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果然下起了雨。还好表演在下雨之前结束, 兄妹三人都回来洗完澡了,才有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响起。陈明夏被留在了云予屋里,堂屋的门已被陈明冬从里锁上, 钥匙装在陈明夏的裤兜里, 那条换下来的裤子放在床尾的柜子上。陈明春屋里的床不大,两个人睡是睡得下, 就是有些挤了。床的一边靠着墙壁。虽然这间屋子铺了地砖, 但是墙壁没有粉刷, 和其他屋子一样还是灰扑扑的水泥墙, 之前陈明春为此找陈父陈母闹了很久,可惜陈父陈母一直没有答应粉刷墙壁, 陈明春只好自己想办法, 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堆报纸贴满了靠床的那面墙壁。几年过去, 贴在墙上的报纸变得陈旧,有些脱落下来, 又被陈简云用透明胶贴了回去。陈明夏侧身而睡,后背紧贴面上覆了一层层报纸和透明胶的墙。透明胶的表面很凉,没有被子的阻挡, 凉意穿过薄薄的汗衫布料,传递到他的皮肤上。陈明夏的双手无处安放, 只得抱在胸前。屋里很黑,窗帘遮挡了所有光线, 外面还在下雨,雨水时轻时重地落在屋檐上和地上,噼啪声响个不停。陈明夏看不到云予是侧躺还是仰躺, 雨声覆盖了一切,他连云予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不知道过了多久, 面前的云予翻了个身,紧接着,一双手无声无息地摸索过来。陈明夏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当视觉失去作用时,触觉会变得敏锐起来,他感受到了云予在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着自己,戳到了自己抱着的手臂上。很快,微凉的手指爬上手臂。陈明夏既没动弹也没说话,仿佛已经睡着。云予抓着他的手臂安静了一会儿,手继续往里伸来,慢慢地环在了他的腰上。随之贴来的是身体。云予的皮肤冰凉,可呼吸滚烫,呼出来的气息落在陈明夏的脖颈上,烫得好像都能冒出火星子一样。直到两人的身体很大程度地相贴,云予才停下来,用下巴在陈明夏的肩头上寻了一处位置。可惜陈明夏的双手抱在胸前,将云予推出了一定距离,云予的下巴搁不到他的颈窝里,只能勉强挨着肩头。后面没再有任何动静,似乎准备入睡。陈明夏在心里叹了口气,松开抱着的手,揽过云予的肩膀,将人搂入自己怀中。云予还没睡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醒着啊?”“嗯。”陈明夏将下巴抵在云予的脑袋上,手轻轻拍了两下对方的背,“明天还要早起,快睡吧。”云予的身体微僵,半晌才逐渐放松,他加大手上的力道,紧紧圈着陈明夏的腰。“你说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云予嗅着陈明夏身上明显的皂香问道。“明早吧。”陈明夏说,“一般下不了太久。”“你明早还要去捡板凳吗?”“嗯。”云予把自己身上的薄被往陈明夏身后拽了拽,他的脸埋进陈明夏的胸膛上,陈明夏体温偏高,身体里面犹如燃着一堆火,让他原本有些冰凉的手脚都变得暖和起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卯足了劲儿往屋檐上和地上砸,雨夹着风,打得树木摇晃不止。听着几乎填满整个世界的雨声,云予有了睡意,他抬头亲亲陈明夏的下巴:“晚安。”“嗯。”陈明夏拍他的背,“晚安。”-第二天一早,雨停了。这场雨带来了秋天的凉意、也驱散了夏天的炎热,领着大家奔向九月。外头的地面一片湿滑,经历一宿捶打的树木枝头还挂着水滴,若是一脚踹上去,能踹出一片稀里哗啦的水。陈明夏从云予**起来,穿着睡觉的衣服和云予一前一后地走出屋子。在院子里刷牙的陈明冬看到他们,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哥,云叔叔,你们……”“我昨晚在你云叔叔屋里睡的,堂屋的门关了,我没带钥匙。”陈明夏很淡定地说。陈明冬赶紧喝了口水把嘴里的泡沫漱掉,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把嘴后,一边在水龙头下冲洗牙刷和漱口杯一边说:“哥,你没带钥匙叫我就行了啊,我起来给你开门。”陈明夏说:“下次叫你。”“哦,好。”话题就此翻篇,只有陈明冬心里冒着疑惑。下次叫他是什么意思?这种事儿还有下次?