诚的追随与信奉,是何时扭曲成无边黑沼的?赵景栩想,或许,是当叶既明毫不留情地处死实验失败品时,那闪着慈悲与叹息的眼神吧。当时,他抹掉脸上喷溅出来的血,颤抖地接过了叶既明手中的实验探针,手背,第一次僭越地碰到了叶既明的手背。只是不足一秒的肌肤相亲,就足以勾起一阵惊天战栗。他竟渴望躺在试验台上,让叶既明为他亲手开膛破肚。若是,每一寸肋骨都被他摸遍,每一滴鲜血都沾爬满他的指纹,到了那时,叶既明也会用那种眼神看他吗?胸中压抑着的火焰蠢蠢欲动,如同殉道一般,赵景栩虔诚又坦然地单手解开叶既明的衣衫纽扣。一颗,两颗,蓦地用力一扯,衣料撕裂,**出大片肌肤,和一个堪堪结了痂的肩伤。那定然是上次礼堂爆炸,叶既明给自己扎出的伤口。赵景栩太清楚了,那个看着温顺的人,从来不是待宰的羔羊:菩萨面具后的脸,是凶恶的鬼;藏在肋骨下的心,淌的是黑色的血。“一道伤疤,一次爆炸,就让柴总指挥的名声大不如前。漂亮的舆论战,叶教授。”他凑近,用力地嗅了一口血腥气,抑制不住般地,伸出舌头,缓慢地替他舔舐了伤口。濡湿的舌尖仿佛带了倒刺,蹭过**的血肉,卷起某人的味道,吞咽下肚。他似乎过于用力,整个身体低伏,压抑不住的喘息。动作又虔诚、又野蛮。叶既明稍微怔住,却又轻声笑了。他向旁边侧了脸,像是给赵景栩留足了作乱的空间。又是这样的纵容与坦**。叶既明的道德感总是时有时无,让人摸不着那人的底线到底在哪。赵景栩双眼血红,双手死死掐住叶既明的手臂,想要将他揉碎。“赵景栩。”那人终于开口。连名带姓的呼唤,仿佛主人轻描淡写地拽紧了束缚的绳子,勒住了野兽的犬牙。赵景栩动作一顿,本能地停下了作乱,立时几乎伏在他膝盖上。“你的头发原来这么软。”随清冷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一只柔软的手。指腹拂过半厘米长的发丝,若有若无的按在赵景栩的头皮上,极致的酥痒和灼烧感横扫颅顶,像是被火烧了一夜。赵景栩心口剧烈一抖。蓦地,他将叶既明从轮椅上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审讯室的坐台。金属锁链一道道加诸在手脚四肢,叶既明则像是被玩弄的木头玩偶,无助地挂在展示柜里。“求我。”赵景栩说。叶既明微笑拒绝。“让我看看,你这些年都学到了什么。”意料之中的回答,带着叶既明式的挑衅。温和又尖利,好极了。赵景栩压抑着兴奋,像是极力克制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从座位下捞起一枚束缚带,带中锁着一块圆形铁球,那中央正泛着冷光。他捏着叶既明的下颌。“张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扭曲,又带着兴奋的轻颤。叶既明微微侧目。“我咬住这个,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好办。”赵景栩身体蓦地向下,灯光被他宽阔的肩尽数挡住,一同向着叶既明压了过去,“打开你的精神壁垒,让我跟你精神链接。”“我结婚了。”简简单单的一句陈述事实,赵景栩的脸色却唰地沉了下去。两人对视近半分钟,周围安静到近乎压抑,在这场博弈中,没有人退让。叶既明眼睛稍微弯起,视线慢慢落在赵景栩掌心那枚铁球。他的上半身微微向前,用唇齿一点点地将它拢入了口腔。那人温热的鼻息打在掌心,勾得赵景栩一阵轻战,继而,滔天的怒意涌上心头。他重又捏住叶既明的下颌,二指在他口腔中掏挖,将那枚微湿的铁球攥紧。“又怎么了?”叶既明故作不解的神情简直就是嘲讽。赵景栩的手缓缓向下,掐住他细长的脖颈,掌心的喉结稍微硌手,险些将其直接捏碎。“宁可没有尊严地叼一个铁球,宁可审讯时满嘴脏水,也不肯...”与他精神链接。话不忍出口,赵景栩粗壮的手臂猛地一挥,铁球顷刻出手,墙体被直接砸出一个深深的坑,声音引得门外守卫闷声急问:“副部长,没事吧?!”“滚开!”赵景栩暴怒的声音穿墙而出,门外响起慌乱的脚步声,复而重回安静。像是用尽了耐心,赵景栩猛地甩上审讯腔的门,颤动的大拇指一下下地按住遥控器。逐渐加重的电流磁场将叶既明搅在其中,刻意制造的山洪,只为了掩埋一人的溺水。