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的力气到底比诸伏高明大太多了,终究还是挣脱了他的手。“咳咳。”诸伏高明猛烈地咳嗽起来,却很快抬头询问琴酒:“感受到了吗?”“什么?”“生命。”琴酒抿紧嘴唇,就因为这个吗?这是高明对他的惩罚?“阿阵,我知道你的难处,也知道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是你今天的行为令我感到恐惧。”诸伏高明认真地对琴酒说道:“你可以杀人,因为你曾经生活在那样的世界中,有些事情也根本避无可避,但是你至少该有对生命的敬畏。”敬畏生命,珍惜生命,懂得生命的意义。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仿佛全不在乎,对于指尖流逝的生命视而不见。“我知道,其他人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你刚刚为什么没有杀死我?”诸伏高明问自己的恋人。“你真是疯了!”琴酒怒骂:“我为什么要杀死你?”“你没有杀死我,是因为你在意我。”对于诸伏高明的话,琴酒没有否认,他的确在意高明,而且在意的不得了。在遇到高明之前,对于未来,琴酒所能看到的是一片虚无,但是在遇到高明之后,他的未来逐渐清晰,渐渐倾向于有这个人在,在这个人的身边,他们可以一起度过一生。在琴酒有规划的未来中,每一件事情都和诸伏高明息息相关。“但是阿阵,被你杀死的那些人,可能也是某些人在意的人,在意他们的人在等着他们回去,在等着他们露出笑容,在期待着他们的每一次呼吸。”人从来就不是独居动物,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另一个人在意的对象。可就在今天,很多人再也无法见到他们在意的人了。琴酒明白了诸伏高明的话,心脏也跟着剧烈颤动,但很快便又平复。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会学习诸伏高明的人生态度,会想要融入他的生活,但最本质的东西还是无法改变。“但他们不是你。”琴酒目光灼灼。他们不是高明。他们或许有很在意他们的人,但那些人也不是琴酒。“我是自私的。”琴酒直视高明的眼睛。他自私、冷血,对于世间的苦难无动于衷,甚至更多的时候都是苦难的制造者。“我懂得最基本的善恶,也明白生命的不可重来。”琴酒告诉他的恋人,他并非完全不懂得高明所教授他的东西,“我偶尔也会有些触动。”他的手抚摸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他当然也知道什么是悲欢离合。但是……“但那都是因为你。”比如诸伏景光,他在看到诸伏景光企图自杀时会愤怒的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哪怕后续可能被高明责怪他也一定要将那个臭小子狠狠地收拾一顿。比如松田阵平,他会让卡慕放他离开,哪怕松田阵平已经看到了他的脸。还比如……躺在地下的萩原研二。但不管是哪一次,他们的根源都在于高明。琴酒是个自私的人,他只为了自己在乎的人改变自己,只为了自己在意的人牵动情绪。那些枪手企图射杀高明,所以他们必须死。那些枪手与高明无关,所以琴酒也不会对他们抱有丝毫怜悯。他只喜欢过高明这么一个人,他乐意在高明的身上花费时间与精力,乐意为了高明去改变自己,但若是想要让他从骨子里变成一个好人、变成一个看到苦难便会慈悲心大起的善人,那种事情就算是高明也做不到。“我一直都是个烂人。”琴酒这样评价自己。所以……“你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琴酒提高了音量,询问高明,也仿佛是以这种方式给自己勇气。如果高明要下车,那就让他下车,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本来就走不到一起。但如果高明不走……他未来还是会杀人、还是如现在一样冷血无情,他会克制,这是他对高明的尊重,但是他永远都没办法做一个好人,这是他难移的本性。琴酒固执地注视着自己的恋人,以这种强势的态度遮掩内心的紧张。诸伏高明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轻轻搂住了他,低声安慰:“对不起,我吓到你了。”琴酒身子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不……”“我太在意其他人,反倒疏忽了你的感受。”诸伏高明继续道歉:“很多事情因为我没有经历过,所以没办法对你的遭遇与行为感同身受,如果做得不对你来纠正我,好吗?”他的确做过头了,他只想着让琴酒了解生命的可贵,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急功近利。他在逼迫琴酒。