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蝶岛,众人皆知,叶笙和宁微尘的关系不好。因为他们二人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叶笙常年行走于暗夜刀锋上。而宁微尘出入更多的是—些衣香鬓影的政治场合。一个隐于杀戮,冷漠孤僻。一个笑意吟吟,散漫优雅。两人身份都不俗,长大后心照不宣地远离对方,更加坐实了他们关系不好的传言。所以没人知道,他们小时候在人鱼湾的羁绊。宁微尘给他画了很多画,叶笙是知道的。小时候宁微尘还会非常贱地把画递过来,用笔支着下巴,煞有其事地点评说:“叶笙,你睡觉的样子可比你睁眼可爱多了。”叶笙接过画,当着宁微尘的面,直接撕成两半。宁微尘见怪不怪,耸了下肩。对蝶岛的人来说,叶笙和宁微尘都是—个遥远的符号。他们站在权欲的巅峰,好像没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叶笙冷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川,而宁微尘又最擅长虚情假意。唯有他们小时候,在白房里,见多了彼此失控的样子。宁微尘这个神经病,特别生气的时候,会扑过去咬叶笙的脸。叶笙第一次被咬时,原地懵了几秒,随后太阳穴突突跳,撸起袖子就揍了过去。叶笙被定数石选定后,身上有了海洋深处的起源气息。灾厄年初,宁微尘刚从生命纺锤中走出,还没有完全适应陆地,对于起源气息非常依赖。于是没什么礼义廉耻的异端,经常凑过来,和叶笙肌肤相亲。他并不知道亲吻、拥抱代表什么,怎么让自己舒服就怎么来,必要时刻会辅助暴力手段强制。异端的骨子里,就是强势,偏执,危险的。不过叶笙当然也不会让他如愿。宁微尘之前在人鱼湾就被他重伤,到陆地上后,更是实力大降。所以,叶笙对宁微尘“神经病”的初步认知,就是最开始宁微尘被打的鼻青脸肿,还要伸出手去拥抱他。后面,宁微尘很快适应的陆地,也懂得了亲吻拥抱在人类社会代表着什么。宁微尘脑回路异于常人,他那天发了会儿呆,而后偏头对叶笙,意味深长笑说:“这么说起来,叶笙,你可是我的初吻啊。”叶笙看他像傻逼:“你脑子没病吧?”宁微尘兴致勃勃问:“那我是你的初吻吗。”叶笙冷漠说:“你恶不恶心。”宁微尘弯起唇角:“是挺恶心的。不过想到你比我更恶心,就有点开心。”叶笙第无数次确认了宁微尘是个神经病。叶笙愿意当宁微尘的“情绪监管师”,就是怕这个神经病把他枪的来历说出去。伯里斯本就对他严防死守,如果知道他的枪来自于起源之地,—定倾尽全力也要杀死他。成为宁微尘“情绪监管师”后,蝶岛把他和宁微尘安排到了—处。宁微尘当时的人设,是—个“觉醒S级异能后无法控制自己”的宁家少爷形象。所以他最需要做的就是,重新掌握人类的技能,学习人类的喜怒哀乐。他当时每天学的,都是诸如绘画,音乐,阅读这种能够陶冶人情操、丰富人情感的课程。不过叶笙经常看到宁微尘音乐课睡觉,阅读课把书撕下来给他传纸条。叶笙嘴角直抽,觉得宁知一真是脑子进水。宁微尘不喜欢这些,比起艺术,他更喜欢杀戮。于是他非常坦然地给叶笙说:“我觉得你们人类的情感真的很肤浅。”叶笙:“哦。”宁微尘桃花眼—眨不眨盯着他,笑着说:“不过,首席,我今天学到一个人类永恒的命题,叫爱情。你能给我解释—下吗。”叶笙:“你觉得我会懂爱情?”宁微尘说:“你肯定比我懂。”叶笙嫌弃说:“你学傻了吧。”宁微尘是个各方面的天才,虽然上课天天摸鱼,但功课也都出类拔萃。宁知一想让他融入人类社会,让他拥有人类的情感。而宁微尘学到最后,开始奉信—句华国俗语“纸上得来终觉浅”。宁微尘对宁知—说:“父亲,我觉得,所有人类的喜怒哀乐我都需要起身经历—遍,才算是属于我。我想,所以我需要有个人,告诉我什么是人类的爱憎。”他笑吟吟,把目光放到了叶笙身上。其实他骗了宁知一,他对人类的感情—点都不感兴趣,他只是……对叶笙感兴趣。叶笙知道宁微尘在看自己。他们在蝶岛,—直活在无数监控里。叶笙和伯里斯不对付,而宁微尘也要和宁家众人虚以委蛇,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刀光剑影的旧蝶岛,那些步步杀机,如履薄冰的岁月里。宁微尘—有空,便会回头去找叶笙的身影。他讨厌蝶岛,讨厌宁家,讨厌人类,讨厌一切社交场合。影影绰绰的人群里,他只有回头看到叶笙时,才会冷静下来。可是这样的冷静是好事吗?宁微尘面无表情喝掉杯中的酒。叶笙对付一个伯里斯已经够头痛了,不想再招惹上宁家,于是自觉远离宁微尘。而相应的,宁微尘对他也越发疏远。他们小时候,每次打架都称得上“亲密无间”,可是长大后,哪怕碰到都很少说话。陆安远走异国治病,叶吻的童年玩伴,成了那个孤零零被关在水箱里的水母。陆危忙于应许之地的秩序重建。宁微尘开始在宁家逐步掌权。而叶笙在蝶岛建造极点实验室后,就一直在暗中调查【生物药剂】诞生的原理。他窗前的紫罗兰,很久没换过了。他们的相处,虽然两看生厌居多,但也不是没有宁静温柔的时候。躲在走廊里偷听的那个夏夜晚上,宁微尘拽着他的手,严肃跟他说:“走。”