那人闭着眼,眉头慢慢锁住,额头上的汗渗了一层又一层,被剥到只剩一件的衬衣也吸在皮肤上,显得削瘦又脆弱。赵景栩蓦地站起,行至审讯腔前半步,冷眼看向被囚困的人。“‘恒星计划’完整的实验报告在哪?”“交接的时候,我都给你了。”“我拿到的,只是哨兵进化的实验报告。”赵景栩一字一顿地问,“向导的那部分呢?”“记不太清了。”叶既明微微张开眼,稍微偏了头,眼神迷惘,“那部分,很重要?”赵景栩大拇指向下弯折,又重重地按下了按钮。叶既明呼吸一顿,右手微蜷,轻轻咳了一声。“‘恒星计划’的本质,是研究向导进化的,对不对?”“我不知道。”“你不知道?”赵景栩抽出一摞红色卷宗,贴在审讯腔的玻璃外壳上。黑色大字压在玻璃上,纸被揉皱,字迹被遮盖了几许,但并不影响叶既明的阅读。因为,他对这份文件过于熟悉。“...竟然能找出这份原始文件来。”“是啊,费了好大的力气。”赵景栩幽沉的目光死死盯着叶既明,唇边似有愉悦,“你知道么,我就像一条满世界乱窜的狗,循着你的味道,去找到你藏起来的东西。”他半身倚在玻璃上,勾手,示意叶既明贴过来。叶既明稍微前倾,将侧耳贴于其上,而赵景栩的双唇轻碰玻璃,声音循着固体传导毫无滞碍地,直接将密语传了过去。“可是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当你的狗,我并不反感。”叶既明眉梢抬了抬,视线轻碰自己被捆绑住的四肢,意味深长地说:“是吗?我没听说过,狗还会反咬主人的。”“得了失心疯的狗会这样。”赵景栩说,“偶尔会的。”叶既明回身靠椅背,轻抿了唇,似乎没忍住笑。赵景栩的唇边也漾起一个弧度。他换了只手扶着那份文件,另一只手按在玻璃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叶既明贴脸时留下的体温。“叶教授,这份文件有点意思。”“是吗。”见叶既明对那份文件没什么兴趣,赵景栩干脆随手一丢,毫无怜惜,仿佛那本册子的使命只是用来换取叶既明的一丝讶异,仅此而已。“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恒星计划’的意思,是为了制造出‘人造太阳’,代替自然界渐渐资源枯竭的各种资源。它,是为了全人类的一项宏伟蓝图。”“不是吗?”“不是。”“哦?”见叶既明不慌不忙地反问,赵景栩冷笑着戳破了多年的骗局:“恒星,顾名思义,恒常不变的星球,比如太阳。它持续地、高强度地输出毁灭性的能量。所以‘恒星计划’,就是不断将人类进化成强大的武器,成为战无不胜的常胜军团。”“原来是这样,我竟然不知道。”叶既明点头微笑,赵景栩却很清楚,那人最擅长表演无辜。“你不知道?”赵景栩抬起眉梢,指了指地上的那份文件,“‘恒星计划’,里面反复提到恒星内部发生的核聚变(1)过程。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别装傻!你我都知道,向导的本质是什么。向导,根本就是可以自稳定的原子核。文件里提到的恒星核聚变,就是向导核心融合!”“……”“我再问你。‘恒星计划’源文件序章里提到的‘重核聚变’是什么?‘重核聚变’和后文提到的‘S级向导合成’是什么关系?”“什么重核聚变,我不明白。”见叶既明矢口否认,赵景栩反而露出了捉摸不透的笑容。只有戳中真相的时候,人才会下意识地反驳和逃避。“‘轻核聚变’,是指两个‘小’原子核碰撞并融合且放出大量能量的过程。向导本身就是原子核的承载体,他们通过精神意识操控核聚变,他自身成为能量的反应容器。这个原理,我再清楚不过了。可是,‘重核聚变’是怎么回事?”越重的核,能量越高;能量越高,越不稳定;越不稳定,越容易分裂;分裂代表着失去能量,重核会裂成轻核。也即,重核无法长时间独立生存(2)。某种程度上,重核的半衰期(3)要远远短过轻核的半衰期。那么,重核怎么可能再一次凝聚,成为更不稳定的易爆物质?叶既明淡淡移开了视线,可他的唇角微微上扬,赵景栩心中陡然一惊。这个理论是可行的!叶既明亲身试验过!!难道...他自己就是一个核心融合的试验品?!G级合成F级,F级合成E级,D级,C级,B级,A极,然后...