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季初燕拿了奖,还被表演者们拉去合照。同行的人都惊呆了,连烧烤都不吃了, 纷纷围过来看酒店发的券。“两个晚上还带私汤, 酒店真是大方!”“有效期才三个月?感觉有点短。”“那得赶紧用了才行。”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很快, 话题转移到了季初燕身上。“小季, 真是看不出来啊, 你以前学过跳舞吗?”季初燕已经坐回椅子上, 手里拿着邓明姜刚烤好的一串掌中宝,他说:“我大一就进了舞蹈社, 跟着学长学姐们跳了两年。”“等等!”有过下午一起选泳裤交情的一个男员工开口, “你不是在工地上搬砖吗?怎么又在上学了?”季初燕说:“我也在上学。”“那你还出来搬砖?你学不上啦?”“现在不是放寒假吗?我过来实习。”“你在哪儿实习?”“江南里后头那块地, 要动工了,后面我会经常过来。”“噢, 那里啊。”男员工说完便没再问了,他之前看季初燕行为乖张且穿的衣服不便宜,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来县城走亲戚, 下午季初燕说自己在工地上干活,他还不信, 可现在季初燕一本正经的表情不像在撒谎。所以不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而是刚上大学就要自食其力打工挣钱的普通人家的孩子。在场除了当老板的何寒以及在备考的邓明姜和朱小爱外, 哪个不是打工人?大家瞬间代入自己,也同情起这个才二十岁就要上工地干活的小弟弟。男员工走到季初燕身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语重心长地说:“都会过去的。”季初燕正在吃掌中宝,莫名其妙地回头。男员工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季初燕:“……”他感觉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算了。这个时候也不好解释。烧烤晚会散场已是晚上十一点, 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季初燕喝了一瓶多的啤酒,醉得走起路来歪歪扭扭。邓明姜拉他站直好几次,他都跟没骨头似的往邓明姜身上靠。“站好。”邓明姜说。“哎呀。”季初燕歪着脑袋,嬉皮笑脸,“我没力气,站不好了。”邓明姜索性停下脚步。季初燕见状,立即抱住邓明姜的胳膊往对方身上爬,但他的确没什么力气,即便邓明姜站着没动,他爬了半天也没能爬上去。最后被邓明姜一把扯开:“有人来了。”一对情侣从他们身旁经过,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当是邓明姜在拉醉鬼朋友。季初燕安分了一会儿,等情侣走远,他又闹腾起来。“我们不是确定关系了吗?有人来就来呗,你怕什么?”季初燕仰起一张通红的脸,不高兴地说。邓明姜拎着他的衣领,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往前走。“邓明姜。”季初燕喊,“你说话啊。”终于来到房间门外,邓明姜摸出房卡开门,拎着季初燕进去后,他一边关门一边说:“以防万一,还是注意些好。”“什么万一?哪些万一?”季初燕不依不饶地问。邓明姜低头看他:“传进别人耳朵里的万一。”季初燕一副横眉竖眼的样子,看着更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是要和我搞地下情?我们只恋爱不公开?”邓明姜把人拖到床前坐下,蹲下身给人脱鞋。拿来拖鞋放到季初燕的脚边后,他才嗯了一声。季初燕猛吸口气,声音一下子抖了起来:“邓明姜,你什么意思啊?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时候,我就那么上不得台面吗?”邓明姜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搭着膝盖,他抬头和季初燕对视。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酒还是刚刚气的,季初燕眼眶泛红,里面笼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他咬着下唇,脸上尽是不甘的表情。“万一传到你姐姐耳朵里了,你怎么跟她们解释?”邓明姜不慌不忙地开口,“我没有江瑞那样的家世,也没有江瑞那样的学历和工作。”话音未落,季初燕眼睛一酸,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他弯腰拉起邓明姜的手:“邓明姜,对不起,我之前……”结巴半天,也没能把剩下的话说出来。那件事像是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刺,根本拔不出来,可每次咽口水都能感觉到刺的存在。