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悠悠转头:“奶奶,怎么了吗?”“那是谢大师养的……”谷老夫人在孙女清澈的目光中,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我知道是谢哥哥养的啊,所以我在征求谢哥哥和它的意愿,我知道,做朋友是双方的事,如果它不愿意,我不会勉强的。”小姑娘的目光特别真挚,不过五岁的小孩,没有成年人的弯弯绕绕,想怎么就直接说了。谷老夫人一时无言。她想说,那是谢大师养的厉鬼,和伤害你的东西是一样的,是危险的,你要和它交朋友,先不说危险性,单说对方是厉鬼这一点,人鬼殊途,如何能玩到一起?可这一刻,她到底没有说出口。悠悠刚受了这么大的罪,她不想看到她失望的样子。不就是和一只厉鬼做朋友吗?看看能不能在谢大师手里买一些符,保证悠悠不会因为厉鬼阴气受影响,她实在想和对方玩,就玩吧。更何况,悠悠说的不错,那只厉鬼救了悠悠,他们确实该道谢的。想通这些,谷老夫人对谢钦辞道:“谢大师,悠悠说的对,您养的那位,救了悠悠,我们也该道谢的,不知它喜欢些什么,我们可以提供。”这还是第一个要和黑坨坨做朋友、要答谢黑坨坨的客户,谢钦辞看了眼悠悠,在对方眼巴巴的目光中道:“我可以帮你问问它,愿不愿意和你做朋友。”“太好了,谢谢谢哥哥,我可以邀请它来我家玩吗?”“也可以。”悠悠欢呼;“谢哥哥,你真好!”谢钦辞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姑娘确实可爱。“黑坨坨不会对悠悠造成影响,它经常和人待在一处,会自己收敛阴气,这点你们放心。”像是看出谷家人在担忧什么,谢钦辞道。“谢大师,我们不是……”“它到底和我们不同,你们害怕我能理解,不过黑坨坨本来是我放在傅先生身边保护他的,它要旷工,你们也得争取一下傅先生的同意。”“那位,一直跟在傅先生身边吗?”谷老爷子诧异。他隐隐听过传言,说傅总完全不信这些,如今却放一直厉鬼在身边当保镖,也不知中间遭遇了什么。念头在脑中一转,谷老爷子很快收回思绪,询问傅明霁的意见。傅明霁和谢钦辞一样,只要黑坨坨自己同意,他不会阻止。谢钦辞和黑坨坨沟通了一下,黑坨坨不明白朋友是什么,谢钦辞说是和它一起玩的人,它欣然答应了。谢钦辞将黑坨坨从铃铛里放出来,怕吓到小孩,黑坨坨控制了身形,是一颗齐小孩腰高的黑色爱心气球。看到熟悉的黑爱心,悠悠眼睛一亮。黑坨坨慢悠悠飘到**方。谷家人紧张盯着悠悠。悠悠说要和黑坨坨交朋友,是很认真的,她先郑重和黑坨坨介绍了自己。“我叫悠悠,今年五岁,在小艾幼儿园读书……”黑坨坨小声“汪呜”附和。悠悠拿出自己的玩具给黑坨坨玩,一人一黑爱心相处融洽。谷家人观察了一会,见悠悠没什么不适,反而因为运动,脸颊红扑扑的,气色好了不少,提起的一颗心缓缓放下。谢钦辞也在看他们,他发现,有一缕很小的功德,降临到黑坨坨身上,黑坨坨浑然不觉,正在和悠悠玩丢球的游戏。悠悠丢,黑坨坨捡,或者黑坨坨丢,悠悠捡。谢钦辞这段时间得了不少功德,这些功德作用于他的神魂,让他的魂魄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更紧密,只是可惜他如今无法离开这具身躯,看不到魂魄的真正样子。黑坨坨的变化很明显,一层淡淡的金边浮现在它身躯上,普通人无法看见的金光闪烁了一阵,渐渐没入黑坨坨身体,消失不见。也不知道多得一点金光,黑坨坨会变成什么样。小孩们在一边玩,大人们继续说起正事。“谢大师,今天早上,我让人去了万奶奶家,问起玩具的事,万奶奶和她孙子完全不记得有这一回事,难不成当时和悠悠一起玩的,不是他们吗?”“我们还去问了其他几家,那些人家里的小孩都不记得这件事,一个人可能说谎,总不能那么多人同时说谎,更何况,有几家小孩当时不在小区。”被谷家派去做事的,是谷先生的秘书,到各个小孩家里的时候,脸色严肃,家长们不敢懈怠,为了证实自己的小孩那天没和悠悠接触过,给出对应证据。谷家派人去问,一是为了弄清楚,是谁在暗中想伤害悠悠,二是担心同样的东西流入别的小孩之手,有人受伤。“这件事没问出结果,倒是问到另一件比较奇怪的事,其中有好几家说,自己的孩子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们在一个巨大的娃娃机前抓娃娃。”谷家人对娃娃机这个词非常敏感,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悠悠遇到的事。“他们的梦不一定是梦,昨天晚上刚开始的时候,娃娃机前不是出现了很多小孩的魂魄,里面有不少是生魂,可能就是附近的孩子在梦中被吸引过来。”