千万人中,才能拼成一个S级!!这样的实验,竟真的能成?!“核融合,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过程。如果向导的精神壁垒不够厚重坚固,那么精神图景将会坍塌,核反应容器——也就是那个向导——非死即残;可是如果熬过了这个过程,将会得以进化。”叶既明没有否认,轻描淡写地说起令人瞠目结舌的真相,复而又轻笑:“不过,没有人能熬过S级进化。这些年,我已经证实了S级向导的不可复制性。”“这件事,柴总指挥也知道?”几乎不需要叶既明开口,赵景栩几乎立刻就领悟了那个明显的答案,“...他必定知道。他不仅知道,还想据为己有,想从你手里夺回进化部。他厌烦了你的不作为、厌烦了你对他两面三刀。现在,连一个傀儡位置都不想给你了。”“...代总指挥。”叶既明终于开口,纠正的却是赵景栩的称呼错误。赵副部长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地失声低笑,喉结上下滚动,愉悦溢出唇畔。“野心外放的你,真是迷人。所以,你不满足‘叶部长’的名头,想要变成‘叶总指挥’?”叶既明微笑,不置可否。“想要做正确的事,确实要掌握话语权。四处被掣肘,做不成大事。”赵景栩轻轻鼓掌,宽厚的手掌被他自己拍出了几道红印子。“做大事的人,确实要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他猛地拉开审讯腔的玻璃门,半跪在叶既明的身前,用手不停地摩挲着他的膝盖。“你的腿伤,三年前的爆炸案,一切的一切,我终于明白了。”叶既明饶有兴趣地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我查了很久。新4年9月3日,实验室爆炸的前一晚,只有一台仪器被启动了。”他抬起头,眼中跃动着猎手的光,“那是一台,未登记的核心融合器。它本来是旧时代的产物,旧时代的科学家用它来进行核融合试验。可后来,我清点库存的时候,少了一台。我听说,是你要去做新实验的研究了。”叶既明的指节微微跳了一下,手被赵景栩蓦地按住。后者身体凶猛下压,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当时,仪器调试时,你不让任何人插手。唯一见过的龚霁,也被你设法开除出了进化部。”“他...”“嘘。”赵景栩将大拇指抵在叶既明的唇上,他在他颈边,轻轻地耳语,“我知道,那天,你一定是在你自己身上进行大型核心融合了。为了维持S级不衰退,你还真是拼尽全力。”原子核心当然会自然衰变。高能量的物质不稳定,无法长时间维系在同一等级。越高等级的向导核心,半衰期越短。而S级向导,正像那绝美的一朵朵昙花。经历了最剧烈的核心融合,然后,在最灿烂的时刻凋零。“确实。融合失败了。”叶既明微微颔首,眼神带笑,丝毫没有遗憾。正像是每一次探索碰壁时,那人温柔安抚组员时的耐心与从容。赵景栩双手撑在轮椅上,鼻尖在叶既明的侧颈轻嗅,鼻尖微凉,让叶既明想起旧时代那些湿漉漉的狼狗鼻子。他轻轻推开赵景栩的脑袋,手掌间带了点力气,后者不察,身体被他推得一晃。那人像是被惹火了的兽,猛扑回去,啃咬着,用利爪抓破了叶既明的侧颈皮肤,留下一道血痕。“叶既明不可能失败。”他喘着粗气,用近乎笃定的语气说道。叶既明轻描淡写地拢了拢衣领,唇角轻抬。“没选对原料,所以失败了。”“原料。”赵景栩咀嚼着这耐人寻味的两个字,试图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整理出高级向导核心融合的要素。新时代的向导核心融合,需要两个必要条件(4)。第一,与欲进化向导能量等级相似的核心;第二,极为浓郁的电子云来平衡核心激烈的碰撞。可是,据他所知,进化部里的铁磁体核都不够重。地心大陆上现有的铁磁体都是自然产生的,无法满足高等级向导的再一次进化。旧时代曾通过重重手段,制备出超自然的原子核,可也仅仅研究出185种元素(5),其中94种是自然存在的,而另外24种是人工合成的产物。旧纪元末,地球上不知为何出现了新的物质——铁磁体。仿佛预知末日,铁磁体给陷入资源枯竭的人类带来了新的希望。