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响起急促地脚步声。纪晏手中攥着纸,猛地推开景沅卧室房门。乍一看,与往日相比好像并无什么不同。但属于景沅的生活痕迹,已经完全消失。纪晏缓缓走到衣柜前。“咔”一声,空空如也的衣柜展示在他面前。纪晏面无表情,一口气推开所有衣柜。除了他帮景沅订做的几套西装,那些常服全部不见了。陈天默默盯着纪晏,手中是手下调取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景沅是在今天零点三十分走的。在大门口,打了一辆绿色出租车。他犹豫地握着手机,迟迟不敢给纪晏看。纪晏已经走到阳台前的摇椅上。平时景沅最喜欢披着毯子在上面晒太阳。而今日,纯白色的毛毯被叠得整整齐齐,摇椅随风摇动,上面却少了一个人。纪晏头疼欲裂,按着太阳穴,踉跄地坐在沙发上。陈天急忙上前扶了一下:“纪总,我已经派人去找景少爷了。您别担心,马上能找到。”“为什么。”良久,安静的房间内再次响起声音。纪晏疲惫地俯着身,双手撑着额头两侧,本就泛白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他紧紧拧着眉,将眼镜摘下。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地毯。他实在想不明白,景沅为什么要离开他。“他最近有什么异常吗?”陈天左思右想:“没。景少爷表现得很爱您,还想着你们结婚的事来着。”“结婚的事。”纪晏无力地闭上眼,仔细回忆这些日子以来景沅所表现出的异常。可偏偏他都在忙案子的事,根本无暇照顾景沅,更甭提跟景沅谈心。明明前天晚上一起吃饭,景沅还吃得很开心,特意提醒厨房那道酒酿圆子再给他做一次。“昨天!”陈天猛然间想起什么,“昨天我跟景少爷报喜,他好像并不开心。”纪晏皱眉:“报喜?”“嗯。我告诉景少爷,吴成已经吐口,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听到这番话,纪晏骤然意识到什么。他飞快走到保险箱前,输入密码。这保险箱,一直是他在用。送给景沅用后,无论景沅将密码设置成什么,他都有管理员权限,可以任意打开。这房间,唯一能藏东西的,只有保险箱。也不知道,景沅有没有将这里的东西带走。门打开后,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本书。纪晏认识景沅的日记本,但另一本小说,他从未看见过。当翻开小说的简介,纪晏指腹一捻。里面的人物他虽然不认识,但既视感很强。“陈天,你先去找他。”纪晏将小说合上,连带着景沅的日记本一起带走:“两天,我要见到景沅。”……入夜,景沅拉着行李箱,坐在绿皮火车上虚弱地靠着。他刚刚吐完,中午吃的盖饭全浪费了。火车静静地行驶在山野间,他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惨白的小脸搭在窗前,有点想念自己柔软的大床。他走得匆忙,又怕纪晏找到自己,买了绿皮火车的票就快马加鞭离开。他没有坐火车的经验,不知道火车还分硬座和软座,明明上次坐高铁就很舒适。他捂着肚子,慢吞吞垂眸。等推着餐车的乘务员过来时,买了一桶泡面。车厢里,温度冷,还是吃点热乎的好。坐在他旁边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见景沅衣着光鲜,就连行李箱都是某奢侈品大牌,笑眯眯地从包里取出一颗橘子。“刚刚见你吐了,吃点水果吧。”景沅舔了舔干燥的唇角,确实有点馋。但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出门在外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于是礼貌拒绝。男人慢慢打量他:“你这是,要去哪?”景沅不想理会他,挪了挪屁股,缓缓摇头。“这是前往桃源区的列车,你是要去探望亲戚吗?”男人语气很温柔,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景沅的脖子。面前这男孩,当真是极品。如果卖到李总那里,估计能有十万块钱。景沅立即警惕起来:“我跟我爸去接外婆。”男人一愣:“你爸爸也在?”景沅:“我爸在5车厢,我买票晚。”这次,男人笑笑便没有再搭讪。景沅吃完泡面,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全程没敢睡觉,甚至提前一站下火车。一天一夜的疲惫袭来,景沅裹着羽绒服,慢吞吞地拉着超大号行李箱,随手打了辆出租车。等他来到桃源区时,已经很晚。这里确实像网上说得那样,是一个美如画的小镇。每家每户都是三层小洋楼,城区内虽然高楼不多,但超市餐馆都有。景沅找了家旅店,打算先住两宿。