“生魂离体,又是一些孩子,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一些影响。”谢钦辞思索。“谢大师,不知道您的符能不能对他们起作用,我们想买一些,给那些孩子们送去,他们经历这一遭,也是无妄之灾。”孩子出了事,谷家人心如刀割,每个孩子都是家人的宝贝,若孩子出了事,家长是最难受的。谷家人感同身受。“我可以给你们一些安魂符,让他们随身携带就行,所幸这些孩子魂魄离体时间不久,受娃娃机阴气影响,最多生一场小病。”谢钦辞道。“谢大师,还需要做什么吗?”“可以让他们多晒晒太阳,悠悠也是,多带她到外面晒晒太阳。”谷家人认真记下。“至于你们说的那天小孩子们都没和悠悠见过的事,有可能出现在那里根本不是那些孩子,是那枚眼球为了迷惑视线,故意搅乱了王嫂和悠悠的认知,人对熟悉的人或事物,总是比较容易放下戒心。”一般强大点的阴物都有迷惑人心的能力,若那天真有那么多小孩在,并接触过眼球,才是麻烦事。生魂回归本体,剩下的孤魂野鬼被莲花观的道长超度。游乐园老板听说了这件事,想找谢钦辞帮忙驱驱邪。谢钦辞和傅明霁从医院离开,去了一趟游乐园,出了那样的事,游乐园处于歇业状态,里面空无一人。车一路开到游乐园里,停下。游乐园老板和负责人都等在外面,谢钦辞和傅明霁下车后,两人迎上来。“谢大师,麻烦您走这一趟了。”游乐园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叔,负责人是他的小舅子,他已经从负责人口里听说了这件事。“这家游乐园一开始是我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后来女儿说,一个人玩太没意思,就改成对外开放,几经扩建,才有了今天的规模。”游乐园老板边引着两人往里走边介绍。“娃娃机的事我听大朋说了,真的非常感谢您出手,解决了游乐园的一大隐患,若真出了事,我不知道该怎么交代。”谷家出手阔绰,事情解决后,翻倍给了谢钦辞报酬,他们本来想给更多的,谢钦辞没要。游乐园老板得知后,说什么也要给谢钦辞报酬。“不管怎么说,娃娃机是您解决的,若放任不管,这家游乐园开不下去不说,孩子出了事我该如何向他们的父母交代?”谢钦辞在游乐园里走了一圈,一天过去,这里已经没残留多少阴气了,残留有阴气的地方,谢钦辞将之驱散。游乐园很大,走完一整圈,需要一定时间,等谢钦辞解决完,已经到了傍晚。“谢大师,我做东,这一顿饭您一定要给面子。”解决完游乐园的事,游乐园老板心中的大石放下,说什么也要请谢钦辞吃饭。选的地点是西城一家很有名的餐厅。游乐园老板下了大价钱,点的都是餐厅招牌菜,还要了几瓶好酒。碍于酒量,谢钦辞只浅饮了几口。几杯酒下肚,游乐园老板眼眶红了。“谢大师,我有个不情之请,我真的没办法了,求您帮帮我。”不能喝酒,谢钦辞面前换了果饮,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有什么事直说便是。”“是我的女儿,她身上出了怪事。”这段时间,因为女儿身上发生的怪事,游乐园老板请了长假,和孩子她妈在家轮流照顾女儿,没怎么管生意上的事。游乐园这边交给小舅子他完全放心,便不再过问这边的事,直到昨天大半夜,接到小舅子的电话。“姐夫,前两天谷家人不是来游乐园找小孩,一直没找到吗?今天可算找着了,你是不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什么……”发生了这么颠覆世界观的事,大朋急需找人倾诉,大半夜打电话给别的朋友说这些,说不定会被当成犯了癔症,和姐夫说就不一样了,姐夫姐姐是知道谷家在游乐园找孩子的,只是因为外甥女的事,没心情管这些。大朋滔滔不绝讲完晚上发生的事,重点集中在谢钦辞身上。“这位谢大师当真了不得,别人毫无办法的事,在他手中轻而易举就能解决,谢大师还养了一只特别厉害的厉鬼,非常听话……”他一个人说了许久,对面都没传来回应,大朋挠了挠脖子,一看时间,嚯,凌晨四点多了,他这个点打扰姐夫,好像不太好。“姐夫,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怪我,这事儿太玄乎了,一说起来没完没了,你好好休息,我挂了。”“等等。”对面终于传来声音,可能是大半夜被吵醒,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说的这位谢大师,真有这么厉害?”黑暗中,游乐园老板紧紧握着电话,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必然不可能骗你啊,姐夫,不止我,谷家人,还有谷家请来的人都看到了,你随便去问一问,就能知道,我绝对没有夸大其词。”