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三更半夜在外面抱一起,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在干什么,何况邓明姜不是没长脑子,他就是注意到了其中一个人。那个人貌似挺高的。其实工地上的高个儿多得去了, 但这个工地上的高个儿确实少得可怜, 邓明姜目前为止就没有碰到过目测一米八以上的人——除了江瑞。当然,就算那个人是江瑞也和他没有关系, 哪条法律规定江瑞不能半夜和人在外面搂搂抱抱了?兴许是季初燕觉得白天束手束脚, 到了晚上才有机会发挥, 所以偷偷摸摸地把江瑞喊出来了呢?不过另一个人的身高和身形都不怎么像季初燕就是了。邓明姜抹了把脸, 默念了声关我屁事,便准备先去把人的三急解决了。谁知他的脚还没抬起, 那两个人居然朝他这边走了几步。与此同时, 交谈声也响了起来。“吓死我了, 那棵树影跟人影一样,我还以为有人站在那里偷看。”开口的既不是江瑞的声音也不是季初燕的声音, 是一道邓明姜没听过的男声,感觉年纪不大,说话黏黏糊糊, 就是俗称的夹。“瞎担心,这么晚了谁看?”江瑞的声音很熟悉了, 像低音炮,和他表现出来的精英范儿十分搭配。“等会儿不会有人醒了吧?”“拜托, 他们白天干了活儿,晚上比cookie都能睡,cookie还能夜里起来嚎几嗓子, 他们一觉睡到大天亮。”“哈哈哈——”青年捂着嘴笑,捏起拳头直锤江瑞胸口, “你也真是,拿他们和你的狗比,你的狗可是从英国空运回来拿过奖的,有得比吗?”邓明姜:“……”两个傻逼东西。他不动声色地退到卫生间门镶嵌的墙后,走廊里没有开灯,卫生间里的灯也需要进去后才能开,这个角落的黑暗能够很好地将他隐藏。他贴墙而站,一动不动,目光锁定在那两个人身上。现在进卫生间肯定不合适,卫生间的门虚掩着,推开时会发出吱呀声响,放在白天自然不会引人注意,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就相当刺耳了。邓明姜考虑片刻,决定等那两个傻逼走了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另一头,那两个人自以为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身体几乎黏到一起,双手急切地在对方身上前后上下地摸索。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哼以及交换唾液的黏腻水声响了起来。青年不知道被江瑞摸到哪里,声音都变了调,险些直接拔高,索性被江瑞一把捂住嘴巴。“叫什么叫?”江瑞咬牙切齿地说,但声音里的恼怒不多,“想让里面的人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青年扭头亲江瑞的唇,声音含糊不清:“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可不想再开三十多公里的车跑来这里找你,累死我了。”“快了。”江瑞安抚着青年的情绪,“做样子也要三四天吧,来一晚就走也太假了。”青年闷哼一声:“你没和季初燕睡一张**吧?”“吃醋了?”江瑞呵呵地笑,“放心吧,没碰他。”青年这才满意,手不知道摸到了江瑞的哪儿,惹得江瑞的呼吸骤然变得又粗又重,青年得意地说:“这是我的。”邓明姜仰头闭眼,只觉度日如年。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头的两人终于消停下来,依依不舍地惜别后,江瑞又去送了青年。直到两人走远,邓明姜动了动已经酸麻的脚,转身推开卫生间的门,刚摁亮里面的灯,就看到卫生间里站着一个人。季初燕。准确来说,是眼眶通红,满脸泪痕的季初燕。显然季初燕也看到了刚刚在外面你侬我侬的两人。邓明姜扫了季初燕一眼,才想起这个小少爷好像单独住在一楼的一个房间里。小少爷身上穿着浅灰色的丝绸睡衣,微卷的头发凌乱地顶在脑袋上,估计也是半夜醒来上厕所时看到那精彩的一幕,伤心之余,眼神和表情里都带着点懵。邓明姜感觉这应该是季初燕第一次发现江瑞劈腿,因为梦中季初燕第一次发现时就在大吵大闹了,并不是此时这种反应,可能他梦见的第一次是季初燕发现的第N次。说实话,他很同情季初燕。然而转念想到季初燕今后对江瑞的一次次包容和放纵,又不那么同情了。邓明姜收回视线,往便池前走去。季初燕站在卫生间的正中间,脑袋随着邓明姜的脚步转动,他似乎不知道该看什么了,所以卫生间里的另一个活物成为他目光的焦点。但邓明姜被看得很不自在,在便池前站定,他侧身对着季初燕准备拉下拉链。扭头一看。又是一次四目相对。这次季初燕既没有皱眉也没有挪开视线,他仿佛已经神游天外,目光怔怔地和邓明姜对视。他眼里的泪水还在往外流,泪痕交错地淌过那张白皙的脸,在圆润的下巴上汇聚,一滴滴地落入衣领里。