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ex,你没事吧。”苏婉落见陆安神色不对,担忧地开口。陆安睁开眼,平静说:“没事。”苏婉落:“没事就好。”雪山掩映里,G144列车现在只剩第2,3车厢了。它行驶在硝烟散尽的轨道上,像一截踉跄的断肢,闷声穿过风雪。苏婉落抱着爱丽丝,脸颊贴着它,喃喃自语:“到了,快到了,下一站就到京城了,终于到了。”陆安突然出声:“苏小姐,你们现在都还不知道任务的具体内容吗。”苏婉落红着眼看他,被他问的一愣,摇摇头。夏文石也是茫然:“Alex,你问这个为什么?”陆安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待春来’计划,应该是要你们运送一样东西到京城。”苏婉落重复他的话:“让我们送一样东西?”“嗯。”夏文石愣住,随后脸色煞白焦急道:“可是我们队长都死了啊,而且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经过两次爆炸,东西会不会也没了。”陆安说:“放心吧,不会的。”非自然局不会冒险,把东西交给一个人。所以东西呢,东西在哪里?淮城,非自然局分局。罗衡在时刻观察着G144列车的路线。他永远都是一丝不苟的,军装、手套,白发之下蓝眸冰冷,坐在屏幕前,目睹两次车站爆炸也巍然不动。“我出去一下。”程则中途受不了了,情绪不稳选择离开房间。罗衡并没有拦住她。程则把门打开,图灵刚好走了进来。图灵摘下眼镜,琥珀色的眼眸里全是疲惫,说:“我现在联系不上总局,也联系不上蝶岛。”罗衡:“没事。我觉得话事人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图灵苦笑:“希望吧。”他站在门口,看了罗衡一眼说:“你这样子,我觉得你需要一根烟。”罗衡笑了,摇头:“我不抽烟,闻不得那味。”图灵把打火机丢到桌上:“我原来也不抽烟。”罗衡说:“【厨师】跟我说,他现在被困在南非了。”图灵:“【德墨忒尔】情况一样。”图灵又问:“京城现在有几个人。”罗衡如实告知:“S级执行官就剩【牧羊人】了。”图灵沉默:“【牧羊人】的主要能力是刺杀。”罗衡:“对。”“而且那小子……”监控室里,一时无言。图灵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别看了,你现在看也没用。我们从来都没有车的操纵权。”罗衡:“嗯。”他其实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但是【待春来】计划,需要一个承担后果的人。程则他们可以选择当不知情者,安慰自己,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毕竟他们确实没料到。可是罗衡不需要,也不能。在发布【待春来】计划开始,其实什么突**况都列出来了。他一清二楚。【待春来】从没打算拿普通人作祭。原本的计划是列车成功到站后,马上疏散所有人。毁灭这辆车,从中获得“芯片”。不到万不得已,【凤凰】不会出来的。但传教士的反应太快了。转眼之间,京城的倒数三站,居然全是地狱。关乎预言的芯片在G144车身躯内。来到淮城后,图灵快速将“芯片”液化,并且以防万一给它输入了“流动”的指令。ENIAC是S级异端,小打小闹根本伤不了祂。每一次爆炸来临前,芯片都会自动避开危险,在车身上重新寻找安全的栖息之所。只要G144还有残驱,“芯片”就能找到新位置。依附在那里,随着列车前往京城。瞒天过海,不敢惊动【传教士】。是怕【传教士】中途就将G144整列车摧毁,只剩灰飞。罗衡说:“牧羊人已经控制了【春之站】的四版异端。”京城在总局的辐射内,耶利米尔不敢冒险,所以【春之钟】高铁站只是一个B级异端。牧羊人赶过来后,很快就控制了异端。现在他就守在【春之钟】,就等着G144进站,疏散乘客、毁灭列车、最后得到芯片。图灵松口气说:“还好ENIAC已经被封印了,不然【地煞藤】死的瞬间,耶利米尔就会在屏幕上,公布击杀人的坐标。