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夏的屋子就在陈明春的屋子隔壁, 但一间屋门朝里、一间屋门朝外,陈明夏回屋不得不绕上半圈。他屋子里的布局比陈明春的屋子里简陋很多,只有一张床以及床尾一个需要掀盖的木头柜子, 旁边是一个老式的木头衣架, 上面挂着几件用衣架撑着的夏衣,下面放了几双洗得干净的鞋。他屋子的面积不足六平米, 走动都要侧身, 平时除了睡觉外基本上不在屋子里呆着。陈明夏换了汗衫和短裤, 躺到**, 拉过被子的一角盖过腹部。梨花村在山里,昼夜温差大, 晚上即便不吹风扇也没什么, 可到早上就遭不住了, 五六点的时候,屋子里会热得跟蒸笼似的。还是得下山买一盏风扇备用, 正好陈明冬屋子里的风扇不知道吹了多久,转起来时嘎吱嘎吱地响,可以买一盏新的和他换换。陈明夏关了屋子里的灯, 双手枕在脑后,睁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脑子里又开始想他哥和云予的事。他倒不好奇他哥和云予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担心云予为此对他家产生偏见。毕竟云予是从外面来的大老板, 今后要在村里呆很长时间,也会和村里的人产生利益往来,不管从哪方面来说, 他都不想得罪云予。还好云予并未对他家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只是不太喜欢他一个人而已。想着想着, 困意来袭。陈明夏合上眼皮,翻了个身,正要入睡,隔着一面薄薄的墙,他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咳嗽声。比刚才激烈很多。陈明夏皱了皱眉,没有理会。不多时,隔壁房间又传来隐约的开门声和关门声,应该是云予朝堂屋来了,堂屋的门没关,灯也开着。陈明夏听到了云予进来的脚步声,很轻,但还是在静谧的空气中被他捕捉到了。陈明夏想着云予对这里的环境不熟,估计要用上一些时间才能洗漱完,他没急着睡觉,等云予洗漱完了再睡也不迟。然而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外面堂屋传来关灯和关门的声音。陈明夏摸到放在另一边枕头下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半了。他放下手机,继续等。又等了五分钟左右,还是没等到外面传来任何动静。陈明夏纠结半天,决定掀被起床,他穿上拖鞋走到门前,打开门闩,只见亮着灯的堂屋里没有一个人,他放在八仙桌旁的两壶热水倒是没了。走出堂屋,便看到院子一角站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正是云予。云予没穿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衣,背对着陈明夏,捂着嘴巴小声咳嗽。夜风呼呼地吹,云予的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跑。陈明夏喊道:“云老板。”他的声音显然又把云予吓了一跳,顿时一个激灵,险些从原地蹦起来。云予猛地转身,在从堂屋里洒出来的微弱光线下看清了陈明夏的脸,这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不过一双凤眼依然睁得很圆,惧意全在脸上浮现。陈明夏看看云予脚边。云予自己带了毛巾、牙刷和盆子等东西,应该是刚洗完,所有东西都放在盆子里,他的裤腿卷起一截,拖鞋前有着一摊明显的水迹。陈明夏突然发现云予不是只有脸白,而是浑身都白,露出来的一截小腿以及穿在拖鞋里的脚趾也白得连浓稠的夜色都遮盖不住。他很快收回目光,开口:“云老板,我听你一直在咳嗽,我卧室里有感冒冲剂,要不要给你泡一碗?”“不用,谢谢。”云予客气地说,“我自己带了药品,需要的时候会用。”对方都这么说了,陈明夏没再自讨没趣,他知道云予不喜欢自己,也没有多和对方独处的打算。“你刚来我们家,对家里很多东西都不熟悉,有问题尽管找我们。”陈明夏说。云予点了点头:“谢谢。”陈明夏弯腰提起云予脚边的两个热水壶:“那我先进去了。”转身走了一段路,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云予的喊声:“小兄弟。”陈明夏闻声回头。云予脸上有着尴尬,他似乎挣扎了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说:“我想借你们家的卫生间一用。”“可以,随便用。”陈明夏指了指房子左边,“我之前跟你说过,在那边,直走就行。”