“对了姐夫,小铃的事,说不定谢大师能解决。”大朋是自家人,隐约从自家姐姐口中得知,外甥女窦一铃突然生了怪病,他想去探望,没见着人。大朋一直很好奇,自家外甥女到底得了什么病,连亲属探望都不行。经过今晚的事,他突然有了个新猜想,万一不是什么病,而是招惹了什么脏东西呢?他本来和世上大多数人一样,不太相信这个世界有鬼,毕竟没亲眼见过,而且现在科学宣传也很到位,直到他亲眼目睹。都亲眼看到了,如何能不信?自从外甥女生了病,他再没见过她,不清楚内情怎么样,但外甥女的亲爹妈肯定是知道的,他说谢钦辞有多厉害,是想给姐夫一个新选择,如果真的不是病,是别的什么,谢大师能解决呢?安静的室内,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游乐园老板窦老板手指不断用力,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好半晌,窦老板听到自己竭力维持平静的声音:“大朋,你能联系上这位谢大师吗?就说我想请他给游乐园驱驱邪,当面答谢他。”“姐夫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大朋知道,姐夫对自己的提议心动了。电话挂断,屏幕亮起又熄灭,黑暗中,窦老板不知独自坐了多久,直到天蒙蒙亮,他才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抽离。“小铃今天的情况怎么样?”紧闭的们被推开,窦夫人一脸疲惫走进来。“晚上没闹,”窦老板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刚才大朋给我打电话,说游乐园的事已经解决了,还说,谷家请了一位很有能力的大师前来,事情就是这位大师解决的。”窦老板将大朋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听完,窦夫人沉默了,垂下的手紧紧蜷起,指甲陷入肉中犹不自知。“我弟弟的性子我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老窦,不如,我们请这位大师来给小铃看看?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窦一铃这样,他们能关一时,总不能将人关一辈子。他们的女儿才二十五岁,如花般的年纪,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就不会让她这么枯萎。夫妻俩达成共识,只要谢钦辞答应,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们都愿意接受。“谢大师,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五十多岁的男人,说到伤心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医院我们去了,没用,反而让小铃的情况更严重了,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把人接回来。”“你先和我说说,你女儿是什么情况。”谢钦辞将桌上的纸推到他面前。窦老板抽了一张,擤了擤鼻涕,擦干眼泪,连喝两口水,让自己的声音更正常一点。“她身上长了很多眼睛,那些眼睛跟活的一样,平时眼睛是闭着的,这个时候,小铃会比较安静,一旦那些眼睛睁开,小铃就跟疯了一样,大哭大闹,死劲抠身上的眼睛,抠的血肉模糊。”回忆起那个场景,窦老板打了个冷颤。“一般是什么时候发作?”“晚上,半夜居多。”路上,窦老板告诉了谢钦辞他们知道的所有经过。“大概一个半月前,小铃说她身体不舒服……”窦一铃总说身上哪哪疼,窦母给她仔细检查了,身上什么都没有,可她一直喊疼,无法,窦老板和窦母商量后,带着女儿去了医院。检查结果一切正常。窦母拿着检查单,脸上满是忧愁:“检查结果说没事,可小铃一直喊疼,这可如何是好?”窦一铃裹得严严实实站在窦母身边,带着帽子、围巾、口罩、墨镜,现在天气还没那么冷,她的奇异打扮吸引了不少视线。窦一铃已经顾不上了,因为她很冷,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蔓延至全身,像是泡在一块万年寒冰融化的水中,寒意从灵魂浸透身体。她顾不上别人的目光,因为她感受到了随着寒意升起的疼。