【传教士】马上就会确定位置。”罗衡:“也幸好华国足够大。”【传教士】并没有ENIAC即时捕捉信息的全知能力。第六版块的异端死去,不会惊动祂。而且华国,随便一条铁路都纵横了一万里的山脉,更别说,蝶岛还专门派人在华国边境造成一些异动,吸引【传教士】的注意力。“到京城,一切就结束了。”京城有非自然总局,断绝了【传教士】守株待兔的可能。牧羊人毁掉G144列车,拿到芯片,任务就完成了。不需要他送过去。毕竟……京城高铁站旁边华国的地标性建筑,【春之钟】,本身就是【天枢】扎根于华夏大地的万千数据根之一。【倒计时:1:30】一个半小时。陆安在车上寻找东西可能藏匿的地方,却无果。这一车的人都没经过专门的训练,什么都写在脸上。陆安在蝶岛长大,洞察人心,轻而易举就能看出谁有没有撒谎。一整车,没有人知道要运输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找到最后。陆安的视线,冰冷而平静看向了车本身。苏婉落抱着爱丽丝,她的心理素质比车上的其余人要好一些,从血色的诗出现,到全球至暗,末日降临,她一直都很冷静。而G144列车上,两次惨绝人寰的爆炸,也让她彻底麻木下来。她看着爱丽丝,看着这个有点粗制滥造的娃娃。夏文石说,这是他鬼屋的镇馆之宝,不知道吓哭了多少人。夏文石本来也怕的要死,后面选择以毒攻毒,拿她当吉祥物。她叫爱丽丝。木头纽扣做的眼睛,线缝的嘴巴,脏兮兮的黄裙子,乍一看却还挺可爱。爱丽丝:“……”不要看我。苏婉落给它拂去头发上的灰尘,说:“爱丽丝,你害怕吗。”爱丽丝维持着呆呆傻傻的样子,动都不敢动。因为叶笙不让她暴露在别人面前。她当然不害怕了。她本来就没有生命。爱丽丝被缝尸针复活,每天就在鬼屋吓人,对她来说,看别人吓得屁滚尿流超有意思。她坐在这列车上,越到后面,越觉得惊险刺激,热闹好玩。但是苏婉落说:“别怕。”爱丽丝很想矜持地对她说。请你不要污蔑人,爱丽丝才不怕呢。苏婉落又自言自语说:“不要怕。”爱丽丝:……爱丽丝:好了好了,服了你了。苏婉落抱着她:“爱丽丝,你知道吗,这个计划名字叫待春来,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待春来时,冰雪消融,爱丽丝,你有想见的人吗。”爱丽丝毫不犹豫地想:没有。不过爱丽丝马上又转念想,哦,有,叶笙。虽然叶笙不让自己喊爹地,但他就是她的爹地。列车驶入一片白雪中。苏婉落闭上眼,颤抖地抱住爱丽丝,声音也有些抖:“不要怕了爱丽丝,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咦?爱丽丝终于有了一点点兴趣。她纽扣做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苏婉落。苏婉落唇角艰难地笑了下,开始讲故事。她说。“爱丽丝坐在河岸边玩耍,河岸边开满了花。”苏婉落的声音非常轻,温柔舒缓。一下子就让爱丽丝从这漫天的飞雪中抽出神,沉浸到她的声音里。“天热得爱丽丝非常困,甚至有些迷糊了,但是爱丽丝还是认真地盘算着:做一只雏**环的乐趣,能不能抵得上摘雏菊的麻烦呢?就在这时,突然一只粉红眼睛的白兔,贴着她身边跑过去了。”“白兔嘴里念念有词,说‘哦,亲爱的,哦,亲爱的,我太迟了。’它一边匆匆忙忙跑,一边从背心口袋里掏出块怀表看着。”破损的列车发出“况且况且”的声音。爱丽丝认真听着,脑袋里全部都是,快迟到的白色兔子,怀表,还有一直掉啊掉掉不到底的兔子洞。华国,京城,【春之钟】站。S级执行官牧羊人守在高铁站的二楼,时不时就看一下手表。他头发长过了脖颈,扎成了一个小揪。牧羊人刚处理完新图书馆的A级异端,手臂上还有一道没处理的狰狞伤口,直接**着。他着装从来都不正经,外面是军装外套、里面可能就是大爷背心。背心省事,受了伤,袖子都不用捋了。牧羊人把外套捆在腰上,就这么靠在站台的柱子边,隔两分钟,看一次手表。他的异能是【隐身,穿墙】,平时执行任务,来无影去无踪,就像是华国古代传说里的影卫杀手。