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一晃过完, 离开学只有两天的时候,季初燕不得不走了。冬天过去,春天来得特别快。四月, 邓明姜还是去了a市一趟, 他去考试,考点在距离季初燕学校不远的一所高中里, 季初燕周末没有回去, 周五晚上便开车去高铁站接他。两人订了高中附近的一家酒店, 把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里, 又去了旁边的步行街吃饭。季初燕的高兴全部写在脸上,他问邓明姜:“你什么时候回缘河?”邓明姜说:“买了明天下午的票。”“这么快啊?”季初燕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邓明姜说:“我们上周末才见过。”“……”季初燕无语, 用筷子戳了戳饭, “你真是一点都体会不到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邓明姜平静地说:“我每天早中晚都要在微信上给你打卡,虽然我们分隔两地, 但是我每天跟你说的话比跟我妈说的话还多。”季初燕听高兴了:“有什么问题吗?热恋期的情侣不都这样吗?”邓明姜夹了一片鱼给他:“吃。”叽叽喳喳说着话的季初燕终于闭嘴。小别胜新婚这句话完全在季初燕身上体现出来了,两人吃完饭后才散了一条街的步,季初燕就急吼吼地拉着邓明姜回酒店了。在电梯上, 又想起什么,于是两人出了酒店, 进了酒店楼下的一家**店。季初燕还是感觉酒店里的东西没那么合适,邓明姜戴着不舒服, 他被戳着也不舒服,得自己亲自挑一下才行。他在店里挑,邓明姜揣着手在门口等着。等了几分钟, 邓明姜看到街上走来的两个人,他喊了一声季初燕。季初燕头也没回, 看得格外认真:“怎么了?”“有熟人。”“谁啊?”邓明姜没来得及回答,只见其中一人在树下停住脚步,另外一人说完话后,转身直奔他所在的店。刚好季初燕选了东西让老板结账,扭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还真是老熟人。江瑞也是临时过来买些东西,树下站着他临时约的人,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季初燕了,不是他不想见,而是季初燕的两个姐姐太难缠,通过人脉对他进行打压,他在工作上应付得精疲力竭,慢慢地也就消了对季初燕的最后一点心思。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店里遇到季初燕。震惊的表情在他脸上持续了足足半分钟,直到老板的声音响起:“帅哥,三百六十三。”说完,还把打包好的东西往季初燕面前递了递。江瑞的目光落到那袋东西上,他沉默了。季初燕反应过来,拿手机扫了二维码结账,提起东西往外走,从江瑞身旁路过时,被江瑞伸手拦住。“这么快就找到新人了?”江瑞脸部的肌肉都在轻颤,他阴霾的视线恨不得把那袋东西盯透。季初燕不想被江瑞的手碰到,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他顺着邓明姜的目光看到了树下等待的人。“哪儿有你快?”季初燕对江瑞只剩讨厌,说起话来夹枪带棍,“那都是你换的第几十个了?”江瑞一噎。“江瑞,你来错地方了。”季初燕一本正经地说,“你该去医院检查身体,万一有病,也好早点治疗。”江瑞的脸色极为难看,震惊、诧异以及深深的不可思议全在他的眼里交织,他说:“季初燕,这才多久,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以前你不会说这些话。”季初燕想也不想地说:“以前太给你脸了,才让你顺着杆子往上爬。”江瑞一脸木讷,还要开口。但季初燕不想再和他耗下去了,一天的好心情全毁在了这人身上,他厉声说:“让开,你挡着我的路了。”“不是,季初燕……”江瑞想拉季初燕的衣服,可手还没碰上去,就被一只从旁伸来的手猛地抓住。那只手的力道极大,五指跟钳子似的扣在江瑞的手腕上,往旁一掰。江瑞发出一声惨叫,两眼发红地看向旁人。邓明姜没什么表情地说:“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你他妈谁啊?”