铁磁体内部提取出的,一种有序而杂乱的新物质自然成为了第119种新自然元素(5)。西境军事科学第一研究所突破壁垒,多年研究重核合成,总共研制出220种元素。可那仿佛是极限了。过重的核,无法自稳定,不可控,极为危险。“...221。”叶既明忽得吐出一个数字,赵景栩愣了愣,问:“什么?”“没什么。”叶既明微笑,“只是忽然想考考你。为什么,进化部无法合成第221号元素?”“那是因为现有的物理框架已经不适用了。人类的探索,总会到达尽头,物理学,就在那里走到了终点。我们触摸屏障、感受桎梏,然后突破,所以进化。”赵景栩牢记叶既明的每一句话,恨不得刻进了骨头里,期望时时能感受到那人的温度。“所以,我们开辟了精神图景,作为人类的第N维度,修正了旧时代的物理学体系。”“记得真清楚。”适时的夸赞,叶既明仿佛又一次、轻飘飘地从赵景栩手里夺走了主动权,开始以导师的身份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这样的距离感,又一次触怒了赵景栩。“我知道你失败的原因是什么。”叶既明终于感兴趣地垂下了眼,温和地问:“是什么?”赵景栩掐着叶既明的下颌,轻扯唇角:“那时,陪在你身边的,是哪个哨兵?”“当然是刘眠。”“说谎!!”赵景栩双手重重地砸在座椅扶手上,掌心灼红,电子飞溅而出,落了一地的火星,“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晚上,刘眠不在你身边。”恐怕正是因为刘眠的缺席,所以才导致了进化的不可控——缺乏电子的压制,核心融合失败,能量乱窜,导致剧烈爆炸,甚至害得叶既明断了一双腿。所以,自爆炸那日以后,刘眠才愧疚得衣不解带,日日夜夜地陪在重伤的叶既明身边。甚至在叶既明转好以后,跪在他门口几天几夜,求他原谅。“我告诉你,就算你毁掉了整个数据库,为了掩盖那个陌生的指纹的存在,我也会一直牢牢记得那只野狗。”赵景栩狠狠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眼带讽刺,“叶教授的确博爱,随便捡来一个路边的野狗,都敢直接上。”“不重要,只要有足够的电子云,谁都可以。”叶既明轻按眉心,有些疲倦,似乎不想再说起那段失败的经历。可赵景栩显然心有不甘,他滚烫的手猛地扯住那人的手腕,兽类的侵略鼻息洒在叶既明的侧脸。“既然谁都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浓烈的紫色电子云如滚雷暗潮,一圈圈地,将叶既明束缚在他划出的监牢里。“我和刘眠一样,都是A级向导,我有资格。可他缺席的时候,你宁可随便找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东西,也不肯看我一眼?”叶既明轻轻挣开赵景栩的手。“放肆。”轻飘飘的两个字,打得赵景栩脸色铁青。他压着暴怒,脚步硬邦邦地推门出去,重新回来时,手里多了几根粗电线,电线头上有半个手掌大小的黑色吸盘。冰凉的吸盘被赵景栩用掌根狠狠地按压在叶既明的太阳穴处,电线另一端,直接接上审讯腔的电磁发生器。他捏着遥控器,紧缩的菱形瞳孔像是被激怒的兽。“我差点忘了,你曾经留给我的耻辱。”“嗯?”“当初,你竟然要我去跟温凉配对。所以,在你眼里,我永远只能配着那种废人,是不是?”“……”叶既明似乎想解释,但又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于是淡淡阖上了眼,淡然自若的表情,仿佛印证了所有的猜测。“好,好,不愧是叶教授。”赵景栩怒极,再无怜惜地按下遥控器的金属按钮。霎时,一道骇人的电流径直贯穿叶既明的太阳穴。叶既明痛苦地弯下腰背,手掌紧攥,手指颤抖,极尽努力地利用自身磁场来屏蔽电流带来的危害。他苦苦支撑,直至浑身打颤,最后,唇畔溢出两道鲜红的血渍。赵景栩在叶既明濒临崩溃前,按停了酷刑。他揪着那人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打开你的精神壁垒,跟我精神链接。”