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张口, 吐出一口黑色的火焰,将地上的尸体连神魂一起焚烧成虚无,再无任何重生的可能。司昆刚睁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 瞳孔猛地一缩。“谢危……你……”凤元坤刚刚稳住阙殷的伤势, 元神从对方丹田里收回来,入目就是一只巨大的黑凤凰。霎时间整只鸟都呆了,“崽……崽崽?”丹凤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又看向地上的血龙。血龙在吐出龙珠后,巨大的身体竟缓缓缩小,最后化成了人形,苍白虚弱的躺在地上, 气息萎靡,蔫蔫一息,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那正是血清子。而那颗龙珠像是失去了目标一般, 在半空转了一圈, 最后选准了一个方向“嗖”地飞了过去。司昆一抬手就把龙珠接在了手中,一抬手抹去上面的主仆印记。龙珠散发出点点血红色的光芒, 竟一点点融入了他的身体, 而他的脸色一瞬间竟是好看了很多。丹凤冷眼看着地上苍白虚弱的人, 眼里杀气未消,徐徐抬爪……司昆猛然一个闪身来到他身边,一抬手握住了那只质感冰凉的爪子,厉声道:“住手!你再杀人, 就真的救不回来了!”丹凤动作一顿。阎初轮跪坐在旁边, 呆呆地看着血清子, 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你是为了救我?你竟然会救我?”血清子闭上眼睛沉沉喘气。良久他才睁开眼,眼底的血色已经消退干净, 变成了一片清明。他目光恍惚地看着阎初轮,凉凉地笑了笑,“你觉得,我会有那么好心吗?那次抽血,你差点就死了。”阎初轮厉声质疑,“可刚刚那道龙炎是你极力躲开的!如果不是你,我就死了!”血清子一顿,再次闭上眼,没说话。摆明了一副不太想说的模样。阎初轮气得眼眶发红,却又拿他没有办法。司昆忽而道:“他是龙族遗族,龙珠被血泣子夺走,他化成人形隐瞒身份来到血神宗,想从血泣子手里夺回龙珠,一直没找到机会,直至遇到你。”血清子忽而睁开眼,眼神冰冷地看着他。阎初轮一怔,“你怎么知道?”司昆一抬手,掌心血光聚拢,凝聚成一颗龙珠。“它告诉我的。”血清子挣扎着起身就要夺回来,“还我!”然而他实在太虚弱了,刚刚起身就跌落下去,只能不甘喘息。司昆继续道:“他感觉到了你身上龙族的血脉,于是收你为徒,教你修炼九转血炼诀,想让你返祖成龙,从此多一个族人,为了让你不寂寞,他不惜冒着反噬的风险和你一起修炼,哪知你龙族血脉太淡薄,返祖的是鰼鱼血脉,他从一开始对你的多加照顾变得冷血无情,心气不顺之下自然百般嘲讽。”血清子扯了扯唇角,冷冷地“呵”了一声。司昆继续道:“但你隐藏的龙族血脉在某一日被血泣子通过龙珠发现了,他企图对你出手,血清子在他动手之前夺走了你身上的龙族血脉,逐你出师门,将你送到了青帝学宫。”他说:“你在青帝学宫学成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变成了血龙,神智被血泣子利用龙珠压制,所以你找不到他。”阎初轮正怔怔地听着,喃喃道:“这么说,他还是为了我好?那他不知道我修炼九转血炼诀会没命吗?”司昆道:“经过人血稀释后,九转血炼诀在三大至尊血脉中成功的机会很大,所以你是唯一修成的九转,现在加一个你师父,只是九转血炼诀返祖效果不如帝炎决,所以他不是祖龙。”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血龙从没攻击他,怪不得他要阻止自己进湖底石门!阎初轮恍惚地看向血清子,“他说的是真的?你抽我血的时候和我说你要用我的血登上地宫之主的位子,你都是骗我的?”血清子闭上眼睛,沉默不语。阎初轮猛然扑了上去,一手拽住他的衣领使劲摇晃,崩溃地尖叫,“你说啊!说啊!那会不是挺嚣张的吗,你不是挺会嘲讽我的吗,怎么现在就不说了?啊?你说啊!”血清子依旧闭上眼睛,只是眉头紧紧皱起。阎初轮看着他,眼眶慢慢就红了,动作不知不觉轻柔了很多,“你说啊,你告诉我啊,我要你亲口说,你没想杀我,对不对?对不对!?”血清子沉默一会,忽地便长长叹了口气。他抬起手,在阎初轮头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妥协似的,略有些无奈的“呵”了一声,“……我真是欠了你的,糟心徒弟。”