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夏想走, 可听廖杰语气挺急,于是他倒了回去,但没坐着, 只是站着和廖杰对视。“什么正事?”“听说住你们家那个云老板要请客吃饭, 是不是真的啊?”陈明夏哪儿知道这个?他这几天为了父母的事焦眉愁眼,也没怎么跟村里的人说过话, 虽然他和云予有过一次深度交流, 但是也不可能在做那种事的时候聊请不请客的事。“不知道。”陈明夏回, “你问村长吧, 他应该清楚。”廖杰嘿嘿一笑:“我哪儿好意思问村长啊?我就是听了小道消息,所以过来跟你打听一下, 云老板不是住你家吗?你们平时总能说上一两句话吧?”陈明夏想了想说:“我可以帮你问问。”廖杰两眼一亮, 也从田埂上站了起来:“哥们, 你真够义气,谢谢了啊。”陈明夏问:“就问他请不请客?”“对, 问委婉点。”廖杰说,顺便解释了下,“这不是家里的活儿都忙完了嘛, 我估摸着过两天也要回县上开工了,如果云老板请客的话, 我再多留两天。”在村里请客可是一项大工程,买菜、做饭以及办席都要人手, 到时候不仅能混到一顿饭吃,还可能打个临工赚点钱用。云老板出手阔绰,在村里一天三百都抵得上在县上忙活两天了。廖杰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直响。陈明夏不知道廖杰在想什么, 他也懒得管,说了个行。正说着, 一辆车从不远处的路上驶过,汽车轮胎摩擦铺有碎石的泥土地面发出尖利的声音,吸引了周围田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廖杰。廖杰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那辆行驶缓慢的汽车,眼里的羡慕浓烈到几乎凝为实质。“有车真好,从县上来回方便多了,以后我有钱了,也买一辆车来开。”廖杰说。陈明夏回:“你不是有车吗?”“我有车?啥车?”廖杰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陈明夏在指他那辆摩托车,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我那辆破摩托能和人家的汽车比吗?”陈明夏平静地说:“都能往返县城。”廖杰:“……”倒也是这么个道理。廖杰感觉读了书还是不一样,不仅能说会道,而且遇事也比其他人淡定多了,不像他,刚刚恨不得把眼睛贴到人家云老板的汽车上。难怪村里的女人都喜欢找陈明夏。之前廖杰嫉妒陈明夏,总想找点什么把陈明夏比下去,可自从知道陈明夏也有个见不得光的相好后,他的想法就变了,像是遇到了和自己拴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又高兴又有些同病相怜的悲伤。他语重心长地说:“云老板可是大城市里来的有钱人,也是你走了狗屎运才碰到他住你家,平常有事没事多找人聊聊,打好关系,说不定你毕业了还要他帮你找工作。”陈明夏:“哦。”廖杰:“……”算了算了。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根本说不通。廖杰坐回田埂上,看着陈明夏拿起锄头接着干活,不由得摇头叹息。要是云老板住在他家,他肯定天天啥事不干、就围着云老板转,只要云老板愿意,他都能把洗脚水端到云老板床前。可惜啊,云老板住进了陈家。陈明夏跟木头疙瘩一样,捡着个宝当根草,都不知道利用一下。另一头的车上,云予找了个闷热的借口,刚摁下车窗,闷热的空气就迎头扑了个满脸。开车的吉东指了下方向盘下面:“小云总,车里开了空调。”云予哦了一声。吉东又说:“把窗关上更凉快。”“……”云予沉默片刻,回道,“我想吹会儿风。”吉东想说这么热的天,风也也是热的,开窗只会越吹越热,但转念想到这几天小云总的反常,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云予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窗外,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在地里忙碌的陈明夏。陈明夏背对着他,正拿着锄头在弯腰刨土,即便隔着一定距离,也能看清陈明夏宽阔的肩背以及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附近田里都有人在忙活,有男有女,有年长的有年轻的,路过的年轻女人都会歪头看上陈明夏的背影几眼,有的匆匆走过,也有的三两成群地站在田埂上,扯着嗓子喊陈明夏的名字。“陈明夏,陈明夏。”喊的女人目测年纪不大,把一头及腰的长发扎成马尾,她的声音跟黄鹂鸟叫似的,又脆又俏。陈明夏停下动作,抬头起身。女人欢喜极了,举高了手冲着陈明夏的方向挥了挥:“陈明夏,你过来一下,跟你说点事儿。”陈明夏不为所动,扶着锄头站在原地,似乎有些犹豫。另外两个女人见状,也加入了喊陈明夏的行列。“陈二娃,过来一下呗,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就是,快过来。”