很酷。但沐阳更喜欢自己在家遛弯听曲。偶尔和小区里的老大爷一起下棋打太极,喂野猫。他们京城小伙就是那么接地气的。“局长,列车快到站了。”站在他旁边的一位执行官开口。沐阳偏头:“蝶岛还是联系不上吗。”执行官:“联系不上。”沐阳低头,首次在下属面前没有嬉皮笑脸。列车到站,马上会有人去疏散车上的乘客。只剩下一辆空车后,而他摁下手中的按钮,整个站台、包括铁轨、包括列车本身都会毁灭。执行官疑惑他为什么那么执着:“局长,现在联系不上蝶岛也没关系,已经到最后阶段了,我们自己就可以完成任务。”沐阳笑容苦涩:“你忘了吗。”“什么?”【牧羊人】的声音喑哑,有种轻微的茫然。“【平安站】过后。蝶岛传出指令,接下里的路程,G144列车之后的每一站都不能再开车门。”“终点站也是一样的,开不了门。如果蝶岛那边不传出指令,乘客根本下不来。”下属愣住,给出建议:“联系不上蝶岛,总局那边预言家或许会有办法……”【牧羊人】:“【凤凰】一死,现在总操纵权,在蝶岛。”下属终于知道了情况的危急,脸色苍白:“开不了门……那怎么办。”Sariel岛。蝶岛。人类权力的中心,做出一切决策的禁地,现在却像是一个诅咒,盘旋在世界上方。下属说:“局长,我们要救人吗。”“怎么救。”【牧羊人】:“G144列车的外壳,是A+级凤凰骨,怎么救!”【00:50】“我知道了。”陆安低声一笑,他知道这列车的秘密了。东西果然就在车身上。那么非自然局要怎么取出来呢?陆安眯了下眼。蝶岛不会犯低级错误,让车上的人能轻易盗走芯片的。陆安弯下身,手指碰上车窗玻璃。他的眼睛颜色开始越来越浅,细长的烟蓝色游离在虹膜上。【毁灭之息】的影响,让一开始清隽病弱的温柔青年,逐渐显露出一些S级异端的邪肆诡异来。不过,陆安沉睡那么久,早就可以控制异能。他很快便抹去了这种嗜杀的本能,恢复最初的样子,平静看着这面玻璃。他从黑棺中睁眼,放下百合花时想,他像是去参加一场葬礼。最后,一语成谶。离24小时越来越近。芯片的压制效果也越来越弱。ENIAC靠全知,轻易就捕捉到了【灾难】的气息!第四版主用尽全力,在玻璃上给陆安传出的一条信息。陆安抬头。——在列车驶入【春之钟】站的最后一刻,ENIAC告诉了他“待春来”计划的全貌!【00:40】“我离开后,叶笙将代替我的位置,行使蝶岛的一切权力。”叶吻在离开蝶岛前,签了很多自己的名字。她同意了启动极点实验室,同意了炸毁春之钟。以及……留书,把人类最高的权柄,交还给了她的哥哥。不过叶笙并不需要。灾厄十九年,他叛离蝶岛,就没想过再回来。会议上,叶笙放弃接过这个位置。所有人诧异中,只有【茧】大喜过望。宁微尘早就夺过了宁家家主之位,现在作为宁家家主出席会议,获得总局,蝶岛,宁家,联合国的签名后,他就是最后执行极点实验室、放出【生命之丝】的人。宁微尘收笔,桃花眼看向所有人:“感谢各位的配合。”他上一世,就活在各种名利场里,早已游刃有余。优雅从容,微笑,缓慢平静说:“相信我们这次,一定能共渡难关。”放出【生命之丝】,是为了对抗耶利米尔。可帝国的第一版主,现在就坐在会议的正中央。叶笙一直等到会议散场。宁微尘手里拿着那几张签过字的纸,朝他走来,“结束了宝贝。”叶笙说:“你那么多年,就等着这一刻吗。”宁微尘笑了下。“这些很重要。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又没什么意义。”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宁微尘随意把这些文件丢掉。纸张飘零空中,纷纷扰扰,像是遮掩世间一切的白雪。宁微尘手指没忍住地去挑叶笙的下巴,弯唇笑:“我在这想起了很多事。”这个会议大厅,上一世他们在这里,争锋相对无数次。叶笙:“我也一样。”宁微尘说:“我上辈子喜欢喊你执政官,喊你首席。但其实我内心最喜欢的称呼,是你的名字。”叶笙根本没被他骗到:“你以前真的不是为了恶心我才喊执政官的吗。”宁微尘总是能因为叶笙的一句话,而莫名其妙的笑。“最开始可能是。”