邓明姜咳嗽一声。季初燕没有反应。安静片刻,邓明姜抬手冲着季初燕打了一个响指。啪的一声,唤回了季初燕的些许神志,他涣散的眼里逐渐有了焦点。邓明姜伸出食指,指向门外:“麻烦回避一下。”季初燕愣了半天,蓦地慌乱起来,他双手无措地在裤子两侧擦了擦,嘴里哦了一声:“对、对不起。”模样看着有些可怜。邓明姜面不改色,依然指着门外。季初燕赶紧转身出去了,顺带帮他关上了门。-江瑞只在工地上呆了三天就走,还真是如他所说的做做样子,一天都不愿多呆,剩下季初燕继续在工地上受苦。到了九月下旬,天气突然转凉,一场大雨说来就来,大家纷纷换上秋衣,只有邓明姜还穿着夏天的短袖,光着膀子一副不怕冷的模样。为了避免安全隐患和质量隐患,工地在下雨天一般不开工,雨连着下了几天,邓明姜和工友们也在宿舍里躺了几天。大家闲来无事,和隔壁两个宿舍的人凑了两桌麻将,麻将是一个工友自己带的,粗制滥造,只有大拇指的长度,往桌上铺开一张不用的旧床单,四个人拿着小板凳分别往四边一坐,一桌简陋的麻将就凑齐了。两桌麻将只有八个人打,却围了十几个人看,站着的、坐着的、靠着的,一群吞云吐雾的大老爷们把一件宿舍挤得满满当当。邓明姜躺在**,难得没有抽烟,只是在闭眼养神。刚从麻将桌上下来的文四顺坐到他的床尾,拿出一根红河放到他鼻下左右晃了晃:“抽吗?”邓明姜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不抽。”“戒了?”文四顺反手把烟放进自己嘴里,打火机啪嗒一下,宿舍里多了一个吞云吐雾的大老爷们。“不是。”邓明姜眉心微蹙,烦躁肉眼可见,“打算趁这几天回家一趟。”文四顺问:“回家干什么?”“拿衣服。”邓明姜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短袖,“再穿下去的话,迟早冻死。”文四顺噗嗤一笑:“别的不说,你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对了,你妈现在怎么样了?”邓明姜瞬间没了声音,他掀开眼皮子看向文四顺,又很快闭上眼睛,在睁眼闭眼的两秒间,他眼底似乎有情绪浮动。但转瞬即逝,文四顺没能捕捉。邓明姜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被压着的手搭向上面的胳膊,手指往里扣了扣,像是自我拥抱的姿势,也是缺少安全感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平静的声音传出:“老样子,这辈子就这样了。”文四顺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他和邓明姜在前年就认识了,带着邓明姜跟过不少工地,在这个宿舍的十多人里,他是唯一一个大概知道邓明姜家庭情况的人。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宿舍里的其他人并未注意到这个小角落,仍在热火朝天地打麻将和看打麻将,麻将碰撞声和时不时乍响的惊呼声充斥了整个宿舍,要是有人进来,估计会以为自己进了哪个菜市场。不知道谁先提起小少爷,渐渐有人聊了起来。“小季少爷最近精神很差啊,我上次看到他都被他的黑眼圈吓了一跳。”“可能江总走后让他不习惯吧,江总来的那几天,他俩走哪儿都在一起,这下身边少了个人,没精神很正常。”“我怎么觉得那小两口吵架了?”许贵的声音夹在其中,还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别看他们那几天一直在一起,但后面几天气氛明显不对嘛,我媳妇和我闹别扭的时候就跟小季少爷一模一样,表面上看着没啥,实际上跟我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可惜没人在意许贵的话,都在笑他:“你快得了吧,你和你媳妇三天两头为了钱和小事吵架,闹别扭正常得很,人家小季少爷和江总要什么有什么,用得着闹别扭吗?”许贵想了想:“也是哈。”正说着,敲门声突然响起。许贵抬头喊道:“直接进来,敲什么门啊。”敲门声顿了顿,过了两秒,又响起了。“进来!”许贵喊了半天,一个老实人都喊出脾气了,起身走了过去,一把将门扯开:“都说了直接进来——”话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大家好奇地转头看去,看到门外站了一个穿着湖蓝色厚毛衣的青年,头发微卷,皮肤白皙,手里杵着一把还在淌水的纯黑色直柄雨伞,身后是淅淅沥沥的雨幕。刹那间,整个宿舍都安静了,坐在桌前的人连麻将也没打了。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小季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