江瑞怒道,吼完过后,他陡然意识到什么,目光在季初燕和邓明姜之间飞快地转了一圈,又落到季初燕提着的袋子上,“你们……”他深吸口气,也在这一刻认出了邓明姜。是工地上的那个人。是那个工人。所以季初燕找的新人是那个工人?此时此刻,江瑞内心的五彩纷呈全部表现在了脸上,他的表情相当精彩,短短几秒钟内换了好几副模样,最后定格在了不可置信上。“季初燕,这就是你找的新人?你的眼光掉到地底下了吗?连一个工人都能瞧上?”江瑞气得直笑。季初燕听了这话,脸色黑得吓人,一脚踩到江瑞的脚背上。他踩的极为用力,江瑞又是一声惨叫。坐在收银台后面的老板被他们吓得够呛,连声音都不敢出,也不敢让他们出去,全程假装玩手机。江瑞的脸阵青阵白,呲牙咧嘴地瞪着季初燕:“你……”话没出口,手腕上又是一阵剧痛,邓明姜几乎把他的手扭到了肩膀后面。刚才的话让季初燕气急败坏,却似乎没对邓明姜造成分毫伤害,他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江总,小季少爷宁愿和我一个工人在一起也要甩掉你,可想而知你有多人渣。”邓明姜把手往旁一扔,“滚吧,别来丢人现眼。”江瑞踉踉跄跄地后退,脸上乌云密布,眼神阴鸷地仿佛要吃人一般。他何曾在邓明姜这种人身上受到过如此侮辱?去年在工地上那几天,连杨健康都每天对他点头哈腰,若是在工作场合上,邓明姜这种人甚至不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然而眼下他孤身一人,邓明姜往店门口一杵,像一座越不过的大山,他根本无法与之匹敌。挣扎半晌,眼见邓明姜要抬脚走过来,他赶紧灰溜溜地跑了。季初燕还在生气,不断咒骂江瑞,回到酒店房间,他把袋子往**一扔,气道:“江瑞跟坨狗屎一样,粘上他浑身都臭。”邓明姜走过去捏他的脸:“没事。”季初燕立即伸手抱住邓明姜的腰,在他腹前蹭了蹭:“江瑞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了,他的学历都是用钱买的,要不是他爸妈有钱,他也混不到今天的地步,而且他爸妈挣的钱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钱。”邓明姜揉他头发。季初燕骂了半天才勉强消气,他起身亲邓明姜的下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路远着呢,我们和他走着瞧。”邓明姜说了声好。季初燕不由得感慨,他男朋友真是情绪稳定,还不记仇,他得多向他男朋友学习,免得老是被那些小丑影响心情。第二天还要考试,季初燕没敢和邓明姜闹太晚,两人十二点没到就上床睡觉了。邓明姜考试的那所高中里种了很多樱花树,四月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一片粉色看得人心情美好。春风吹过,樱花簌簌地落。白天邓明姜考试,季初燕坐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晒太阳,晚上两人在酒店附近的步行街上闲逛。转眼到了周日晚上,季初燕开车把邓明姜送到高铁站。离别时分,季初燕心里装满了难过和不舍,却还要在面上假装轻松,他对邓明姜说:“你好好准备考试,我有空再去找你。”邓明姜说好,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小邓哥。”季初燕可怜巴巴地喊。邓明姜倾身过去。季初燕以为对方要亲自己的嘴,闭了闭眼,结果柔软的触感从额上传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亲嘴太多次却是第一次亲额头的缘故,季初燕愣了两秒后,火烧感瞬间爬上脸颊。他的心脏开始狂跳。从未有过的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爬上了顶峰。邓明姜的唇在他的额头上贴了片刻,拉开距离后说:“你也是,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季初燕不想哭的,可听完邓明姜的话,眼睛还是不受控地一酸。