钻心疼痛。像是有什么存在硬生生撕扯开血肉,将自己塞到血肉模糊的撕裂伤口里,鼓胀夹着剧痛,在身体每一处肆虐。窦一铃紧紧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冷汗从额头滑落,沾湿了眼睫,像是哭过一般。身上的冷汗浸湿了衣服,濡湿、黏腻,风一吹,寒意透过毛孔渗入更深层次的血肉。窦一铃的表现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窦父窦母带着她又跑了好几家医院,可不管怎么检查,结果都和第一次一样。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窦母看着在**难受得蜷缩成一团的女儿,直抹眼泪:“到底是怎么回事?难受成这样,为什么会检查不出来?”“不然,我们带小铃去燕京看看?实在不行,我们出国看!”窦父窦母收拾了东西,打算第二天就启程前往燕京,可等他们办妥一切,窦一铃这里出了意外。窦一铃不肯出门。准确来说,是不肯接触阳光。一出门,一被阳光照到,她就拼命撕扯自己,喊疼,喊有东西在皮肉里啃噬她的血肉。窦一铃披头散发,神情癫狂,挣扎不修,窦父窦母死活没按住她,被她挣脱,缩回屋里。两人听着屋里“乒乒乓乓”的声音,脸色凝重。窦一铃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无论窦父窦母在外面怎么喊,都不肯开门。紧闭房门内,遮光效果极好的窗帘被紧紧拉上,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屋里却是一片黑暗。窦一铃抱膝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紧紧咬住牙关,抵抗身体内部侵袭而来的蚀骨痒意。好痒。好疼。好难受。有什么东西从血肉里挤出来了!异物感那样明显,想要忽视都难,窦一铃艰难挪动手臂,将袖子撸起来,摸索着点开手机,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看向自己的手臂。!!!!!!一颗眼球突兀出现在手臂上,似是感受到有人在看它,骨碌骨碌转动,直直对上窦一铃的目光。“啊啊啊啊啊!!!!!!”巨大惊恐之下,窦一铃控制不住尖叫出声。手机被砸出去,撞到柜子上的摆件,发出一声巨响。“小铃!铃铃!你怎么了?!”听到屋里传来的声音,窦父窦母齐齐起身,不断拍打窦一铃房间的门。“小铃,开门!有什么事和爸爸妈妈说,别一个人憋着!”“小铃!”窦父窦母在外面拍了半天门,门都没有被打开的迹象,屋里除了一开始的声音,也再没发出过什么声音。一门之隔的房间内,窦一铃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一丝声音泄露。即使只一眼,她也能确定,自己手臂上,长出了一只怪异的眼睛。那只眼睛在看自己!眼睛出现的地方,是刚才她感到挤胀感最严重的地方,这里长了一只眼睛,其他地方呢?她身上挤胀的地方远不止这一处!她是怎么了?变成怪物了吗?身体上为什么会长出眼睛?那些眼睛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人的眼睛吗?无数问题充斥脑海,将窦一铃的思绪搅成一团乱麻。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不敢开门,如果她身上的眼睛对父母造成伤害怎么办?谁也不能保证,眼睛是无害的。想到刚才和眼睛对视,感受到的那道满怀恶意是视线,窦一铃不敢赌,她身上的眼睛绝对不是无害的!拍门声还在不断想起,夹杂着父母担忧的呼唤声,窦一铃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回应他们,告诉他们自己没事,打消他们的疑虑,劝说他们离开。这是最安全的做法。可她张了张嘴,好似有什么堵在喉咙中,让她发不出声来。窦一铃眼中的惊恐之色越来越浓。为什么会发不出声?爸妈进来,会不会被她感染,也长出这些奇怪的眼睛?半个小时过去,双方僵持不下,窦母心里急得不行,向窦父使了个眼色,窦父点头。他继续在外面拍门,喊窦一铃的名字,窦母去找备用钥匙。锁转动的声音很小,掩藏在窦父的呼喊声中,不怎么明显,窦一铃没发现。门开了。窦母小心推开门。随着门的推开,小小的缝隙越来越大,门外的光争先恐后从门缝挤进来。长时间待在黑暗中,忽然感到光明,窦一铃不太适应闭了下眼。