“每一次喊你执政官,都会让我对你产生征服欲和拉你上床的性欲。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的名字。我对你的爱,诞生在欲望开始之前。”在你还不是执政官,不是蝶岛首席的时候,光是课堂上,坐在我旁边睡觉的模样,都令我心动。宁微尘心情很好,笑着说:“要我重复多少次呢。你是我的初恋,笙笙。”叶笙其实本来想抓住他的手腕,警告他,这里有监控的。可是现在蝶岛权力交替,鲜血将每寸土地染红,这里必然要迎来一个终结。就当是末日前的放纵吧。叶笙望入爱人蛊惑人心的眼眸,也就没拒绝。他走到现在,一步、一步收回属于自己的力量,成为“命运”。最后发现,这个世界不存在救世主。宁微尘对毁掉生命之丝,杀死命运纺锤这件事,好像也真的不在意。他前世被宁家收养,登上蝶岛。谋划多年,帮陆危实行偷窃案,扼杀情愫,和叶笙决裂,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可是真的要完成时,他却发现心情的起伏,甚至不如看见叶笙第一次哭时。宁微尘和叶笙耳鬓厮磨,说:“笙笙,由我来结束灾厄年代。是对所有人而言,最仁慈的结局。”无论蝶岛赢还是帝国赢,【生物药剂】告罄,只要【起源之地】的依旧裂缝存在,人类之后的历史必然都是鲜血。消亡不过时间问题,这是对盗贼的惩罚。而宁微尘箭杀命运纺锤,引起这个世界的崩析。一切作灰、作古。一百年灾厄的血腥恶影,成为旧梦。数万年之后,或许新的文明才会诞生。叶笙恢复所有能力后,没开过枪。但他想,他要杀的第一个人应该是【茧】。以及,当初强行洗去宁微尘记忆的所有蝶岛研究人员。这一次,他来替他的爱人复仇。最后的【预言】是什么?叶笙在极点实验室的时候,和【命运纺锤】对视,仿佛是在凝望【起源之地】亘古的“眼”。“待春来”计划的蝶岛总负责人跟他说,现在他们已经联系不上华国了。而且,【凤凰】一死,G144列车,其实就彻底失了控,蝶岛也无可奈何。它会按照原定的程序,沿铁轨到站。——然后也仅仅是到站。“G144列车此行的目的,就是毁灭。”叶笙可以随时切换爱丽丝的视角,但他已经不想去看车上发生了什么了。【应许之地】开始,有多少人的鲜血和眼泪埋葬在灾厄年代。不过,爱丽丝是由他创造的异端,叶笙能感知到爱丽丝身边发生的一些事。听到风雪中,那个温柔奇妙的故事。“这个兔子洞怎么那么深呢,爱丽丝想,她会不会掉到地球的另一面。就在这时,突然‘砰’地一声,爱丽丝掉到了一堆枯枝败叶上了。”“爱丽丝一点儿也没摔坏,她立即站起来。向上看看,黑洞洞的;朝前一看,是个很长的走廊。她又看到那只白兔急急忙忙往前跑。爱丽丝像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00:35】“局长,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牧羊人手里就握着那个按钮。他现在没有上级,没有人给他发布指令。所有决定都要他来做。他楼下的退休老头爱吹牛,喜欢跟他谈政治。下棋的时候跟他说,官场的生存之道就是,当你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去开会。一点屁大的事,都开会开会再开会。因为开完会,责任就不全在你头上了,听者有份,上级要怪,全来连坐。但现在,他开不了会。他当初选择来京城分局当局长,就是想要过点清闲日子,因为京城有总局罩着。可是,现在没人罩着了。如果是其他人,肯定犹都不犹豫吧。【枷锁】都不会犹豫,他这些犹豫,他妈的跟个笑话似的。牧羊人手里握着那个按钮,低下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肩膀上的汗流进了伤口里,剧烈的痛苦,他却好像感觉不到。【00:30】最后半小时。叶吻剑破高墙,走进京城境内,联系上了【预言家】。娜塔莉亚愣住:“话事人……”叶吻言简意赅:“时间不够了,娜塔莉亚,你现在必须立刻和【天枢】融合,让【春之钟】成为你身躯的一部分。