来之前,他重新办理了手机号,就怕纪晏找他。可在他心里,他不敢承认自己还有一件惧怕的事。他其实最怕纪晏不找他。景沅裹紧羽绒服,周身越来越冷。他离开后,纪晏将宁家打败,在宁城一手遮天,不缺青睐者。他这个身份诡异的人离开了,对纪晏来说也是一种解脱。登录微信,他看了眼云水涧最近不俗的流水,心里稍微有点慰藉。没了对象,他还有茶行。……虽然,他还欠纪晏开茶行的钱。景沅从前台领了一张脏兮兮的房卡,推开老旧的木门,静静注视着里面的大床。他走过去,看着脏兮兮的角落和油腻的污渍,坐在椅子上发呆很久。还是尽快买套房子比较好。隔壁,传来高高低低的吵闹声。景沅疲惫得缩成一团,连羽绒服都没脱。直到这时他才有点后悔,选了这个偏僻的小县城。他现在很想吃一碗燕窝粥,可外卖全部打烊。况且就算有外卖,燕窝粥也是没有的。叹口气,他将头埋在膝盖上,吐槽自己少爷习惯又犯了。打开微信,他把纪晏的微信删了,收不到纪晏的消息。可消息提示里,也没有新的好友申请。纪晏是不是还不知道他离开了?还是说,纪晏真的不会找他了。察觉到自己生出这个想法,景沅暗暗骂了自己两句。这不是又当又立吗?又想跑,又希望纪晏将他找回去。他才不要做这种事。老旧的窗户,突然嘎吱一下。景沅当即打了个喷嚏。几乎在一瞬间,他的鼻腔酸酸的。臭纪晏,他再也不理他了。……第二天天一亮,各大媒体纷纷报道宁氏董事长买凶杀人的案件。一时之间,纪氏大口门口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副总代替纪晏出面,被纠缠很久,才将记者们打发走。纪晏今天没上班,据说家里出了点事。整个总裁办,交由两位副总全面管理。陈天敲响纪晏书房的门时,纪晏还在看那本小说。望着纪晏布满血丝的双眸,他将早饭轻轻放在书桌上:“纪总,吃点东西吧。”纪晏盯着小说:“景沅有消息了吗?”陈天:“我派人查了所有的航班和高铁信息,都没有景少爷的行程。我猜,他还在宁城。”纪晏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门禁卡。“这是我刚送给他的庄园,他没有要。他现在能去哪儿?景明的电话我也打了,他没有回家。”陈天又问:“景明和景白微能联系到景沅吗?”“景白微今早去的国外,景明倒是联系到景沅了。他问景沅在哪儿,景沅支支吾吾不肯说。”陈天长长叹息:“主要咱们不清楚,景少爷为什么突然离开。”这个问题,看小说之前纪晏是猜不透的。但现在,他好像知道了。原来,他竟然是这本书的超级反派。书中“景沅”惨死,死因跟他有关。“呵……”纪晏自嘲一笑。原来景沅前期这么害怕他,竟然是因为这个。“陈天。”“在。”“我很可怕吗?”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陡然凝起一抹无奈,纪晏沉声回:“我以为,我对他很好。”陈天将祛火的茶端给纪晏:“您的嗓子都哑了,先把身体照顾好,才能去找景少爷。”纪晏靠在椅前,喃喃低语:“或许吧,可能对他而言我就是这么可怕。”陈天见劝不动,抿着唇默默叹息。其实,他觉得景沅跟纪晏挺相配的。两个人在一起,明明那么甜,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呢。陈天不知道景沅的日记本里写了什么,但纪晏读完,一直认为是他的可怕吓走了景沅。他百思不得其解。纪晏没碰饭,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雪茄轻轻咬在嘴里。待雪茄的味道开始在周围弥漫后,他指尖夹住香烟,轻轻吐出几个字。“害怕就害怕吧。”“相处一辈子,总有不害怕的时候。”陈天:“纪总……您……”纪晏站起身,脸色沉郁:“他再怎么躲,电话也会用吧。”陈天欲言又止:“您想通过手机号定位?”纪晏淡淡垂眸:“这件事,得麻烦爷爷了。”陈天:“老爷子正在静养,您让他帮忙,会不会引起他的担忧?”纪晏:“这件事瞒不住。”……入夜,始终坐在书房的纪晏终于收到一个地址。[小晏,小景不在宁城。他现在的位置是贤安市桃源区白石村。]纪晏盯着这串偏僻的地址,一时之间竟有些怀疑爷爷是不是弄错了对象。直到他得知景沅是乘坐一天一宿的绿皮火车才过去时,气得胸口疼。凌晨,纪晏乘车出发。桃源区偏僻,附近没有航班。唯一的高铁,最近的一班只有后天下午的一趟。纪晏等不了太久,干脆乘车前往。2500公里,一天一宿总能到了。望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夜,纪晏打开车窗,缓缓伸出手指。冷风,从指缝溜走。他猛地握拳,用力攥住。他不打算纠结景沅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这次只想让景沅知道,这辈子,他们俩将牢牢捆在一起,谁都不能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