女人们的喊声不小,连喊带笑,连在开车的吉东都注意到了,迅速往车窗外瞥上一眼,顿时乐出了声。“这个陈家二娃还很受村里女人的欢迎啊,我看结了婚的和没结婚的都喜欢找他。”话音落下,却没人接话。车里除了吉东就是云予,然而云予始终望着陈明夏那边,俊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没听到吉东的声音一样。但吉东了解云予,他知道云予不仅听到了,还生气了。至于云予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吉东不清楚,他也莫名其妙,在他的印象中,小云总不是一个爱生气且会随便生气的人,今天是怎么了?“小云总?”吉东喊了一声。云予没有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把头转了回来,摁上车窗,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还有多久到?”吉东心里疑惑到了极点,第一次觉得小云总的心情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什么都不敢问,把疑惑压下,老实回答:“快了,田村长他们就在前头等我们。”云予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车子往前开了一截路,开过农田,道路变得顺畅一些。吉东悄悄瞟了云予一眼,只见云予单手撑着下巴,脸庞微斜地看着窗外,一副走神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吉东能察觉到,小云总的心情似乎比刚才更糟糕了。田里,陈明夏已经走到于翠面前,他的目光从已经开远的汽车上扫过,刚刚云予开了车窗,刚好和他对视上了。收回目光后,陈明夏问于翠:“什么事?”于翠今天穿了一条花裙子,年轻又有活力,她双手背在身后,用半调侃半抱怨的口吻说:“你也太磨蹭了,我们又不吃了你。”陈明夏抖了抖锄头上粘着的土,表情平淡:“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知道知道。”于翠把手从背后伸出,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她递给陈明夏,“喊了你好多次来我们家里喝绿豆粥,你偏不来,我和我嫂子只好给你送来啦。”旁边的黄恬笑道:“绿豆粥在上面,下面放了一堆冰块,有点沉。”陈明夏没接。于翠等了一会儿,又把保温桶往前递了递:“你愣着干什么?拿去呀,你不是还要回去干活吗?”黄恬也说:“你上次帮了我们的忙,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个你拿着,下次姐姐家里再做什么好吃的,就让小翠给你送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明夏只有接过,他把保温桶放进靠在田埂边的背篓里,对她们道了声谢。“回去后你拿个盆把绿豆粥装上,回头我去你家拿保温桶。”于翠说。陈明夏点了点头。等她们走后,陈明夏拎着锄头回到地里,陈明冬还蹲在原地,手里拿着装了种子的塑料袋,他贼眉鼠眼地看着于翠她们走远的方向,小声对陈明夏说了句:“哥,翠儿姐肯定喜欢你。”陈明夏睨他一眼:“你年纪轻轻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知道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陈明冬自信地说,“喜欢就是随时想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只要没看到那个人就失落,只要看到那个人就高兴,要是看到那个人和别人在一起就会吃醋。”陈明夏的眼神意味不明,低头看着自己弟弟:“你连吃醋都知道?”“我同桌喜欢我们班上的学习委员,上次他看到学习委员和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说话,气得午饭都没吃,一个人躲到树底下坐着,怎么叫他都不理我。”陈明冬一本正经地说,“这不就是吃醋吗?”陈明夏挖了一锄头土,只道:“好好读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陈明冬被扫了兴致,脸上笑容一垮,哦了一声,开始埋头干活。兄弟俩干到傍晚才披着一身霞光回家,陈简云带着陈简雨已经在做晚饭了,他们把东西放下,简单擦洗一番后换了身衣服。回到堂屋,还没瞧见云予的身影,以前这个时间点,云予都回来等着吃饭了。“哥。”陈明冬问陈明夏,“要不要去村长家里喊云叔叔一声?”陈明夏拍他脑袋:“我去吧,你把于翠她们给的绿豆粥倒盆里,用冷水冰着,再把保温桶洗好,有空还给她们。”“好。”陈明夏转身往堂屋外面走,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云予一个人慢吞吞地从田世强家的方向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