确保芯片出世的瞬间,就能被你吞噬。”“……好。”【00:05】【尊敬的旅客们,前方到站为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春之钟站。请您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所有人都在看窗外,看前方风雪中作为京城地标性建筑。那座高达一百米的,巨大钟楼。它就立在高铁站旁边,尖塔的设计,像是一把直立于天地的剑。隔得那么远,依旧能听到【春之钟】秒针转动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落在人心头,仿佛这是春的信使,给他们倒数冬日。一路浴火涅槃。经历过【平安站】、【嘉开北】、【锦昌西】。听到广播的一刻,不知道多少人泪流满面。他们咬紧牙关,拖着在爆炸中残缺的身体,守在门口。2、3车厢只剩一扇门。他们在最后一扇门的窗户里,僵着脖子,遥望京城的【春之钟】,遥望那华丽的,两层楼高的站台。这一次的站台的是那么安静。“到了……”“到了……”多少人已经崩溃到说不出一句话来,哭泣声哽在咽喉。到【春之钟】了。苏婉落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那个奇妙的仙境里。“爱丽丝打开了门,发现门外是一条小走廊,比老鼠洞还小。”“到了。”“到了!”【女士们,先生们,春之钟到了。】“她跪下来,顺着走廊望出去,见到一个从没见过的美丽花园。”最后的字音颤抖,苏婉落再也讲不下去了,压抑了一路的情绪决堤。她死死抱住爱丽丝,眼泪大滴大滴,把它的黄裙子也打湿了。她的人生跟书店结缘,为数不多的温暖,都来自于那些爸爸口述的睡前故事。到最后她都不知道是在讲故事给爱丽丝听,还是情绪过于崩溃,讲给自己听。好在,一切都结束了。而夏文石也握紧了手里的硬币。“到了!到了!”和广播同时响起的,是无数人的欢呼!无数人的嘶吼!“到了!”列车在铁轨上慢慢停下来。每个人都如获新生,眼中噙泪泛光,守着门开。按道理,列车进站,门就该马上打开的。可是【春之钟】的秒针转动,滴答,滴答,滴答,时间流逝,而门纹丝未动。渐渐地,他们感觉到了不对劲。令人窒息的惶恐,开始弥漫。他们开始疑惑,敲门。“开门啊?已经到站了。”陆安坐在窗边,看那个站在高铁站台二楼的男人。那个S级执行官。陆安到现在,反而好整以暇,想知道蝶岛最后的决定。——话事人,停车吗?——话事人,停车吗?现在,车终于停了。车内的人开始焦躁不安。“看得到我们吗,开门啊!”“为什么不开门?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啊!!!”最开始是疑惑,随后是催促,再之后是愤怒,可是最后看到总局的执行官压抑痛苦的眼神后。他们的声音逐渐变小,脸上血色全无。【00:04】“沐阳,按下去吧。”这句话是娜塔莉亚最后传过来的。【预言家】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她坐在轮椅上,从指尖开始身化星辉。当初灵动鲜活的吉普赛女郎,现在垂垂老矣。可她异瞳里却含着温和的光泽,望向冰冷的机械大屏,仿佛终于要见一位老朋友。【00:03】娜塔莉亚说,他不适合做自由执行官。沐阳从来没反驳过这句话。因为,他胆子很小,非常小。那个见鬼的老头说的真对啊,现在就该有一场会议。让他高举着手,跟所有人说,这是你们同意的,你们看着我摁下的啊。你们都看着啊。你们没有阻止我,说明你们也参与了这件事。他看着那些人难以置信的、恐惧、茫然的眼神。汗水从眉骨滑落,他闭眼。最后按了下去。【00:02】陆安看着他。【灾难】的手指,快他一步,触碰玻璃。无尽的【毁灭之息】自他掌心蔓延。陆安眼中的颜色最后全部散去,最后只剩下一线冰冷的烟蓝色,倒映着漫天落雪。目光所及之处就是废墟。砰!【牧羊人】愣住了。一股强烈的,恐怖的,疯魔的,毁灭一切的力量让这片大地都在颤动!大地皲裂。陆安现在,要摧毁的不是这列G144列车。