“小铃,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窦母进来,看到女儿抱着自己缩在床边,那是一个极度没安全感的姿势,她的心缩成一团。忙往里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窦一铃跟前,弯腰去扶她:“你本来就畏寒,怎么还坐在地上?”畏寒这个毛病,窦一铃之前是没有的,她喜欢锻炼,身体一向健康,大冬天的穿很少也不会觉得冷。不像现在,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已经裹上了厚羽绒服,即便是穿了里三层外三层,还一个劲喊冷。最了解孩子的莫过于母亲,窦母很确定,自己的孩子病了。即使几家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都说她没病,她还是笃定,自己的女儿病了。窦一铃发不出声音,只能一个劲往一边躲,不让窦母挨到自己。“你这孩子,躲什么啊?”感受到她的抗拒,窦母没再强求,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到底发生了什么,妈妈说说,好不好?我和你爸都很担心你。”窦一铃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她的手用力掐着自己的肉,指甲陷进肉里,很快染上鲜血。“哎呀,流血了,”窦母看到,顾不上其他,连忙去掰她的手,“别掐自己,若是不想说,我们不勉强你,你别伤害自己,好不好?”窦母语气里的关怀、着急如此明显,窦一铃却做不出回应,她咬着唇,默默流泪。她不让靠近,窦母便坐在一边陪她,窦父始终站在外面,没进来。到了晚饭时间,窦父做好晚饭,喊窦一铃和窦母出来吃饭。“先吃饭吧,不管发生什么事,饭还是要吃的。”“我不吃。”“小铃,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长时间,窦一铃终于肯说话,窦母悬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下了一点。话出口,窦一铃才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她急急去看自己的手臂,皮肤白皙光滑,没有不该出现的眼睛。是我的幻觉吗?窦一铃盯着自己的手臂不语。她不觉得是自己的幻觉。当天晚上的事证实了她的想法。躺下没多久,窦一铃感受到熟悉的挤胀感,穿着睡衣的她很方便检查自己的情况,她身上,不同地方,都出现了白天见到的眼睛。不同的是,这些眼睛现在是闭目状态。从这个晚上开始,她身上的眼睛再也没消失过。一开始,只有零星几个,后来,眼睛越来越多,身体每个部位都有,脖子上,脸上……多到无法遮住。窦父窦母发现了。窦母关上房门,拉着窦一铃坐到床边,掀开她的衣领,看到了脖子上、锁骨上骨碌转动的眼睛。窦母实实在在被吓到了。那些眼睛像活物一般,盯着她,阴沉、森寒。窦母好不容易忍住到了嘴边的尖叫,好一会儿过去,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哆哆嗦嗦问:“那天,你是被这些东西吓到了吗?”她说的,是窦一铃第一次把自己关房间里的那天。窦一铃知道,她抿起唇,将窦母的手拂开:“妈,我是个怪物,你别靠近我,也别让爸靠近我,免得伤到你自己。”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这些天不为人知的崩溃、痛苦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别这么说,”窦母坚定抱住自己的女儿,“别这么说自己,你是我的孩子,不是怪物,你只是生病了,不是怪物……”窦母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话。她无法想象,独自承受一切的女儿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只要一想到,窦一铃独自躲在屋子里,面对长在身上的怪异眼睛,无人述说,不敢述说,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妈,你放开我。”窦一铃开始挣扎。“怎么了?妈妈抱疼你了吗?”窦母忙松了些力道。母亲的怀抱那样温暖、有力,窦一铃很想沉浸在这个拥抱中,可是不行,她不能。“妈,我会传染你的,你不要离我太近,我不想传染给你和爸,你们别管我了……”说到后面,窦一铃止不住声音里的哽咽。