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麒麟等上古神兽虽然久不出世,但依然被认为是万妖之祖。寻常妖怪看不出他们的“原形”,也都认为是自己修为不够。于是,段折锋和江辞月“表明身份”之后,在场妖族霎时间变了一个态度,毕恭毕敬地请两人进入海市。只不过,其他妖怪都信了,门口那两头犬妖却是灵智未开,只知道自己在江辞月身上闻到了人族修士的味道,就依旧紧盯着他,喉中发出威胁的呜呜声。段折锋瞥了一眼,冷淡道:“坐下。”威压之下,两只犬妖突然神情大变,极为惊恐地夹紧尾巴,蜷缩了起来。而江辞月嘴角微动,看着那只小凤凰也下意识地蹲坐了下来,就在段折锋的肩上张开嘴,哈赤哈赤呼气,只差没把舌头也吐出来。江辞月:“……”——小师弟到底是怎么养凤凰的!趁着还没人发现,江辞月伸出两指,合上了凤凰的鸟喙,低声道:“你是鸟,别学狗。”小凤凰似懂非懂,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対着江辞月摇起了尾巴……尾翎。他们终于得以进入海市,果真如狼妖所言,这里是妖怪的天下。一路行来,琳琅满目,都是妖族开设的店铺。其中有鲛人售卖鲛纱;有蜃精叫卖各色珍珠、海产;有沙虫千里迢迢来交易沙漠奇货;偶尔也能看见半妖在主持人、妖之间的交易,抽走足足二成利润,为交易作保。就连海市辽阔的建筑群本身,也是一名大妖催生珊瑚以形成的。三日之后,珊瑚就会耗尽法力而死,沉入河底化为鱼儿的养料。海市最中心的拍卖会场,便是大妖旗下产业,每年都要在此拍卖奇珍异宝,与会者都是匿名,因此颇受妖怪们欢迎。此时,那狼妖极为殷勤地给两人带路,沿路向两人介绍各种店铺。江辞月问:“可有售卖情报之所?”“这……”狼妖有点为难,借步到一旁才低声道,“本来是有的。但最近太多人来问鬼王的消息了,其中不乏人族修士,乃至于魔道之人。咱们这海市说小不小,但是说大也不大,哪里敢夹在这些大佬中间啊,索性关了了事。”江辞月:“这么说,你们确实有一点消息?”狼妖左右观望了一阵子,神神秘秘地说:“在这儿说不安全。两位大人真想知道,不如跟我来拍卖所的雅座,那儿安全,嘻嘻……”说是雅座安全,其实也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狼妖将人介绍来之后,可以吃点回扣罢了。手头拿了好处,这狼妖方才心满意足,向江辞月透露道:“据说鬼王是和北域的一位天魔合作,这才能脱困而出。说是天魔派来了一只凶兽穷奇,搅得天山上面不得安宁……”令人失望的是,这些消息都是他们已经知道的,看来対于鬼王可能的去向,黎国这里的妖族也不甚明了。江辞月又问道:“黎国皇帝,是不是那位少年登基的江虔?”“人皇帝好像是叫这个名儿。”狼妖答道。江辞月道:“人皇帝?什么意思?”狼妖笑答:“哎,因为人皇帝管人,妖皇帝管妖,两边互不相干,俺们妖怪才能在这个地盘上活的这么好。”江辞月一时惊住了,听狼妖的说法,黎国这片土地上,竟然由人、妖两位皇帝同时统治着?江辞月问:“那妖皇帝是哪一位?”狼妖听到问题,有模有样地対着皇宫方向拜了拜,然后才小声恭敬道:“自然是九尾天狐容璟陛下。”此时,江辞月还想进一步问问情况,但隔壁雅座突然来了人。这行人同样神神秘秘,为首的戴着帷帽,由数人众星拱月地伺候着落座,又有拍卖行的管事亲自送来瓜果点心,一看就知非富即贵。双方只隔着珊瑚装饰物,看上去典雅大方,然而隔音效果不敢恭维。江辞月怕漏了马脚,于是不再追问下去,而是摆摆手让狼妖先行离开了。至于段折锋——江辞月看了一眼,却见混账师弟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雅座上的拍卖物品名录,対正事漠不关心,葡萄倒是已经吃了好几个。发现江辞月看了过来,段折锋就闲闲地抬了下眼,漫不经心道:“酸,你不爱吃。”江辞月哭笑不得:“唉,算了,你坐着就行。”台下忽然锣鼓喧天,原来是海市拍卖会正式开始了。法术让整座楼内都陷入一时的寂静。天井之中,袅袅娜娜地降下一対鲛人,笑意盎然地宣布拍卖开始。这时如果从雅座中离开,就显得太过显眼,江辞月索性就和段折锋坐在一处,当作是增长见识了。两人同看一份名录,段折锋还剥了个葡萄喂给江辞月。“……”江辞月默默道,“别吃了,真的很酸。”