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他们的来客,自称他的主人也是为那盏琉璃碧火宫灯而来。江辞月运使法力去看,只见眼前的阴柔男人腮边有须、身后长尾——赫然是一头刚能化形的狐妖。这狐妖大惊失色地喊他:“陛下!您怎么亲自来了?”江辞月:“……”毫不夸张地说,江辞月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撒过什么慌,隐瞒身份进入海市之后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此刻还被人认错,该怎么办?江辞月脑海中霎时间一片空白,本能地回头去看段折锋。段折锋看小师兄那睁大了一圈的眼睛,就觉莞尔。他就从容不迫地走到门口,打量狐妖一眼后,也不答话,而是反问:“你是谁?”狐妖额上冒出冷汗,看了一眼段折锋也不认得,连忙噗通一声跪倒,头也不敢抬地说:“小的是狐王陛下身边的,名叫胡肆,经常在宫外当差的。”“哦?”段折锋反客为主,底气十足地质问他,“宫外当差,为什么来海市厮混?”狐妖的背后涔涔流汗,连忙解释道:“这也是狐王陛下的吩咐,小的什么也不知道。您要有什么问题,不如直接去问问陛下……”啪。段折锋听到这里,突然从指间击出一道法力,当场将这只小狐妖砸晕。江辞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段折锋道:“你还没想明白?隔壁那群神秘人就是狐王在微服私访,我们现在就走还来得及……”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但这狐妖肯定是把江辞月认成了黎国皇帝,还叫他去见一见隔壁微服私访的狐王。一旦两边见面,江辞月这个冒牌货肯定首先被揭穿,到时只要稍加调查,他们的真实身份在狐王面前恐怕也瞒不住。江辞月被认出来倒无关紧要,可段折锋是被他“抓获”的大魔头……在这徐州就是众矢之的。想到这里,江辞月恍如一个第一次逃课的小学生,慌得六神无主:“怎么办?该从哪里跑?不如我先去击碎结界,你从另一边——”“打住。”段折锋忍俊不禁,“我还没有慌,你怎么紧张成这样?只需跟着我,从后门悄悄离开就是了。”“喔……”江辞月怔然给他握住手。段折锋侧身笑道:“不要慌,江辞月,你越从容不迫,人家越不容易起疑心。”事实果真是段折锋的“逃课口诀”更加有用。只见他目中无人地走在前面,沿路守卫没一个敢来询问的。只有门口的管事笑眯眯地问:“拍卖会还未结束,两位贵客这就要离席了吗?”江辞月见状,手心都要冒出汗了,还好涵养功夫出色,暂时没有把慌张写在脸上。段折锋却只是“嗯”了一声,连个借口都懒得想,直接道:“有事先走,让开。”管事的连忙给他让开道,并恭敬地弯腰:“客官慢走……”江辞月:“……”离开戒备森严的拍卖会所,江辞月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段折锋笑道:“小师兄,你又没有杀人放火,到底怕什么?”江辞月垂头丧气:“但……我这辈子都没有像这样慌张过。”段折锋哑然失笑,戏谑道:“看来以后干坏事的时候,真不能带上你。不然一转头你说不定都已经弃暗投明了。”两人自然不知道,他们前脚刚刚离开,拍卖所中立刻就发生了变故。现场很快戒严,一队队人马快速涌入会场,开始挨个地排查。场中众人惊疑不定,还是站在场中央的管事依旧落落大方地解释道:“会场中来了可疑人员,竟敢冒充黎王陛下,我们正在搜查这个人。”排查之人并不粗暴,十分讲秩序地进行搜索,很快也将场下的骚乱平定下来。甚至有人向台上问道:“难道是鬼王混进来了?”管事笑容不变,答道:“现在尚未可知。不过请各位放心,鬼王刚刚脱困、十分虚弱,海市一定会全力保护诸位安全。”搜查很快遇到了麻烦,却不是江辞月真的被发现了,而是当时他们隔壁的雅座。有客人不服气地大声质问:“凭什么这个座位的人就不搜查?难不成贵宾就这样有特权?”海市的管事有些为难,周围的客人却纷纷鼓噪起来:“就是、就是!说好要保护我们安全的!”“难道你们和鬼王勾结在一起了?快打开门让我们看看!”……声音此起彼伏之际,雅座的小门真的被打开了,场下一时鸦雀无声。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一名身着华服、头戴珠冠的青年男子。此人玉树临风,面如冠玉,长眉英挺,双目却似秋水含波,眼尾是勾魂摄魄的一抹红。鼻若悬胆,双唇却丰润,唇角天生带笑。可以说既有男性的狂野之气,又兼有女子的妩媚之色。