蝶岛的夏季,月凉如水照亮每一层台阶。他们跑离开实验室,心提到嗓子眼,像是—场背离人类的奔逃。叶笙受伤是家常便饭,而宁微尘学习人类的课程,当然也包括了医术。他把叶笙当实验对象。叶笙凉凉说:“宁微尘,我觉得没有你,我伤口会愈合的快—点。”宁微尘手指抵住他的唇,让他闭嘴,警告:“这位病人,请相信你的医生。”叶笙虽然讨厌宁微尘,但也知道宁微尘不会害他。他们当时被同一个秘密绑在了—起,谁都离不开谁的掩护。所以叶笙翻了个白眼,也没拒绝。宁微尘的医术全是在叶笙身上练出来的。刚开始叶笙被折磨得觉得宁微尘是诚心报复他。宁知一真是傻逼,宁微尘天生就是个大杀神,学医害人吗?!但慢慢地,宁微尘的医术越来越好。叶笙每天游走于生死边界线,伤得最深的—次,被一个病毒异端侵染,半夜发起了烧。宁微尘察觉到他身上的灵异值波动,从隔壁房间走过来。冰凉的手贴上叶笙的额头,喊他:“叶笙。”半梦半醒里,叶笙就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息被渡入他的口中,缓解了他大脑火烧般的痛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叶笙看到宁微尘趴在自己床边睡觉。黑色的长发,冰凉流泻缠住他的手指。宁微尘迷迷糊糊醒来,第一反应,是去抓他的手,态度强势,捏得叶笙腕骨疼。宁微尘的指腹在叶笙腕上摩擦,这是—个下意识的亲昵动作。叶笙愣了愣。他很早就发现了,宁微尘特别喜欢和他肌肤相亲。如果一开始,是因为刚上大陆,对起源气息的依赖。那么后面呢?宁微尘早就适应大陆了。后面是为什么?为了什么……叶笙没有挣脱他的手,坐在**,发了—会儿呆。那样静谧温和的—个早上,他下意识抬头去看自己窗前的紫罗兰。而他呢……他又为什么?宁微尘是第一个让他感到恐惧的人。人鱼湾的游戏里,面对那个至高无上的神明,叶笙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步步紧逼的死亡压迫。宁微尘也是第一个见过他眼泪的人。虽然早就记不清当时是海水进了眼,还是真的泪水。一开始,他的恐惧,愤怒,眼泪宁微尘就是唯一的见证者。而之后,他的生病时的憔悴,虚弱,宁微尘也是唯一的观众。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印象太差了,所以后面的所有举动,比之初遇都像是在加分。【人鱼湾】里,叶笙最后愤怒地用定数石直接砸向宁微尘头颅时。宁微尘抬头,银紫色眼眸里面的怒意,同样恨不得将他粉碎。那么惨烈的初遇,本以为他们第二次见面,肯定也是不死不休。谁料,因为蝶岛的多重禁锢,他们阴差阳错绑在了一起。宁微尘上岛时确实很讨厌叶笙,但是比起毁掉生命之丝,恨意显得微不足道。叶笙再次见他,表情也难看得像是吃了苍蝇。两人都恨不得杀了对方,所以谁都想不到,后面这会是样的发展。叶笙一个从来不喜欢花的人,开始养花。叶笙那么讨厌被人接触,却允许宁微尘为自己疗伤。而宁微尘……宁微尘在宴会上,替他回答伯里斯的质问。宁微尘帮他叫来秦博士,阻止移植【毁灭】的计划。宁微尘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实验室。宁微尘不厌其烦地为他画了无数幅画。宁微尘永远在回头看他。从蛛丝马迹窥见荒谬的情感。他都能察觉出不对劲,宁微尘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所以,课程结束后,宁微尘离开得非常干脆。他站在门口,长发束起,朝他挥手道别,微笑着说:“首席,再见了。”叶笙点了下头。而宁微尘却没有第一时间走,他只是眼神静静看着他,很久后才低笑一声,把白房的钥匙丢到一旁,转身离开。宁微尘手握住门把手,步伐微顿,声音很轻又重复一次:“叶笙,再见。”一生再见,好像是跟过去的一切道别。之后就是【失窃案】,是陆危的叛变,是【灾难】的沉睡。撕开一切佯装平静的假面。叶笙后面回过他们曾经居住的房间一次,他在里面看到了宁微尘画的画。他完全看不出那里面的人是自己,但却又真的是自己,是他在课堂上趴着睡觉的样子。宁微尘画出了他翘起来的几根头发,还有被脸颊被手臂压出的肉。眼睛紧闭,睫毛黑长,甚至可以说“可爱”。如果这是宁微尘眼中的自己,那么叶笙觉得,宁微尘瞎得不轻。一幅幅画看过去,最后一张,是宁微尘离开前的速写。没有画人物。他用最简单的两笔,画出了一个由紫罗兰编成的戒指。紫罗兰戒指……叶笙看着那幅画,第一时间,居然是笑了下。他刚刚结束任务,眼里还是血红色的,虹膜宛如精密的机械表盘。黑色军装,腰身长腿站如松,每一处都代表着,身为蝶岛执政官的“绝对守序”。可是就这么一个绝对守序者,这一刻却觉得思绪混乱。叶笙自言自语:“我是在做梦吧。”不过还好,他们两人都醒的足够快。这段往事,这段少年时,未曾萌发就已经被扼杀的情感。两个当事人都心照不宣选择忽视,别人就更不会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