诸伏高明想,他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他太过自以为是,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来看待问题,琴酒的确做错了,但高明是最不该逼迫他的那个人。他们该互相包容,这也是高明从警署辞职的缘故,一个警察是没办法那样柔和地包容自己的恋人的,因为他有着警察的职责所在,但是一个普通人却可以。可就在刚刚,诸伏高明发现他仍是在以一个警察的思维要求琴酒,在这件事情上他过分强硬了。他们相爱了八年,但直至今日,两人的感情虽然越来越深,理念问题却依旧处于暧昧的磨合期。“再给我一点时间,高明。”琴酒压低声音,等他成为boss,他就不用再做杀人的任务了,等他成为boss,他可以带着整个组织一起转型。他可能还是会伤害他人,但到了那个时候,琴酒就有更多的力量来掩饰自己,他可以只将光明的一面展现给高明看。“我想我也需要一点时间。”诸伏高明轻轻叹了口气,他必须转变自己的观念,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看待问题,或是以一个很单纯的琴酒恋人的身份来看待问题。两人对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此刻的深情与窘迫。“碰——”车身猛地一震,打断了两人的对视。琴酒僵硬地扭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仍旧扭着头看向他们的格兰威特。格兰威特心虚地将头转回好好看路,但车子这会儿已经撞在了道路旁的一棵大树上,车前盖凹陷了一块,凄惨极了——今天琴酒开过来的车,是他最心爱的那辆保时捷。“格兰威特。”带着极度愤怒却又压抑的嗓音才响起,前方的格兰威特立刻大喊。“我帮你修!”格兰威特将车子倒退,然后重新上路,松了口气说道:“没事没事,你看,还能动,就是车前盖坏了一点,能修好的!”琴酒狠狠磨了磨牙齿,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他有预感,如果自己再和格兰威特一起行动,迟早会患上高血压。一旁的诸伏高明却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在琴酒幽怨的一声“高明”中笑得更加爽朗大声了。行动的日子到了,诸伏高明思考片刻还是没有让琴酒一起动手,而是故意和他去了组织的训练场,在众目睽睽之下玩了一上午的枪。这并不惹人意外,诸伏高明喜欢枪,组织内现在很多人都知道,琴酒没任务的时候就是训练狂魔,组织内更是人尽皆知,所以没人会觉得他们今天过来是为了不在场证明。在组织的训练场中,诸伏高明见到了几日未见的波本。波本不是一个人,身边的人却也不是诸伏景光,而是诸伏高明之前从未见过的瘦弱青年。青年皮肤苍白,看着一副亚健康状态,正坐在一把轮椅上用手轻轻抚摸着一把女式手枪的枪身。“这是这里后坐力最小的枪了,你可以试试看。”对待青年,波本十分有耐心,甚至蹲在了轮椅的边上自下而上地看着他说话。那个青年是谁?诸伏高明用眼神询问琴酒。“上寺晴人,组织的程序员。”琴酒简单介绍。“程序员也需要会打枪?”诸伏高明很意外,上寺晴人看着可不像是会开枪的样子,那虚弱的模样仿佛开一枪便会被后坐力带得手腕骨折。“不需要。”琴酒皱了皱眉,问波本:“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他一直都在房间里待着不见光,身体太虚弱了,所以我带他出来走走。”波本站了起来,语气自然地对琴酒解释:“组织想要的是一个程序员,而不是一个死人。”“啪”地一下,上寺晴人将枪丢在了地上。波本皱眉,问:“不满意?”“不好看。”“枪就是这样的。”“我要金色的。”上寺晴人要求。对于上寺晴人提出的某些要求,波本偶尔会感到十分头痛,比如现在。“我去找找看。”波本最终还是耐着性子答应了下来,走去找后勤的人要枪了。自从到了波本的手上之后,上寺晴人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虽然还是相当难搞,但至少不是那种谁说话都听不进去的态度了,所以朗姆对波本开放了有关他的全部权限,波本这才能将上寺晴人带出来玩。而现在,坐在轮椅上,看着周围一群陌生的代号成员,社恐的上寺晴人有些后悔了,想要去喊波本但波本却已经离开去找枪了。好可怕,是人,全部都是人。上寺晴人表情惊恐地偷偷去看四周的人,总感觉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所有的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要逃,必须要逃。上寺晴人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偷偷从人群中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