叶既明抬起水汽氤氲的眼眸,眼底尽是叹息,无声的拒绝,完完全全地激怒了赵景栩。“我不要你的同情!!”赵景栩怒吼,双眼通红,右手绷起青筋,电子云如同烧红的滚烫锁链,将叶既明的喉咙一圈圈凶狠地缠住。那人洁白的侧颈皮肤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红色灼痕,他扬起脖颈,紧紧抿着唇,呼吸战栗。“还手啊。”赵景栩红着眼朝他低吼,“用S级向导的能力来控制我!操控我,让我变成你的傀儡!”叶既明慢慢地张开眼。眼神浸满水色,睫毛也被冷汗打湿,可他的眼中无一丝脆弱。“...叫刘眠来。”赵景栩沉着脸,压抑着暴怒,指节已经‘咔咔’作响,一拳打了过去。叶既明蓦地皱眉,侧脸吐出一口血,身体失去支撑,从审讯腔的座位上狼狈滑落。“咳...咳咳...”赵景栩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双腿残疾的人艰难支撑,最后支持不住,跌倒在地,如同摔碎的玉屏。赵景栩冲了过去,‘咚’地一声,单膝叩地,跪在叶既明面前。他脖颈僵硬,野兽般的眼睛盯着无法动弹的人,似乎用眼睛学着叶既明解刨,自头到脚,由皮拆骨。鬓边的汗从侧脸滚落,伴随着喉结下滑。他双手扣着叶既明的手腕,四肢撑地,完全将那人压在身下。“我不想这样。”赵景栩声音喑哑,“是你逼我的。”叶既明抬眸看着赵景栩,没有一丝惊慌。赵景栩最痛恨叶既明这运筹帷幄的模样,不耐地俯身咬了下去,唇舌还没落在皮肤上,门口便响起‘咚咚’地急促敲门声,伴着惊慌失措的低呼声。“副部长,刘少将...刘少将打上门来了!”话音刚落,门口的通报声音便像被掐在喉咙间一般,几声重物坠地,而后,审讯腔的大门被推开。刘眠那张冷峻的脸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人,还有一对身着暗蓝色军装的一号白塔军众。“原来所谓的‘邀请调查’是这么个‘邀请’法。”刘眠低沉的声音裹着沉怒,铺天盖地的电子云如同黑色的带刺藤蔓,从四面八方刺向两人中间,生生将赵景栩逼退了半步。刘眠立刻上前,扶起倒地的叶既明,将他揽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还撑得住吗?”“嗯。”叶既明被护在刘眠身侧,眼神疲惫,身形稍稍晃动,刘眠立刻撑住他微烫的手臂,向后伸手,低吼道。“唐芯!”唐芯会意,手忙脚乱地掏着口袋,连忙把那支金色的针剂推进叶既明的手肘血管间。“部长,呜呜呜...部长...”她看着叶既明身上的伤口,眼泪扑簌地往下掉,眦目咬牙瞪着赵景栩。刘眠右手攥拳,再也压不住凛冽的杀意,掌间电子云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战斗一触即发,叶既明却轻轻地拉住了刘眠的手腕。“别留下话柄。”刘眠指腹轻轻抚过叶既明太阳穴处的焦痕,半嘲弄地望着赵景栩。“放心,我不蠢,就算打人也不打脸。”话音刚落,拳身已至。刘眠抓着赵景栩的肩,将他抵按在墙上,一记右勾拳,又急又重,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腹部,带着灼烧的痛楚直入脏腑。赵景栩避之不及,吃痛地弓下了腰,捂着肚子阴狠地看向刘眠。后者慢条斯理地退了半步,抚平袖口褶皱,冷淡道。“赵副部长,你最好不要做出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来。”赵景栩闷喘一口气,慢慢站直,唇角微勾,极快地回敬了同样重重一拳,正好打在刘眠刚长好的伤口处。他的掌根慢慢碾转,纱布下的皮肉骤然开裂,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刘少将,不请自来,还打扰我问话,是什么意思?叶教授可是柴总指挥要留下的人,怎么,你要强行带叶少将走?”门口骤然响起脚步声,是赵景栩的人赶来,与他们针锋相对。丁一抽出腰间两把枪,不甘示弱地对峙,只等刘眠一声令下,就拼出一道血路,护送着叶既明离开。刘眠眯起眼睛,语气意味不明。“当然不是,我是来请你参会的。”“...参会?什么会?”