考试成绩在四十天后出来,邓明姜四门全过,第二次考试在十月,他依然报考四门。第二年四月,邓明姜考完试后,季初燕也停课了,他跟着邓明姜回了缘河,邓明姜继续备考,他在工地上实习。不过实习到一半,季初燕放弃了,他每天在平板上涂涂画画,还请了一个老师,每天上两三个小时的课。第二年夏末,邓明姜拿到了自考本科的学历,他在初秋报考了b市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十二月初试、次年四月复试,然后收到录取通知书。这一过程快得仿佛坐了火箭一般。宋娅在缘河适应良好,有朋友和亲戚照顾,她选择留在缘河,而邓明姜在九月去了b市的学校报道。没过两天,刚拿到毕业证的季初燕也搬来了b市。季初燕在b市买了房子,就在邓明姜的学校附近,他没像之前说的那样让他爸建一个分公司给他管理,而是天天宅在家里画画,家里的公司有两个姐姐撑着,担子落不到他肩上。毕业这年,邓明姜和学校里的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开始创业。创业很辛苦,每天和时间赛跑,邓明姜早出晚归,有时候连着几天睡在公司里,出差更是常有的事。熬到公司创立的第四年,一切终于步上正轨。这年夏天,季初兰来b市看他们,三人去一家私家菜馆吃饭,还牵了一条狗。见季初燕抱着一只博美张口闭口地喊女儿,季初兰的表情别提有多精彩,她手里的茶杯都险些没能握住。“你够了,管狗叫女儿。”“它的名字就是女儿,我不叫女儿叫什么?”季初燕说。季初兰:“……”好名字。正想着,打完电话的邓明姜从外面进来,摸了摸季初燕怀里的狗头:“女儿真乖。”女儿:“汪汪——”季初兰:“……”她无语望天。吃完饭,季初兰的司机已经在外面的车里等着了,他们今晚就要回a市。季初燕抱着女儿去找车,季初兰和邓明姜在菜馆门外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难怪以前追你的女生那么多,你一个都不接受,原来你喜欢男生。”季初兰仰头看着天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觉得神奇、诧异、像在演电视剧一样。如果以前喜欢邓明姜的那些人知道邓明姜和她弟弟在一起了,估计反应比她还大。因为邓明姜真的很不像同性恋,也不像异性恋。他像无性恋。“可能吧。”邓明姜从兜里摸出两颗陈皮糖,把一颗地给季初兰,“不过在和季初燕确定关系之前,我也没喜欢过哪个男的。”季初兰接过陈皮糖,抬了抬眼:“你现在不抽烟了?”几年前在工地上见面,邓明姜身上都是烟味,她记得很清楚。“中间戒过几年,毕业后需要应酬,不得不抽,但抽得少。”邓明姜捏着陈皮糖的包装,扬了扬手,“你弟弟给的,挺管用的。”季初兰只是笑。陈皮糖在她嘴里融化,酸味退去后,她尝到了甜味。他们那对貌合神离的父母终于在今年商量离婚了,不知道他们的分开会对家庭、对公司造成怎样的影响,只要不再影响到季初燕就好。还好季初燕也有自己的小家庭了。“对了。”季初兰想起件事,“江瑞他爸妈进去了,江瑞也在被查,这件事和你有关吗?”邓明姜没有否认:“嗯。”季初兰说:“你倒是厉害,人在b市,手还能伸到a市。”邓明姜没说什么。他心想举报只需要互联网就行了,连b市飞a市的飞机票都不用买,不过取证的过程有些艰难,好在举报成功了。还有曾经像噩梦一样缠着他的那些人,一部分进去了,一部分还在外面,未来几十年,他可以慢慢找他们算账。一道车喇叭声响起,季初燕开着车驶来。把季初兰送上车后,邓明姜坐进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你们在说什么呢?”季初燕转着方向盘问。“说你。”邓明姜仰头闭目。“靠,说我干嘛?”季初燕一下子警惕起来,眯眼问道,“你们该不会在说我坏话吧?”“对。”邓明姜说,“说你太懒了,每次出去遛狗都是我捡狗屎。”“邓明姜!”季初燕气道,“你连这个都说,我又不是没捡过狗屎,刚才那坨狗屎就是我捡的!”邓明姜肩膀抖动,哈哈地笑了出来。季初燕气了一会儿,轻哼一声:“回家和你算账。”“嗯。”邓明姜说,“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