阎初轮所有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下一刻,他忽而笑了,只是那表情更像是哭,“你才糟心,你这个糟心师父,只会整天嘲讽我,跟着你才是倒了霉!”血清子冷哼,“谁让你不是龙,害我一腔心血白费。”阎初轮不甘示弱道:“那我也是你徒弟!”血清子这次没说话了,像是气急似的闭了上眼,整个一副心累的模样。阎初轮倒是笑了。大概是气氛不合适,他又连忙收了笑,抬头看向丹凤,表情一滞,“你这……”丹凤提起的爪子缓缓落下,没有回他。他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起来,竭力控制才能勉强不被铺天盖地的杀意覆没神智。他低头看了眼司昆,又缓缓转头看向凤元坤和阙殷。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话。“谢谢你们,但对不起,保重。”两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巨大的丹凤一扇翅膀,猛地冲天而起,带起强烈的风压将几人全都扇远。凤元坤猛然大吼,“崽崽!”他正要追上前去,忽然天空飘落下一根带着金血的纯金色凤凰尾羽,翻倍风一路托着,落到了谢危昏迷的阙殷身上。金芒一闪,金羽融入阙殷的身体,阙殷手腕上的九转血炼诀印记转瞬消失不见,就连指尖又开始蔓延的黑色也金芒所吞噬了。丹凤振翅,徐徐飞远,不过片刻错眼,天际已然没了他的踪迹。凤元坤正要追上去,司昆却一伸手阻止了他。“我去,你留下,这里需要有人来主持大局。”他抬眼环视周围。天际各色灵光纷纷朝这边飞来,这场大战动静太大,差不多把魔门的人都给吸引过来了。凤元坤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不好看。司昆抬起手,掌心的“乾”字印记灵光闪烁,他缓缓道:“他无论在哪我都能找到他,但若你不在,魔门又会是一场乱局,他们应该都以为魔主死了,合欢宫就是他们下一步要对付的存在,你应该不想魔主和谢危无家可归吧?”凤元坤咬了咬牙,即便不甘,但还是明白事情轻重,终于不情不愿的点头,“行,你去,这里我会处理好。”司昆轻轻颔首,正要迈步,凤元坤又忽地问,“你能把他平安带回来的,对吗?”司昆一顿,仰头道:“一定。”漆黑剑光拔地而起,顺着丹凤飞走的方向疾掠而去。谢危飞去的方向是一片水泽。那是魔门地界,乃至整个修真界最大的一片水泽。水泽名云梦天泽。一眼看去无边无际,水雾缭绕,水声淙淙,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水灵气,是火属性妖兽最不想来的地方。司昆越是飞,心里越是沉甸甸的,一股不好的预感慢慢涌上心田,他差不多猜到了谢危要做什么事。他顺着乾坤印的感应一路来到水泽中心,然而湖面除了一片水雾飘**,并无任何人的身影。司昆闭眼,深吸一口气,猛然跃入了水面之下。“扑通!”湖底不知有多深,越是往下,水温越是低,周围甚至出现了蓝色的冰晶。下潜了一会儿,终于能看到湖底了。那是一片蓝色的冰面,深邃的蓝反射着冰冷的寒芒,即便是大乘靠近也能感觉到一股极致的冷。大乘以下,靠近则死。司昆却恍若感觉不到,他像是天生喜欢这般冰冷的环境,行动之间甚至更为灵活起来。他落到冰面上,眼神在冰层之间四下扫视着,在落到某一处时忽地一僵。那是一座凸起的长方形石台,石台冰层之中睡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红衣,安静的闭眼平躺在冰层之中,周围蓝色的冰面无情的将他全身冰冷起来,宛若一座没有生息的冰棺。司昆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冰棺面前,看着冰棺里沉睡的人,良久良久,沉沉一声叹息。“你是打算就这样把自己封印起来,独自抵抗走火入魔的杀念吗?”他扫视了一眼冰棺,不知是何意味的牵起一丝笑,“倒还挺爱美,明明之前怎么教你穿衣服和梳头发都不会的,自我封印前还不忘给自己切个冰棺。”冰棺里的人沉默不语,闭眼安睡。他本就长得好看,如今这样静静地躺着,黑色长发和艳丽红衣铺展在身后,衬着他那安静的睡颜,宛如一朵静静绽放的火莲,美丽而诱人。但司昆不知怎么的,脑海里浮现出的竟是那日雷劫消散时,天际一刻晴朗,阳光泼洒而下,那人对着天空灿烂微笑的模样。明明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被雷劫劈得乱糟糟一片,衣服破破烂烂没一点形象,但司昆觉得,那时候的他耀眼极了。