“妈不怕,小铃,你别害怕,不会传染的,我和你爸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好不好?”窦母用力箍住自己的女儿,声音几近祈求。好不容易说动女儿,窦母和窦父联系了西城最好的医院,将女儿带了过去。他们本想直接去燕京的,可女儿这个情况,他们不知道能不能长途跋涉,尤其是窦一铃不能见到阳光。灯光没太大影响,只要一接触阳光,她就会奇疼无比,那些眼睛在她身上啃咬,她自己也忍不住去抓挠,挠得血肉模糊。和医院联系好,晚上,他们将窦一铃带到医院。医生已经听说了窦一铃的情况,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主任,看到窦一铃身上无数双紧闭的眼睛,还是骇了一大跳。一系列检查做下来,已是凌晨。窦一铃被安置在不透光的病房里,主任医生拿着检查结果过来。“医生,我女儿情况怎么样?”窦父放下削到一半的苹果,迎上去。“窦小姐的情况很复杂,现在还不能下结论,这些眼睛,是一直都有,还是最近才长的?”“是最近才长的,就这个月。”“我们初步定下的方案是将这些眼睛从窦小姐身上取下来,只是窦小姐身上的眼睛太多,可能无法一次性取完,窦小姐的身体也承受不了那么长时间的手术,基于多方面的考虑,我们打算分成几次做手术。”主任医生计划得很好,可在第一次手术时,就出现了意外,因为那些眼睛是活的,不会固定在一个地方,它们可以在窦一铃体内四处乱窜,大大增加的了手术难度。第一次手术失败了。非但没有取出眼睛,还让眼睛暴怒,窦一铃开始出现自残倾向。“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把小铃接回家,可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有一天半夜我突然惊醒,出来看到小铃拿着水果刀,往自己身上划。”窦父被吓惨了,看到那一幕,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夺走窦一铃手里的刀。“小铃,你做什么?!”厉呵声在耳边炸响,窦一铃如梦初醒,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和窦父手里沾了血的水果刀,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记得自己睡着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窦父窦母开始轮流守夜。窦一铃情况太特殊,他们根本不敢请人来照顾,只能事事亲为。“小铃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起初,她只是偶尔出神,控制不住自己,后来失去理智的时间越来越多,从一个小时到四五个小时,现在,除了睡觉时间,她一天只能勉强维持一两个小时的清醒状态。”“姐夫,我从来不知道,小铃是这个情况。”只是听着,大朋都觉得瘆得慌。谢钦辞:“你们没找别的大师看吗?”“没有,我们不敢赌,第一次手术失败,那些眼睛控制小铃自残,好似在警告我们,”窦父捂住脸,“现在这样,小铃至少还活着,若再惹怒那些眼睛,小铃她……”“那也不能就这么拖着,”大朋不赞同,“小铃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那些眼睛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拖久了对小铃更不利。”“我何尝不知道,但……”窦父说到这里,窦家到了,剩下的话他没说完。窦家住的,是一处环境很好的独栋别墅,窦母得了消息,收拾好自己,在外面等候。见车停下,忙上前迎接。看到谢钦辞,她愣了一下。以为她是因为谢钦辞看起来太年轻发愣,窦父开口:“这位就是谢大师,来看我们女儿的。”“请问,您是谢钦辞谢先生吗?”“是。”“真的是您,谢大师,我女儿是您粉丝,生病前还说,您在西城拍戏,要和她的小姐妹去给您探班。”窦母和窦一铃关系比窦父和窦一铃关系亲近一些,窦一铃有什么事都喜欢和窦母说,因此窦母知道,谢钦辞是窦一铃的新墙头。她没想到这么巧,被请来给窦一铃看病的大师,是谢钦辞。窦父和大朋都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外甥女是谢钦辞粉丝。窦母将一行人迎进屋。“小铃在房间里,要是她清醒时,知道谢大师您来了,肯定会很高兴的。”窦母强忍着眼泪,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谢钦辞问。