赵景栩骤然看向叶既明。那人竟然坐回了审问舱的座椅上,衣着笔挺,额头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他撑着太阳穴,笑得从容。“上次溪统矿矿工擅自逃离其工作岗位,聚众闹事,影响十分恶劣,想必,总指挥部不会坐视不管、任其发酵的。”“呵,只是一帮乌合之众...”“不止。”刘眠震袖,打断了赵景栩自以为是的嘲讽:“还要多谢你推了一把,这才揭露出进化部的内斗来。现在,进化部全线停工,接受调查。另外,我们接到线报,说,柴中将似乎与铁磁体走私有关。如果说溪统矿的矿工只是一群不值得留心的小东西,那这些,应该足够分量请赵副部长走一趟了吧?”赵景栩眼神猛然一凛。原来,这件事没有随着叶既明被扣压而完结;反而,变成了一道骇人的导火索,引燃了压抑许久的权力之争。“...总指挥部,有几个人要求对此事召开大会?”刘眠笑意逐渐扩大,仿佛潜伏多年的野兽,一朝撕去伪装,露出尖利嗜血的尖牙来。“总指挥部干部成员十一人,除去柴万堰,共有五人,表示强烈谴责此事。”赵景栩瞳孔巨缩,不敢置信地望向刘眠。十一人,刨除柴万堰代总指挥,还剩十人;其中五人竟然倒向了刘眠?!这怎么可能?!他们什么时候拉拢到的...“总指挥部从来没有统一过。”叶既明说,“我和刘眠也只是,借势而为。”赵景栩压下心惊,方才明白了叶既明和刘眠的种种行径,皆非针对他一人。他们,目的是动摇柴中将的群众基础、使其陷入舆论漩涡,顺势引起总塔内部的斗争。本就党派分裂的总指挥部将会更加泾渭分明,反柴家的呼声团结一致,誓要把柴中将从代总指挥的位子上拉下来。赵景栩后退半步,幽暗的瞳仁死死地盯着叶既明那张噙着淡笑的脸,然后,冷淡地转向刘眠。脚跟‘啪’地并拢,右手并齐,高举齐眉,他的面容冷厉,眼神里灼着不甘的火焰。“是,长官。我这就出发参会。”他迈的步子很大,鞋跟敲击地面,能听出其中的怒火冲天。屋子不小,赵景栩却刻意撞上刘眠的肩侧,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远处传来一声轻笑。是叶既明。那人含笑看着赵景栩,即使身处最肮脏低劣的座椅上,也不堕其从容,如静水流深。赵景栩疾走几步,弯腰,替他抹掉鬓边落下的汗水,力道凶狠,仿佛小心翼翼地抽了他一巴掌。赵景栩手臂悬在半空,力道紧绷,能看见几道青筋,半晌,双手撑在扶手上,半靠在叶既明怀里,耳鬓厮磨般低语:“叶既明,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审你。”叶既明微微颔首,安静地目送赵景栩出门离开。刘眠一个眼神,丁一和唐芯立刻出去守着门,室内只剩他们二人。“你辛苦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拢到海派的那些老干部,着实不容易。”叶既明说。“这倒不难。毕竟柴万堰不能服众,曾经东陆的那些老家伙早就想寻个由头翻了这盘,我们也只是他们的一把出头枪而已。”“替我谢谢关巡察。”“嗯?你这么确信,听雨她帮了我?”刘眠话里带了极淡的调侃,而叶既明微微一笑,低头抚着袖口上的褶皱,淡淡道:“关山是原来东陆的司令官,关巡察是他独女,也是关家唯一一个在白塔内担任重要职务的人。如果没有她最后首肯,老海派也不敢轻举妄动。”“你猜得很对。”刘眠蹲下,右手虚悬,替他暖着冰凉潮湿的手掌心。“不要多思多虑,外面的事都有我来替你联系。你的脸色很糟,我怕你的身子...”一语成谶,叶既明忽然眉头紧锁,痛苦地撑住座椅扶手,侧头吐了一大口血。“嗯...咳咳...噗...”呛咳不止,叶既明的脸色几乎‘唰’地白了下去。刘眠脸色大变,将他抱下那冰冷的审问椅,坐上一旁相对柔软的轮椅。他又替那人打了两针,可收效甚微;他将要打第三针的时候,叶既明抬手推拒了。他撑着额角,皱眉紧闭双眼忍了片刻,终于将潜伏在血液中的暴走能量重新压下。“方宸的电子云...所剩不多了,省着点用吧。”叶既明神色苍白,浓厚的倦意挂在他眉间。他时不时闷咳一声,额头上渗出一层冰凉的汗。刘眠蹲在他面前,眼神微敛。“这些日子,你的状态越来越差了。”S级向导本就不该一直维持在巅峰状态。尊重自然法则,顺应能量涨消,自动一级一级地衰退才是正解。