他在万众瞩目之中走了下来,似乎早已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从容不迫地说道:“说得不错,那就也搜查本王的地方吧。”底下终于有人失声道:“狐王陛下!”九尾狐王,容璟。据说是和黎王分治天下的一位大妖,更是整个海市的幕后靠山。没想到真是他微服私访,带着人悄悄进了拍卖行,还与江辞月看中了同一盏宫灯。高台之上,狐王容璟毫不避讳,目光扫视过全场。眼波横处,每个人都几乎觉得他向自己抛了个媚眼,台下不乏有人心猿意马,为狐王的魅色所折服。此刻,朱唇轻启,狐王的语调却是冷硬的:“没想到在我海市中,还有人胆敢冒充江虔,真是胆大包天。来人,传令下去,封锁整个海市,不准任何人、任何妖进出。”命令下达之后,整个海市都动**起来。……段折锋刚和江辞月回到客栈中,马上就得知了海市戒严的消息。江辞月分明没有做贼,但却分外心虚,将门窗完全紧闭之后,无助地踱步:“怎么办?”段折锋看他这副样子,不住地笑他:“我还没有慌,你慌什么?过来坐下,喝杯茶。”江辞月像个听话的乖孩子,坐在榻上之后,又接过茶杯,呆呆地抿了一口。接着,他只见段折锋忽然脱了外衣,一步步向他逼近过来。江辞月双眼微微瞪大,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倾了一些,有些惊慌地问:“你做什么?”段折锋一手支在床沿,阻止了他逃跑的冲动,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眯起眼仔细地打量江辞月片刻:“小师兄,他们把你错认成了黎王,看来你和他长得很像啊。”江辞月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兴许是他看错了。”“我倒不觉得是看错了。”段折锋似笑非笑道,“是你自己老实交代,还是等我‘刑讯逼供’一番再老实交代?”江辞月大为窘迫,低声道:“没有什么好交代的,都是我早已斩断的尘缘,不提也罢……”“喔。”段折锋凉凉地应了一声,接着突然抓着江辞月的脚踝,将他掀翻在榻上,“真的没有么?怀月小公主?”啪。江辞月手中的茶杯沿着床沿滚了下去。茶水在床褥上形成一滩深色的污渍。床帐层叠飘摇,遮掩住了里面模糊的动作,只听得细碎的锁链声。江辞月很快求了饶:“别……我老实交代。”段折锋十分失望:“小师兄,你这么快可不行,为什么不多嘴硬一会儿?我根本还没来得及逼供你。”江辞月恼羞成怒,低低叫道:“你根本就是想找借口胡来!”段折锋沉吟片刻,露出了魔头的笑容:“你说得不错,都已经胡来了,何必还找什么借口?”说罢,将床帐彻底扯下。很快,里头只传来江辞月被“逼供”的断续声音:“我会说的!别……呜,我什么都说……”这一次,段折锋胡来的不是很久,但是已经足够惹恼江辞月了。他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生气,还像当年般发出大师兄的控诉:“你太过分了,如今我们身在黎国隐姓埋名,说不定还在被通缉,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寻欢作乐……”段折锋沉思片刻,难得诚实地说:“大概是因为听见了‘怀月公主’的名号,我突然觉得很想强抢公主,做一回驸马。”江辞月半晌没有吱声。段折锋也不去掀开被子,只笑道:“说好的你什么都说呢?”江辞月回想起刚才屈辱的经历,不由又生了三分钟的闷气,好半天后才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当今黎王江虔就是我的同胞兄弟,只比我早出生半盏茶功夫。当年黎国皇帝膝下无子,元皇后产子本来是大喜事,只等着加封太子,可谁知道她生下了一对兄弟……”同胞兄弟降生于皇室,古来就视之为不祥。但这“不祥”的原因却与玄学无关,而是因为他们生得太像。对于皇帝而言,绝对不能存在一个长得一模一样、同年同月出生的人,否则一旦有心人作祟,无论是偷天换日,还是鱼目混珠、揭竿起义,都会轻易动摇国本。当年这对兄弟一出生,皇后宫中上下都变了脸色。老皇帝始终缺一个继承人,盼望第一个儿子已久。刚刚生产完的皇后知道,一旦被皇帝发现,小儿子必死无疑。毕竟舐犊情深,皇后当机立断,串通当时宫中侍女、稳婆,谎称第二个孩子是女孩儿。老皇帝自以为喜得一对龙凤儿女,很快将大儿子立为太子,又将“女儿”封为怀月公主。于是这个弥天大谎,一直瞒到了怀月公主六岁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