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蝼蚁

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亮来自于投影出来的3D地形图，淡淡的荧蓝光让人勉强能看清房间，满头白发的Alpha坐在桌子后方，脸色阴沉地看着站在桌子前一身军装左臂手肘以下已接上机械义肢的年轻Alpha。“也就是说，派去攻占R国基地的军队，不仅吃了败仗而且丧尸军团还全军覆没？”戴习维满心以为这次一定能将R国拿下，却没想到自己等了这么些天，传回来的竟然是打败仗的消息，紧紧捏住平板的手手背青筋暴起并且皮肤上布满老人斑，戴习维一手撑住桌面从椅子上起身，本就已经长出不少皱纹的眼角因他眯起双眼的动作而生出了更多皱褶，他盯住自己儿子的目光森冷阴暗，仿佛他不是在看自己儿子而是在看一件毁损无用的废弃垃圾。“先是让顾淮带着那个实验体逃了，而且让那些人把基地毁掉大半；然后发现他们的根据地找过去，却发现是个陷阱；紧接着还让提尔跟第三代实验体联手把实验基地毁了，第四代实验体和研究员一个都没救下来，我花了那么长时间才积累起来的实验成果毁于一旦；现在还让顾淮成功研发了疫苗，对各国的攻打也没有取得任何优势进展，R国那边干脆全军覆灭。”戴习维苍老的声音嘶哑且语速缓慢，不像是在说话更像是毒舌吐信，他每一字都说得咬牙切齿语调诡异，直让人听得背后发寒仿佛被毒蛇缠绕。拿平板的手扬起，戴习维死死盯住站在桌前面无表情的儿子，一挥臂直接将平板狠狠朝他砸了过去，已是大动肝火地质问道：“战略部的人在做什么？！还有情报部！被几个国家的志愿军打得节节败退，这些国家已经连首脑和政府都没有了，竟然也拿不下来！我要你这个儿子还有那群废物有什么用？！”平板砸在了戴斯的额角，只一下就将他额角划出一道伤口，平板没有掉到地上反而被他反应迅速地抬手接住，鲜血从那道伤口中淌出，缓缓滑过眼角又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戴斯看着戴习维的眼神异常平静，也完全不像是在看自己的父亲，他将平板上沾到的血擦掉，然后说道：“还有一件事要跟首脑您汇报，在郑语的直播之后，到今天为止，已经有八个关押幸存者的避难所发生大规模的暴动，目前已经有超过半数的幸存者从避难所逃离。”“发生暴动不知道镇压？！不知道需要这些难民来制造丧尸军队吗？！谁敢逃就当场打死，连这都要我教你？！”戴习维怒不可遏，终于再也忍不住吼了起来。“很不幸，有不少士兵通过直播得知顾淮已经成功研发出可以治愈丧尸病毒的疫苗后，也参与到了暴动中，导致镇压暴动的队伍人手严重不足。”戴斯即使被吼了，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变化，就连声线都平直得像个没有情绪的机械人。不知是对戴斯的态度感到不满还是单纯要发泄怒火，戴习维从桌子后面绕出走到戴斯面前，扬手就又给了戴斯一巴掌，喝道：“如果你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了，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连被戴习维重重地打侧到一边，原本就沾了血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掌印，戴斯一动不动地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后才又将脸转正回去，他不再看戴习维只半垂着眼帘看地面，说道：“首脑，在您下令要对其他国家发动侵略时，我就已经提醒过，现在并不是将兵力分散的好时机。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不认为是战略部和情报部，或者是在各战场上厮杀军队的问题，作为部下和士兵，我们能做的就是听从上级指令。”“所以你现在是在指责我上了年纪耳聋眼黑脑子糊涂，只会给你们下错误的命令是吗？”戴习维沉声反问，盛怒之下反手就又给了戴斯一巴掌：“谁允许你用这种态度来跟我说话？！我看你最近是越来越放肆，都敢顶撞我了？！”接连被打了两巴掌的戴斯，在挨第二巴掌的时候硬是连头都没有动一下，他依旧盯着地面，咽下满嘴的血腥后说道：“首领，我只是指出事实，并没有顶撞您的意思。”戴习维阴森森连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戴斯，片刻后他突然笑了一声，将掌心沾到的血迹擦到戴斯胸前的军装上，说道：“你现在倒是有几分像我了。滚出去，要是避难所的暴动问题解决不了，你这个月就别想打药，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连这点小事都没能力解决。”纤长的眼睫毛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直到戴习维提到打药为止都一直没有情绪变化的戴斯，左手机械臂突然不受控一般动了一下，差点就把平板的屏幕捏碎。默然深吸一口气，戴斯退后两步，向戴习维敬了一个标准军礼才转身向门口走去。房间的感应大门自动开启，戴斯走出房间，不等感应门关闭，他已经看到了靠在走廊墙上等他的Alpha战士。“你怎么会在这里，首脑不是只叫了我一个人过来吗？”戴斯微微皱眉，瞬间便卸下了刚刚在房间里面对戴习维时人偶一样的面具。Alpha战士走上前，审视的目光从戴斯额角的伤口和白皙脸颊上两个鲜明的巴掌印上扫过，他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伸手就抓住戴斯的右手腕拉着人大步朝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先回我寝室替你把伤口处理了，这样子让人看见那些人又要背地里议论。”被Alpha一路带着，戴斯反倒没有将自己狼狈的样子放在心上，完全自嘲地说道：“背后议论我的人也不是今天才有，就算我现在脸上没有伤，一样很多人看不起我，你没必要替我在意这些。”