如果时间倒流就好了。他宁愿当个哑巴也不要说那些话。“我不介意让我姐姐知道,我爸妈知道都行,我的生活我自己过,他们的看法没有我自己的感受重要。”季初燕流着泪说,“而且你真的很好,邓明姜,你比江瑞好多了,你只是在有些时候没那么幸运罢了,我经常在想,还好我遇到了你,如果我没有喜欢上你,我还在和江瑞纠缠,我不知道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我没有大家庭,也没有小家庭,可能生活在一滩烂泥里,拔不出身,每天都是煎熬。”他的身体从**滑下,蹲到地上,伸手抱住邓明姜。“对不起。”他说,“之前伤害了你,我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在想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就好了。”邓明姜叹气,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没有怪你。”“我怪我自己。”季初燕太难受了,堵在胸口的闷气变成眼泪发泄出来,“如果我没有对二姐说那些话就好了。”这天晚上,两人依然挤在一张**睡。季初燕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回到初秋的九月,他因赶走了他爸总经办里的那个女人而被他爸丢到工地上,但他没有结识邓明姜,他发现江瑞劈腿后开始和江瑞纠缠,先是要求江瑞断开那些联系,后是忍受不了江瑞的欺骗开始大吵大闹,他硬生生地被江瑞磨成了敏感多疑、情绪不稳、疯疯癫癫的性格,可他没有退路,他爸妈都不着家,两个姐姐婚姻幸福,得罪过他和被他得罪的人有无数个,都等着看他婚姻破裂、看他的笑话,他独自强撑着,为了一点可怜的面子。整个梦走马观花,很多细节来不及展现,可整条故事线又无比清晰地从季初燕的意识里闪过。那种压抑、痛苦、麻木的感觉几乎深入骨髓。季初燕睁开眼睛,心跳极快,有那么一瞬,他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温和的阳光穿过薄薄的窗纱,室内半亮不亮。季初燕抬头看到邓明姜的脸,对方还在睡,眼皮轻轻搭着,眼睫很长、又密,没有表情的脸和平时一样,即便闭着眼睛也有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冷漠。他回想起刚刚的梦。梦里全是江瑞,没有一点邓明姜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种梦,可能是昨晚邓明姜提到了江瑞,也可能是江瑞的所作所为已经成了他之前的心理阴影。还好是梦。季初燕把脸贴到邓明姜的胸口上,听着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怦怦跳动,他呼吸渐缓,仿佛终于活了过来。他无数次地感到庆幸,他遇到了邓明姜,否则他的人生真的会像梦中那样变成一滩烂泥。搭在他腰间的手动了一下,抬上去揉他头发:“怎么了?”季初燕抬头看去,邓明姜仍旧两眼紧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他凑上去亲了亲邓明姜的嘴唇:“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他以为邓明姜会像以往一样嗯上一声就不说话了,没想到邓明姜问了一句:“什么噩梦?”季初燕心里一喜,一时宛若有春风拂过,原本干涸的土地里钻出无数朵鲜艳的小花。有几秒里,他感动得几乎落泪。“我梦到我和你没有相识,我和江瑞也没有取消婚约,我看着他劈腿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后面他连谎话都懒得说了,我就和他吵架,但吵不过他,我每天都哭,哭得眼睛都肿了。”季初燕闭了闭眼,不想再回忆那个压抑的梦。邓明姜的手绕过他的耳朵,指尖搭到了他的眼睛上。“梦都和现实相反,你和江瑞已经没有瓜葛了。”“嗯。”季初燕拿下邓明姜的手,放在嘴边,没舍得咬,只用牙齿轻轻地磨。“不过你梦里的有一点和现实相同。”季初燕抬头:“哪一点?”“爱哭鼻子。”邓明姜趁机捏了下他的鼻子,“就算没有江瑞,你也天天哭。”“……”季初燕气得翻爬起来,扑到邓明姜身上,“我哭还不是因为谁?都是被你气的,你太气人了,我又坐动车又转大巴地跑来找你,可你连你的家门都不让我进,下那么大的雪还让我自己去找宾馆,你的心就是石头做的!”说完,拿起自己的枕头去砸邓明姜。邓明姜抬手挡在身前:“别闹了。”“我就闹,我就闹。”季初燕岔开双腿骑在邓明姜身上,气急败坏地吼,“邓明姜,我要挖开你的心看看是不是石头做的!”话刚说完,手腕就被拉住。邓明姜将他往下一拽,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抬头吻住了那张合不上的嘴。然后,室内安静了。邓明姜的耳朵也终于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