可叶既明绝不能衰退。若要掌握权势,就必须拥有本钱。他在进化部的权力被柴万堰分食,‘恒星计划’也逐渐将他排外;现在,他除了这一身学识,就只剩下‘最后一个S级向导’这样唯一惊艳的头衔了。他慢慢张开眼,压下一瞬的晕眩,稳了稳,才问道:“温凉恢复到什么地步了?我需要他,我的时间不多了。”“算是个好消息。”刘眠低声道,“温凉已经吸收了戒指里的核心碎片,成功进化。”叶既明眉梢轻动。“这么快?”“嗯。有了方宸舍命护着温凉,一切都变得极其顺利。”“...小宸他,现在怎么样?”“受了点伤,还能撑住。”似乎想起了方宸又善良又猖狂的模样,刘眠没忍住笑了笑,话里带上了遗憾和唏嘘。“这小子被关在地下室那么多年,倒是没有长歪。我能接受他是个反社会的疯子,但不能接受他比生活在阳光下的孩子还要更善良。这点,可太不合理了。”叶既明靠在椅背上,思绪放空,双眼有一瞬的迷离。“是啊。边境试验塔里日复一日的囚禁、注射、电击疗法,他都没有哭过。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五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轮椅的扶手,却忽得脸色一变。“怎么了?”刘眠立刻蹲下,顺着叶既明僵硬的手指指向,看到了一枚极小的窃听器。他陡然一惊,用力剜下那枚不起眼的黑色块状物。这是谁留下的窃听器?赵景栩?不,没有必要。这座审讯室是他的地盘,他没有必要在轮椅这种移动性太强的地方安装窃听装置。那么,会是谁?叶既明极缓慢地接过那枚精巧的窃听器。他置于掌心,慢慢靠近唇侧。他开口,吐气很轻,甚至隐隐能听见颤意。“...关巡察。”室内寂静至极,甚至能听见风的呼吸。走廊上,逐渐响起轻而灵巧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伴随着肉搏与呼喝的嘈杂声,那双脚步最终还是停在了审讯室的大门口。丁一和唐芯的阻拦没有成功,门被一股悍然的力道击飞。关听雨的黑色高马尾随风飞扬,那道纤长的身影在大门的崩裂粉尘中独立。叶既明没有转身,背对着大门,被刘眠护在了身后。“听雨。”关听雨稍微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越过刘眠的身侧去看他身后护着的那个人。反常地,那人仿佛失去了平素的体面,没有出面打招呼,只留了轮椅身后的一只银色把手在外,狼狈地闪着暗光。关听雨抬步朝他走去。丁一和唐芯还要上前左右夹击逼退关听雨,可就在此时,叶既明微哑的声音淡淡响起:“你们先出去吧。”刘眠右手按住叶既明的侧肩,轻轻握了握,未尽之言,叶既明全然懂得。他稍微抬头,微笑着说:“我有数。”室内重回安静。关听雨站在叶既明身后,两步的距离。她甩下耳廓上架着的黑色耳机,丢在地上,踢到叶既明脚下。夜风无言,只有风吹起窗纱。“问吧。”他说。“你要从柴叔手里夺权。”“是。”“你的底牌是什么?”“一些微不足道的知识,一些少得可怜的追随者,不值一提的S级向导的头衔。”“谦虚了。”“事实而已。”“你要复仇吗?”“……”叶既明没有回答,关听雨淡淡说起她的猜测,那人静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你猜得不错。‘恒星计划’本就是我的作品,但...老师他抢走了我所有的成果,抓了我的把柄,以此威胁我,作为他的影子助手。所以,我只能被雪藏在一处不起眼的研究室里,日夜替他做着研究。成果被夺走,一藏就是这么多年,我报仇,又有什么错?”“你不是这种人。”关听雨盯着叶既明的背,似乎要盯穿他的心,又仿佛是一句无心的试探。她走近半步,叶既明忽得轻笑,阻了她的靠近。“我是。”他说,“我是。”关听雨不为所动,又走近半步,此刻,距离轮椅只有一步之遥。“是吗?证据呢。”女人的呼吸自上飘落,如洁白的羽毛一般。叶既明蓦地抓紧了扶手,唇角轻抿,而后,又轻轻地笑开。他知道她想问什么。“新2年年末,刘眠指控方延年通敌,将研究泄露给白塔外第三方散兵集团。这件事,的确是我授意的。我要老师死于非命,声名尽毁。我要重新拿回自己的研究,将名不副实的人赶下去。