已经拉着戴斯走到电梯前的Alpha战士在电梯的控制台上按了掌纹，扫描完后电梯开启，他先让戴斯进去自己随后，他一言不发地按了电梯层数，等到了以后又再抓起戴斯的手腕，一路沉默地带人往自己寝室去，路上一旦遇到其他军官或是士兵就挡略有些刻意地在戴斯身前当一下，直到把人带到了自己寝室房门关上后，Alpha战士才开口说道：“父亲不在意你的面子，我在意，就算我只是父亲领养回来方便做实验的养子，我也是你名正言顺的弟弟。”找出医药箱，Alpha战士打开医药箱找出消毒喷雾和创伤药，先替戴斯把额头的伤口处理好，然后再拿出消肿的药膏替戴斯脸颊上药。戴斯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起脸让Alpha战士给自己处理伤口擦药，等对方最后把处理口腔内伤口的药贴拿出来并让他张开嘴巴，他才抬手挡了一下，说道：“这个，我回自己寝室后自己来吧。”Alpha战士并没有勉强戴斯，把药贴放心戴斯掌心，又去给戴斯倒了一杯水放到他身边的桌子上，才拉过另外一张椅子坐到戴斯对面。戴斯低下头看掌心的药贴，因为之前在郑语根据点基地被炸伤而剪掉头发最近长长了一些，几缕细发从他额际垂落，片刻过后他抬眼看自己名义上的弟弟，说道：“戴桀，我之前一直没有问你，其实现在发动侵略战只会分散兵力，就算能在最开始取得胜利，那也只是一时的，各国的志愿军已经形成联盟，面对统一战线互相支援合作的联盟志愿军，根本不可能有胜算，首脑征服统一世界的妄想也不可能实现，这些你明明都很清楚，甚至比我更了解弊端，为什么之前还要支持首脑的决定，甚至帮首脑把那些反对的人都处理掉。”“不为什么。”戴桀说道，先是将戴斯机械手上一直拿着的平板取走放到桌上，然后轻轻握住那只机械手的手掌，戴桀看着表情不太明朗的戴斯，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知道哥想要什么，既然是哥想做的事，身为弟弟，一定都会替哥哥达成。”戴斯身体僵了一下，想把自己的机械手从戴桀掌心抽走却被紧紧握住，他不太自然地扬了扬嘴角，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明白就不明白，我只知道哥为了能解脱能做心里认为是对的事，明知道那是个陷阱也带队跳进去，连左手都被炸断了。”戴桀握着那只冷冰冰的机械手，他在戴斯断臂装上机械手之前，已经很久没有握过戴斯的手了，而现在，他能握在掌心里的，也只有这只没温度的机械手。“你……”戴斯想说点什么，却在说出一个字后又把话咽了回去，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戴桀，双唇紧抿成直线，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强行抽回自己的机械手。“没关系，我知道父亲一直都在用药来威胁你，你放心，父亲不会发现我在帮你，你只要知道，所有难题和阻碍我都会帮你解决，因为这是我身为弟弟的责任。”戴桀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放开了戴斯的机械手，他五官端正轮廓深刻，是令人过目难忘的英俊长相，尽管年纪比戴斯小，可身上的气场却十分强大，只是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刻意收敛尽量不让戴斯感觉到不适。“我听说，他又给你安排了一场强化手术。”戴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戴桀，只能将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戴桀点点头，无所谓地说道：“毕竟顾淮跑了以后，我就是父亲手里状态最稳定的S级双腺体Alpha，他自然要用我多做几场实验，毕竟我们都知道他拿别人做这么多实验到底是为了什么。”“……抱歉，我当初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戴斯别开脸，像不敢再看戴桀，就连声音都低了下去，“我那时候，只是，不想再接受更多的腺体实验……对不起，等这一切结束，我，我……”“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也没怪过你，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戴桀飞快地打断戴斯的话，说道：“我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有下一步行动，你什么都不必跟我说，只要到时候让我知道你希望我怎么配合你就行。”戴斯再次愣住，戴桀跟平常明显不太一样的态度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怪异感，总觉得戴桀也瞒了他什么事，如果戴桀是一早就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今天才突然跟他说这些话？他相信戴桀不会害他，否则戴桀早就把他做的那些事都告诉戴习维。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戴桀突然跟他挑明了话来说？将戴斯的疑虑都看在眼里的戴桀并不打算解释，他站起身，摸了一下自己后颈上的腺体，微笑道：“哥，你不用想太多，我只不过是，也想要向父亲复仇罢了。”他会让站在权力顶峰的戴习维知道，即便是在地上爬的蝼蚁，也会有想要守护的人和东西，并且，哪怕要花漫长的时间，他也会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将那权力的王座蛀空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