羽牺证理……“她现在完全不认人,一个不留神,就会自残,她以前不这样的。”窦一铃是一个开朗的,很有活力的女孩,像个太阳,给身边人带来无尽温暖,可现在的窦一铃,阴郁、无序,眼中没有神采,脸色苍白,眼窝凹陷,眼下青黑,状态很不好。窦一铃被绑在**。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清出去了,只留有一张床。“家具放在里面,会变成她自残的工具,我们就把东西都挪出去了。”窦父解释。似乎感受到威胁,窦一铃皮肤鼓动,紧闭的眼皮睁开,一双双眼睛盯着来人方向。她自己的眼睛是紧闭的,随着身体上眼珠转动,她脸上露出痛苦表情。窦父窦母两人反应迅速,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按住窦一铃。几乎就在他们按住的一瞬间,窦一铃身体剧烈挣扎起来。绑住她身体的绳子深深勒进血肉,被血肉中的眼睛腐蚀,断开。窦父窦母快要压制不住大力挣扎的窦一铃。“谢大师!”谢钦辞上前,居高临下看着窦一铃身上的眼睛。同时,一股常人无法察觉的威压从他身上释放出,疯狂蠕动的眼珠仿佛遇到了天敌,蠕动幅度越来越小,直至彻底安静。窦一铃的挣扎力气也越来越小,在眼珠安静下来的瞬间,不动了。只是靠近就能让怪异眼睛安静下来,窦父窦母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要知道,平时他们完全拿陷入癫狂状态的窦一铃没办法,只能等她发泄完,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晕过去,每一次,都跟打仗一样,弄得屋里一片狼藉。那些眼珠还会再最后嘲讽看着他们,如同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他们的狼狈成了取悦它们的乐子。窦父窦母恨得不行,却拿这些眼睛毫无办法。“谢大师,这些眼睛您能解决吗?”确定窦一铃不会再乱动,窦父松开手。对上窦父窦母满含希望的目光,谢钦辞点了点头。窦一铃醒了,每次发作之后,她都有一段短暂的清醒期,看着自己惹出的麻烦,她每次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眼睛对这一切乐见其成,或者说,它们就是故意的。窦一铃的痛苦,是它们最好的养料。这次醒来,窦一铃没像从前那样,感到满身疲惫,浑身疼痛,反而久违的感受到了一阵轻松。真的很久没感觉这么轻松过了。那些眼睛出现在她身上后,像是在她血肉中上了重重枷锁,无形的力量压在她身上,压在她灵魂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昭显着存在感。她缓缓睁开眼。柔和的光映入眼帘,太久没见到光亮,她闭了下眼,等眼睛适应。“小铃,你醒了!”是窦母的声音。似乎比从前轻快了些。是自己的错觉吗?再睁眼,窦一铃看到了父母的脸,还有床边的……等等!她没眼花吧?还是全身长满眼睛终于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什么她看到新晋男神站在自己床前?我一定是在做梦。窦一铃在心中嘟囔。这个梦真美好啊,父母脸上有担忧但不再愁苦,还有男神,本来计划好了要去探班的,现在去不了,在梦里见一见也是好的。窦一铃眨了眨眼,抬起自己手,袖子下滑,露出长了好几只眼睛的手臂。平时嚣张得不行的眼睛仿佛受到什么压制,一点没有往日的威风。反正是梦……窦一铃一骨碌坐起来。用力去戳手臂上的眼睛:“让你平时欺负我,让你平时害我疼,害我自残……”边戳边骂。窦父窦母被她吓了一跳。“小铃,你做什么呢?”“平时就被这些眼睛欺负,现在终于可以欺负回去了,看我不戳死它们!”眼睛的不反抗让窦一铃越发坚定了自己是在做梦的念头。毕竟,若是现实,不说不反抗了,但凡她露出一丁点对眼睛不好的意图,都会被折磨的死去活来,但现在,她一点感觉都没有。窦一铃是个不服输的,眼睛越嚣张,她越不服气。出了一口恶气,窦一铃环顾四周:“爸,妈,我买的周边呢?我记得我放书桌里的,我书桌呢?”“在外面,你找那些做什么?”窦母扶住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的女儿,“谢大师是你爸请来给你治病的,有什么事等治好再说。”“当然是让男神给我签名,梦里的签名也是签名……”撞到床脚的地方传来一阵疼痛,窦一铃轻“嘶”一声,差点咬到舌尖。等等……这难道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