段折锋大笑,凑过来吻了吻江辞月的唇瓣,调侃道:“嗯,我倒是觉得有点甜。”隔着珊瑚都能看到,隔壁雅座有人张望了一下这里,兴许是被笑声所打扰。江辞月耳尖通红,竖起名录挡在中间,含糊地低声道:“回去再说你。”千年蚌精所产黑珍珠、上古冉遗褪下的蛇蜕、木神句芒信物、南明离火一缕……随着拍卖物一件一件地展示、起拍、敲定,隔壁雅座却和这边一样毫无动静。直到台上展出一件东西时,江辞月忽而眼神一凝。只听管事介绍道:“此乃琉璃碧火宫灯,可以驱暑、辟邪、威慑鬼物,以虺骨为架、龙须为线、鲛纱为布料,用料极尽豪奢。最重要的是,此物乃先皇后专为怀月公主亲手所作,颇有纪念意义。只可惜,怀月公主早夭,先皇后也已故去,此灯是一位宫女收拾旧物时偷偷带了出来典当,辗转至此,才为各位所见。”这盏宫灯很好看,但也已经旧了。段折锋低声问:“认得?”江辞月轻轻点头:“我认得这盏灯……很小的时候见过。”段折锋笑了笑,从丝绸盒子里举起了玉牌——示意出价。海市拍卖行対于拍卖之物,都会设有底价和拍价,每一次竞拍无需客人报价,自动按拍价上涨。段折锋这边举了两次牌子之后,拍卖行中便没有什么人相争——因为这盏宫灯说来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作用,只不过対有些人来说意义非凡罢了。但他们没想到,两次叫价之后,隔壁雅座也突然举了牌子。隔着珊瑚,江辞月望了一眼,依旧看不见対方是什么人。他低声按着段折锋的手,摇头道:“不用非得买下来。重要的是回忆,不是那件东西。更何况……我修道已久,早已斩断凡尘,真的不必。”段折锋叹了口气,道:“要是真的不在意,怎么不把那只玩具丢了?”江辞月一愕。他年幼时离家,只抓着一只布老虎带走了,如今一直将它珍藏在书桌暗格里……但段折锋怎么会知道这个?段折锋又举了牌子,隔壁却好像和他杠上了一般,连举了两次。魔头终于是不耐烦了,叫来门口的小妖怪,说道:“你们这里可以以物易物吧?”小妖怪恭敬地说:“现在价格已经是一万三千枚灵石了。您要报什么东西,我们要先请鉴定师傅看过,然后给您一个准数,海市会以九成半的价格给您折算。请问您要出什么价?”段折锋伸出一根手指:“一座灵石矿。”“……”小妖怪张大了嘴半天忘了合上,傻乎乎地看着他。魔头嫌弃道:“要什么鉴定师傅,拿张地图来。”小妖怪终于懂了,连滚带爬地出了雅座,一路狂奔向台上。须臾,主持人听了小妖的低声报告,脸色都为之一变,匆匆忙忙地道:“対不住,各位,拍卖暂停,咱们有位客人出了一个小的们担待不起的价。”拍卖会场一时哗然。雅座内,江辞月大为恼怒,教训师弟道:“一盏宫灯,何至于此?你出整整一座灵石矿,太过铺张浪费了,我这就去把人叫回来。”段折锋懒洋洋的,一手支着下巴,听着小师兄的数落,好半晌才说:“一座灵石矿而已,我幽州多的是矿脉,也多的是‘好客’的‘本地妖怪’——要是他们真敢来魔域开采的话,我倒也想看看,敢偷走怀月公主的宫灯还拿来拍卖的,能是何等胆大包天之人?”江辞月:“……”这魔头真的太坏了。他哪是用灵石矿去换,他这是想要卖家的命。江辞月倏然站起身,一不小心连他们手上的捆仙索都在哗哗作响。小师兄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我现在就去收回报价!”话音未落,雅座的小门却被敲响了。段折锋依旧坐在椅子上不动,江辞月只得去应门。竟是隔壁雅座之人来敲门。因为顾及身份,江辞月一时没有将门打开,只淡淡问道:“有何贵干?”而门外听声音是个阴柔男子,他客客气气地双手奉上一份礼物,才道:“我是方才与二位出价之人,并不是想作意气之争,只是那盏宫灯是我家主人受人之托、非要拍下不可的重要之物。两位贵客既然能出的起一座灵石矿,想必也不是真的在意价格,我家主人有意一叙,看看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还请两位一定赏脸。”江辞月却不想节外生枝,但対方如此彬彬有礼,只好也将门打开,推辞了礼物,客气地拒绝道:“见面就不必了,这件宫灯我们可以出让。”谁知,他刚一开门,海灯的微光照亮面容的那一瞬间。门外的来者脸上瞬间显出惊讶、敬畏之色:“陛下?您怎么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