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 按门铃的人就是那个人,不是按外面门的门铃,而是按里面门的门铃。没等云永华反应过来, 云予抬脚就往玄关走去。云永华下意识地要抓云予的手, 却慢了一步,他的手在半空中抓了个空, 随即大声喊道:“把电话挂了, 把门窗锁死!”话音未落, 云予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玄关, 他冲过去扭开门把手。下一秒,湿漉漉的陈明夏出现在视线里。四目相对。无数情绪涌上心头, 云予鼻尖一酸, 竟在一时间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他甚至想不顾一切扑过去抱住陈明夏。但这不现实。被他爸看到了肯定会把账算到陈明夏头上。天知道云予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稳住站在原地的双脚,还没说话, 身后便响起了云永华的咆哮声。“你怎么进来的?你这叫私闯民宅,给我出去,不然我报警抓你!”说话间, 云永华也来到了玄关,他脚上穿着松软舒适的拖鞋, 也不知道怎么踩得震天响的,他怒不可遏地指着门外的陈明夏。陈明夏丝毫不怯, 还伸手拉过了云予的手腕,他冷静地说:“叔叔,我接云予走。”“走?走哪儿?”云永华骂, “这里就是他的家,你让他走哪儿?”“这里不是我的家。”云予看了眼跟过来的陈媛, 对云永华说,“连你的家也不是,户主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云永华:“……”陈媛憋笑,被云永华瞥上一眼,她赶紧咳嗽两声:“外面的雨好大,这个地方也不好打车,不然你们先进去坐坐,等车来了再走?”“走什么走?不准走!”云永华要被陈媛这番猪队友的话气跳脚了,急吼吼地又要抓云予的手。这次陈明夏的反应比云予还快,在云永华抬手之前,一把将云予拽到自己身旁,松开手后自然而然地搂上云予的腰。云永华瞪着云予腰间冒出来的那只手,眼里的火星子噼啪直响。“你休想把我儿子带走,你私闯我家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云永华扭头对阿姨喊,“报警,让警察来把他抓了!”阿姨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为难地在原地踌躇。“去啊!”云永华重复,“去报警啊!”“我来。”陈明夏开口。云永华瞪向陈明夏。陈明夏把背上的包放到脚边,从里摸出手机,他郑重其事地看着云永华说:“你私自囚禁云予,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这件事我也要找警察说清楚。”“……”云永华不可思议地抖了抖嘴唇,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我是他老子,我找他过来叫囚禁他?”“没有经过本人意愿而限制对方的人身自由,这种做法都叫囚禁,亲子之间的囚禁也是囚禁。”陈明夏很淡定地解释。云永华又开始哼哧哼哧地喘,胸膛剧烈起伏,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看得出来气得不轻。说来也是,他活了六十年,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什么样的奇葩事没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控诉他囚禁自己的亲儿子。简直荒谬!简直不可理喻!“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云永华看向云予,“你来说说,我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了吗?”云予回答:“限制了,而且是一个下午。”云永华:“……”在云永华暴怒的注视下,云予催促陈明夏:“报警吧,让警察来解决这件事。”陈明夏正要按通电话,云永华突然吼道:“滚滚滚,你俩都滚。”陈明夏立即收起手机:“谢谢叔叔。”云永华视他为无物,目光死死定在云予脸上,冷静下来后,一股名为失望的情绪克制不住地攀了上来,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和儿子会闹到这一步,他一直自以为是地认为他和儿子相处得还不错。“我是你爸,你为了他连你爸都不要了?”云予默默牵住陈明夏的手,他看着云永华说:“不管我今天是走是留,你都是我爸,我们的血缘关系谁都切不断,但你仔细想想,你以前是怎么对我的?”云永华十分不能理解:“我怎么对你?我给了你钱,给你提供了富足的生长环境,我对你差了吗?这世上多少人连饭都吃不起,可你锦衣玉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生中有大把的试错机会,我还要怎么对你?”