我要自己名留青史,受万人敬仰。”“……”“我和老师斗了很久,可最后还是柴万堰手腕更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他拿到了一切,还如愿当上了代总指挥。”“……”“但很可惜,他掌握不了‘恒星计划’。那时,我是唯一一个能够操纵仪器的‘自己人’,所以,他不得不下放权力给我。”“……”“可我不甘心。所以,这些年,我与他虚与委蛇,暗自筹谋了这一切,要取他而代之。”“所以,你之前在骗我。”关听雨说,“你说,你是为了替方老师报仇,才要向柴万堰开战。”叶既明微微垂头,似乎在笑,笑她的天真。关听雨蓦地抓住两只轮椅的把手,车身一颤,叶既明的动作也随之一顿。他在紧张。关听雨敏锐地察觉到。“你是S级向导,为什么会害怕我一个C级哨兵?”“没有害怕,只是尊重。”“是吗?”关听雨微微弯腰,长发滑落,垂在叶既明的肩。“你是高高在上的军长,而我,只是军衔低微的小人物。叶既明,你为什么肯告诉我实话?”“请叫我叶少将。”叶既明轻声开口,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没大没小。”“叶少将。”她如愿喊他,却又刻意凑近,发梢淡香萦绕,叶既明撑着扶手的指节微微泛白,打碎了他强撑着的淡然。太近了。他无声地攥紧了手掌。“我在找一个救命恩人。”她声音越发低幽,隐有暗香浮动。“是你吗?”叶既明微笑。“不是我。”她有些怅然,随即慢慢放开了轮椅的把手。“认错了,抱歉。”“如果...”叶既明忽得开口。“嗯?”“……”“叶少将想说什么?”叶既明慢慢转动轮椅,淡笑如月色漫过眼瞳。“如果我说我是关巡察的救命恩人,关巡察愿意带领着关家旧部、那些旧海派的老人们,支持我夺权吗?”关听雨被月色乱了眼,两个完全不相似的容貌,竟在此刻有着重合。“真的吗?”“如果你希望的话。”他说。关听雨手臂微抬,手腕上的忍冬手环慢慢滑落,可叶既明眼神毫无改变,仿佛不认识那个东西一般。关听雨慢慢敛起眼眸,牵了牵唇。“认错了,抱歉。”这次的语气坚定而笃信,叶既明微微一笑,说:“没有恩情权益考量,我们的合作,才能更纯粹。”“全凭利益。”“对。”关听雨后退半步,重新回到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位置。“这次我帮了你,也不全是为了你。柴叔的做法我不认同;你的做法也偏激。或许,爸说得是对的,我要自己找到第三条路。”“除了柴万堰,就是我。”叶既明看着她,“还有谁?”关听雨静静地看着叶既明,大步走出被她砸烂了的大门。她扶着门框,回首莞尔一笑,意气风发:“还有我。”关听雨踩着军靴,毫无留恋地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而叶既明一个人坐在月光下,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只是夜色将他的容貌镀上一层微霜,显得有些孤单。许久,面前重又响起脚步声。一双染了灰尘的军靴出现,叶既明视线终于上移,看见刘眠拎着一件外衣,安静地站在他面前。“这次又编了个什么故事?”边说着,刘眠边说着,边半蹲着给他披了厚实温暖的外套。“这次不算编故事。”“也是,都是事实。”刘眠垂了眼睛,声音喑哑地笑了笑,“那关巡察知道我们在利用方宸和温凉吗?”“以她的敏锐,刚才我们的只言片语,足够她找到真相了。”“为什么不承认你的身份?”似乎是没想到刘眠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叶既明有一瞬的迟滞,而后,微笑着看向刘眠:“那你又为什么不敢告诉任向导真相?”两人过于相互了解,随口就能戳穿彼此的弱点,毫无防守之力。刘眠无奈轻笑,转了话题。“地下工厂的秘密,还没有公之于众。要拉柴万堰下台,这件事,必须曝光于人前。”“不急。景栩和柴万堰的注意力被总指挥部的会议牵着,无暇去查其他事。”叶既明顿了顿,轻声道:“让温凉陪着方宸好好玩一玩吧。”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