九月一到,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紧迫起来,兄妹四人都面临开学,跟时间赛跑似的忙着家里和地里的活儿。与此同时,云予也很忙,甚至连着两三天没有回来,在山上和村里之间跑来回是一件既费时又费力的事,为了把时间用在刀刃上,云予不得不跟着田世强和吉东在山上暂住下来。时间一晃接近九月中旬。陈明夏学校的报道时间是九月十五号,他得提前两天过去,免得在路上出了意外耽误时间。在他收拾行李期间,弟弟妹妹们已经开学,有他在家里照料,陈明冬和带着陈简雨的陈简云都住在学校,商量好等他走后再轮流回家照看鸡羊和家里的菜田。陈明夏在手机上买了从新乐县到a市的大巴车车票,时间是十三号下午一点,大巴车要开四个多小时,将近傍晚六点抵达a市。十二号这天是陈明夏在家里的最后一天,云予本要回来,却被山上的事拖住了脚步。陈明夏把家里的两只羊赶到山上,让两只羊自个儿吃草,而他挑了块大石头坐着休息。等了快一个小时,轮胎摩擦土地的声音传来,他循声看去,只见一辆车开了过来。车在不远处停下,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云予独自走了下来。陈明夏起身迎去。云予赶得急,连衣服都没换,在工地上穿梭半天,衣服上都是拍不干净的灰尘和泥土,头发上也沾了不少。陈明夏帮他拍了拍,没拍干净,就算了。“今天的工作忙完了吗?”陈明夏问。“忙完了,但也没忙完。”云予说,“只要工程没完,我的事就是堆着的。”陈明夏还是第一次看到处于工作状态中的云予,虽然衣服脏乱了些、模样狼狈了些,但是很新鲜、很精神,和他梦里整天围着他哥打转的时候截然不同。不过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做过关于云予和他哥的梦了。云予被陈明夏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手一直挠着头发,后面索性伸手抚上陈明夏的脸,让他的脑袋转向另一边。“我头发都是乱的,你别看我。”陈明夏偏过脑袋片刻,又顶着云予的力道把脑袋转了回去,嘴里吐出两个字:“就看。”“……”云予瞪圆眼睛,心想这居然是从陈明夏嘴里蹦出来的两个字!不会是他幻听了吧?事实证明,他没有幻听,陈明夏的嘴巴一张一合,又吐出一句:“你这样好看多了。”“……”云予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然后反应过来,脸上一垮,“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什么叫这样好看多了?这样是哪样?不洗头不换衣服吗?”陈明夏没有解释,扬了扬嘴角,眼中的笑意显而易见。云予的肚子里还揣着气,陡然对上陈明夏的目光,他霎时一愣,连生气都忘了,嘴角跟着翘了起来。“我跟田村长打过招呼了,等会儿我们开车回去,明天把你送到县上后,我再自己开车上山。”云予说。陈明夏指了下前面低头啃草的两只羊:“它们能上车吗?”云予这才注意到两只羊的存在,看看羊、又看看陈明夏,脸都黑了:“你到底是来接我下山还是来放羊的?”“都有。”陈明夏老实回答,但看云予脸色不对,他难得在这方面机敏一回,立马补充,“接你是主要,放羊是顺便。”云予呵呵一笑:“那我先开车下去,你自己慢慢带羊走下去好了。”陈明夏沉默下来。就在云予以为这根木头真要答应的时候,陈明夏忽然低头,表情极其认真地贴上了他的唇。贴了几秒,缓缓拉开距离。“云老板,把我的两只羊也带下去吧。”“……”两人分别坐在车子的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两只羊装在后座,一路上被颠得咩咩直叫,八条腿在座椅上胡踩乱踩。车子驶进村子,不出意外地又收获了一路人的目光。远远看到篱笆外面站着一个人,是于翠,正一脸急色地探着脑袋东张西望。等车停下,陈明夏开门下车,把后座上两只吓得瑟瑟发抖的羊拖了出来,转头发现于翠就在身后。“陈明夏,出事了!”陈明夏一边把两只羊往院子里赶一边问:“什么事?”“廖杰出事了,他和他表嫂……”于翠涨红着脸,声音卡了半天,实在说不出后面的话,最后只道,“现在他家里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你快去看看吧。”于翠知道最近陈明夏和廖杰走得比较近,出事后就赶紧跑来了。陈明夏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停好车下来的云予。显然云予也听到了于翠的话。两人对视一眼,都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