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占据了他的心田,就连心情都变得美好起来。他懵懵懂懂,蒙昧不知,到现在都是朦朦胧胧的。但某些感情,总会在不经意间勃发而出。他轻轻叹息一声,“你这样,的确是个阻止入魔的好办法,你的意志一贯坚定,或许以后的确可以破冰而出恢复正常,但不知要等多久,魔主和妖王肯定等不了。”他一顿,又说:“我也等不了啊。”冰棺里的人依旧安静沉睡。司昆仰起头,说:“你知道龙族为何会天下皆敌吗?”他自问自答,“因为远古种族太强大了,天道为了制衡,降下大劫,龙族损失近八成,祖龙怒而搏斗天,那一战天地色变,江河断流,但最后还是不敌惨死,巨大的龙躯落在了大地龙脉天柱山上,天柱山塌,龙脉断裂,天地自此有缺,灵气流失,法则不显,所有远古种族就将仇恨发泄在了龙族身上。”他抬手,轻轻抚摸上冰棺,缓缓道:“祖龙的道侣就是丹凤,因道侣惨死,悲愤过度而不幸走火入魔,最后自爆而亡,遗留下一柄魔炎剑成为魔门至宝,最后被你所吞噬。”他轻轻地笑了笑,“我们还真是有缘。”冰棺里的人依旧沉默。司昆闭上眼,整个人缓缓俯身趴在了冰棺之上。他轻声道:“所以合该我来救你。”他身上泛起点点蓝芒,整个身体渐渐被蓝芒包裹,等蓝芒消散时,原地已没有人影,冰棺之上趴着一条晶莹剔透的冰蓝色龙。原本坚硬的冰层在蓝龙出现时就开始融化,渐渐露出里面沉睡的身影,最后被蓝龙龙尾一卷圈在了怀里。“远古三族依托天柱山龙脉而生,受伤之时若能获得龙脉灵力供养,伤势便会很快愈合,所以你神智蒙昧时会不自觉被我吸引。”他看着怀里的人,轻声道:“我就是天柱山龙脉。”当初祖龙跌落天柱山,龙血溅落天柱山龙脉,龙脉因此生灵,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终于化龙而出,被正好路过的司家家主收养。只是随着越长越大,龙脉气息渐渐难以掩盖,司家家主求上了万剑宗,将奶团子司昆交给了时任宗主的应玄羽。应玄羽收了奶团子做徒弟,就此带回了万剑宗,扔给了身边一团崽崽包围的明尊。自此,明尊就开始了他艰难的养龙崽崽之旅。司昆想起过去的事情,眼里慢慢多了一丝温情。那都是一群很温柔的人,庆幸开智之初遇到了他们,而没有经历过残酷的虐待。这时怀里的人突然开始挣扎起来,他陡然睁开眼,眼里一片可怖的漆黑,身周燃起一团又一团的黑色火焰,似乎没了冰层的压制,那杀意又开始肆虐。司昆静静注视着他,忽而一低头,龙嘴微张,对上了那微张的嘴唇。一股浓郁的蓝色灵气从龙嘴中缓缓流入谢危口中。谢危刚刚还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接着竟是慢慢变得柔顺起来,身上的黑色火焰在一点一点慢慢变淡,有金色的光芒在其中跳跃。司昆闭上眼,心脏跳动的越来越激烈,那朦朦胧胧的感情似乎终于冲破了束缚,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回**在心间。脑海里一幕幕画面走马灯般闪过。他嫉妒他脱孔维的衣服而不给他脱。他如此介意他嫌弃他。他执意想送他完好的小院。他在路上送他千奇百怪的礼物。他像只孔雀一样在他面前拼命表现,生怕他看低了自己。为什么如此在意他对他的看法?原来早在天劫度过,阳光播撒而下的那一刻,他就为他心动了。只是从未曾有过这种感情的他不知道罢了,所以一直在拙劣的做着一些幼稚的事情,以图能引起他的刮目相看。他深深叹息——我真够傻的。这时,他忽而觉得嘴上的触感有些奇怪,怀里的身体似乎一瞬间变得空****的。司昆怔了怔,缓缓睁开眼,低头一看。“哗”一下猛地抬起头,整张龙脸都是懵逼的。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毛绒绒团子,金色的羽毛璀璨耀眼,爪下还踩着一朵绽开的红莲,活脱脱一朵莲花包凤凰。……幼崽。这这这这这……人呢?这时毛团子拿翅膀揉了揉眼,咂么两下嘴,似乎做了一个美美的梦,终于舍得苏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抬头看去,一瞬间对上了一张僵硬的龙脸。他眨了眨眼。司昆也眨了眨眼。毛绒团子突然跳起来,“哐”一下一翅膀扇在了龙头上。“啾啾啾——!”呆着干什么,冻死啦,快出去!司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