他要摧毁的,是一整个【春之钟】车站——摧毁【天枢】和这里的全部联系!让蝶岛前功尽弃!【灾难】的怒火,令荒海之上,弗丽嘉港废墟困住异能者的牢,彻底崩析。24小时到了,ENIAC马上就要脱离芯片。叶吻破开高墙后,传教士察觉不对,肯定也跟了过来。而【蝴蝶】知道叶吻离开,马上会反应过来,蝶岛现在只剩下【生命之丝】。【预言家】死去。【天枢】死去。非自然总局少了最后的防线。这一秒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跟这些事比起来,G144列车上,一群人的死亡,好像显得太微不足道了。可是他们却又是真实而活生生的人。有血有泪,经常性害怕,偶尔性勇敢。最后历经千幸万苦,尽了自己所有力量到这里,却只见大火燃烧。【毁灭之息】发动,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不是【灾难】不放过他们,而是这辆车,蝶岛没有开门。大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焦黑一片。【牧羊人】察觉到危机之源,死死看着那个人。青年的眼眸似雨还潮,隔着破裂的玻璃,铁轨的废墟望过来。仿佛他就是废墟本身。咚——!春之钟发出悠长的声音,在中部出现裂纹。“春之钟!”沐阳猛地抬头。春之钟要塌了。陆安缓缓站起身来。抬步,离开这片火海。启明游戏最后要复活的长眠者,耶利米尔的第三版主,【灾难】正式走到众人的视线里。【00:01】黑色的【毁灭之息】缠上钟楼,似乎要带着它一起崩析。但是下一秒,一股力量,似是银蛇又似是剑光,径直斩断了它!裁决之剑……大地化为焦土,高铁站粉碎。【牧羊人】都受到反噬,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他强撑起身,摇摇欲坠的视野里,看到有人走过来。古代的仙侠小说里,修士们翻云覆雨,排山倒海,好像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凡间的朝生暮死。叶笙接触过很多异端了,不过这一世,依旧是【故事大王】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深。或许是因为刚到淮城时,他太过弱小,所以对第一个见到的S级异端记忆深刻。现在,叶吻去了京城,【蝴蝶】应该马上就要来蝶岛。这里很快会成为更危险的风暴中心。叶笙神色冷淡,眼里血轮如日,转身,去迎接他们的敌人。mercy of god。上帝的仁慈。【起源之地】真的留下过慈悲吗。他曾经在【信仰博物馆】,穿过历史,长途跋涉,窥得永恒真谛。也许对于【起源】来说,“人类”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一场粒子迁徙的过场。但谁都无法否认,那些粒子的碰撞里诞生了灵魂的花火。列车到站,也没必须再遮遮掩掩。叶笙给爱丽丝留下了最后一条附言。之后,他断了所有和外界的联系。最后的大战,在蝶岛。在【旅岛】的过去。【00:00】“开门啊,开门啊啊啊啊啊——!”叶吻救的是【春之钟】,她来不及,也赶不上,去熄灭【毁灭之息】起源处的火,车内所有人都在痛苦嘶吼,泪水蒸发火海。他们以为自己会死,会在爆炸过后,皮肉被烈火炙烤、灰飞烟灭。可炙热的痛感没传来,众人先感受到一阵凉意。浅绿色的风浮动在废墟上。温柔清新,拂过每一片荒土。仿佛春天真的到了。【灾难】的目的是摧毁春之钟。陆安烧掉这里只是为了离开罢了。所以G144列车的烈火,一个A+级的空间就可以隔绝。爱丽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瞪大了扣子做的眼。【分类版块:故事大王】【鬼怪名称:爱丽丝】……【post post scriptum:爱丽丝有自己的奇妙仙境。】这是爱丽丝的奇妙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