云予抿了抿唇,既不说话,也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陈明夏不解地和他对视片刻,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分钟后,陈明夏守在厕所门口,一门之隔的里面,云予在上厕所。家里的厕所没来得及修,还是旱厕,冬天还好,一到夏天,那味道能飘得满院子都是,打开门,里面一群绿头苍蝇嗡嗡地打着转。陈简云勤快,每天定时定点地冲水,厕所里除了臭点外其他还好,只是云予从大城市来,几乎没用过旱厕,估计这趟回去会留下不少的心理阴影。“陈明夏?”云予的声音从厕所里传来。陈明夏立即将思绪一收,嗯了一声:“怎么了?云老板。”“没什么。”云予说完,停顿几秒,又说,“要麻烦你再等我一会儿了。”“没事,你慢慢来。”陈明夏说,随即拉来放在院子里的一张小板凳,就在厕所外面坐了下来。过了十多分钟,厕所里才有动静。“云老板。”陈明夏说,“冲水的桶在你右边,里面有瓢,你拿瓢舀两勺冲下去。”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后,云予把门打开,堂屋的光照不到这边,只能靠陈明夏的手机光照明。陈明夏把手机光对准云予脚前:“方便好了?”“好了。”云予脸上看不清表情,但声音里夹着几分尴尬,“谢谢。”“客气了。”陈明夏起身把小板凳往旁一踢,侧身让云予走前面。两人在堂屋外分开。关上堂屋的灯和门,陈明夏的一颗心也稍稍落了下去,躺回**,闭眼一觉睡了过去。第二天起来,天光渐亮,天边泛着一层鱼肚白。山里不像城市里污染严重,哪怕只是早上,天空也呈现出一片漂亮的渐变色,金色的光和蓝色的天相互融合,中间挤出一条亮眼的分界线。这会儿已经开始热了,堂屋里的吊扇开着,嘎吱嘎吱地响,就像陈明冬屋子里的台式风扇一样。陈明夏洗漱完,和兄妹三人围坐在八仙桌前吃早饭。早饭是陈简云煮的一锅粥和蒸的包子,包子皮厚馅也多,馅料是陈简云自己拌的,少量腊肉和一堆豇豆,吃着很咸,需要就着稀饭和水一起吃。陈明冬端着碗筷往门外瞅:“那个云叔叔呢?他不和我们一起吃吗?”陈明夏说:“他和他团队的人一起吃,我们不用管他。”吃完早饭,陈简云收拾碗筷,陈明冬去放羊,陈明夏继续去田里割麦,兄妹几人各干各的。陈明夏把中午要吃的包子装好,和装了满壶的水一起放到背篓里,他背起背篓,脖子上搭了一条毛巾,戴着遮阳帽,刚走到篱笆外,陈简云从厨房出来喊道:“对了,二哥,你什么时候下山?我好把编好的竹篓收拾起来,你拿下山卖了。”“过两天吧。”陈明夏说,“先把地里的事忙完。”万一下雨,割麦的事又得耽搁。陈简云说了声好,钻回了厨房里。今天日头依然毒辣,陈明夏忙活了一个上午,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汗水浸进眼里,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把割好的麦子堆到一块儿,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水,坐到田埂边,从背篓里翻出水壶喝了一大口,又用水冲洗了下手。拿出包子刚咬上一口,对面田埂上忽然走来一行人。陈明夏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抬眼看去。正巧那行人中的云予也在扭头看他,两人视线对上,一瞬间里,陈明夏看清了云予眼里的打量和探究。没等他再看下去,云予不着痕迹地转开了目光。陈明夏没当回事,喝了口水后开始吃第二个包子。走在那行人最前面的人是田世强,他戴了一顶草帽,却仍旧热得汗流浃背,一边走一边回头跟云予说话,嘴巴张张合合,就没停下过。云予后面跟着吉东,吉东撑着一把太阳伞,伞面几乎倾斜到了云予的头顶上,再后面就是云予团队的另外两个人和几个村民。今天是云予团队工作的第一天,他们还要等第二批和第三批人进山,所以今天不做什么,只在村里村外闲逛,把前几趟过来没逛到的地方都逛上一遍。田世强为了给云予留下好印象,自然费心费力地带队和解说。逛了一个上午,他们每走一段路就会遇到在地里忙活的村民,田世强口干舌燥,顾不上打招呼,此时瞧见坐在对面田埂上的陈明夏,他倒是想起什么。“云老板,我不是跟你说我们村里有两兄弟都考上了大城市里的重点大学吗?就是陈家两兄弟,你借宿的那家。”田世强说着喊了一声陈二娃。陈明夏无语片刻,不得不起身朝他们点了点头。田世强扭头看向云予,嘿嘿笑道:“他是陈二娃陈明夏,你昨天也认识他了,他上面有个大他四岁的哥哥,叫陈明春,是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听到陈明春的名字,云予些微晃神,才说:“我知道,你昨天提过。”“哦哦,我都忘了。”田世强拍了下脑袋上的草帽,又摇了摇头说,“不过陈大娃那孩子不行,考上大学后连家都不回,尽想着怎么问父母要钱。”话音未落,云予的眉头皱了起来:“田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