“是啊,你给了我钱,所以我这几年来任劳任怨地工作,不也回报你了更多的钱吗?”云予说,“钱才是我们的沟通工具,在钱之外,我不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你也别来干涉我。”云永华表情愣愣,张了张嘴,许久才说一句:“你在怨我。”“我一直都在怨你。”云予很坦**地承认了,勾着嘴角,对云永华笑了笑,“很神奇的是,你到现在才发现,爸,你的眼里只有自己,你的自私自利,我算是领会到了。”说完,他看向陈媛:“我们就不进去坐了,你们吃饭去吧,不用管我们。”“啊?”突然被cue的陈媛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云予拉着陈明夏走进雨幕。云永华只是怔怔望着。雨依然很大,一把廉价的伞挡不住两个人,陈明夏把伞偏到云予头顶,但摸到云予另一边的手臂,衣服还是被打湿了。走到外面,他们遇到带了几个人匆匆赶来的保安。保安眼尖地注意到了陈明夏,尖着嗓子喊:“就是他!”几个人披着雨衣,唰唰围了过来。云予吓了一跳:“怎么了?”陈明夏说:“刚刚保安不让我进来,我翻门进来的。”云予:“……”憋了片刻,他又噗嗤一笑,捏了捏陈明夏的手臂。陈明夏低头看他:“笑什么?”“你做得很好。”虽然得到了云予的认可,但是几个凶神恶煞的保安并不打算放过他,把他和云予一起带回保安亭,听完云予的解释,保安又打电话到二十一栋确认。电话是陈媛接的,陈媛好声好气地讲了一下前因后果,说白了就是父子怄气,朋友担心才冲动之下做了这种事。挂了电话,保安的无语全写在脸上,叹着气说:“哥们,我理解你担心朋友的心情,但人家父子吵架能吵出什么来?你去了又没啥用。”陈明夏自知给人家添了乱,只是说着抱歉。“唉,算了算了。”保安说,“你们兄弟情深,我担心我媳妇的时候都没像你这样疯。”然后两人被放了。他们站在保安亭门口避雨,陈明夏拿手机打车。这里确实不好打车,等了两分钟还在呼唤车辆。云予穿在里面的单衣打湿了大半,再穿上外套不舒服,便把外套捆在腰间,他没什么精神地靠在陈明夏身上,脸颊贴着陈明夏的肩膀。陈明夏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的,本来不让云予碰他,可云予偏碰,加上这会儿云予也成了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他看了一眼云予的头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里面的保安歪着脑袋,一脸奇怪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另外几个保安都走了,监控前只剩原来的保安一个,他挠着下巴,在心里嘶了一声。这两人……真是兄弟吗?他和他媳妇都没这么黏糊。好不容易,车来了,陈明夏一手撑伞、一手揽着云予的肩膀,两人在雨幕里快速奔走。云予的裤腿和鞋都被打湿了,雨水浸到鞋子里面,估计袜子也是全湿。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可感受到陈明夏贴在自己肩膀上的力度以及掌心传来的温热,他心里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一般。两人湿漉漉地上了车,司机有些嫌弃,陈明夏像来时一样给了司机两百块钱的清理费。目的地是云予家,离这里有快一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喘了口气,云予才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陈明夏把背包放在脚边,从里面翻出他洗澡用的毛巾,因为才用过不久,毛巾还是湿的,被塑料袋装着。他把毛巾搭到云予脖子上:“擦擦头发。”云予听话地拽着毛巾擦头发。毛巾上有陈明夏身上的香皂味,很浓,云予觉得好闻,便把毛巾一端放到鼻前,用力嗅了两下。陈明夏重新拿出穿过的训练服擦自己的头发,同时回答:“你在微信上给我发了定位,我打车来的。”“你怎么找到栋数的?”“保安说的。”陈明夏实话实说,“我从定位上看不出你在哪一栋,问了保安才知道,如果我知道你在哪一栋的话,我应该不会让保安给你们打电话,会直接翻墙进去。”云予又笑,毛巾搭在他的头上,他歪头看着陈明夏,一双漂亮的凤眼里溢满笑意。“陈明夏。”云予说,“你真好,我都想不到你会来找我。”陈明夏心想,他原先也不打算来找云予。后来为什么改变主意呢?可能因为白云森。他总得做点什么彻底和关于白云森的过去划清界限,以前的他还有选择,自从他为了父母向云予妥协后,他眼前的路就只有一条了。云予就是他的路。至于其他的,他会一点一点地将其拔出。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他说:“我觉得你应该会希望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