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一个字未刻。却有断肠人抓痕无数。尖锐的鬼爪在石碑上无意识地滑动,似乎在和这块石头要人。钟言抚摸着冰冷坚硬的石头,怎么都想不明白,那日还拉着自己的手说话的人就这样草草入土,成为大棺里白骨一具。秦翎闭眼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不是埋怨自己言而无信?还是仍旧痴痴地看着窗棂,期待门口响起回家的脚步声。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抓不住。到头来清风已过,竹篮打水一场空,拼了这条命给他续命三年还是敌不过“大限将至”四个字。钟言的额头轻轻触碰墓碑,好似正和里面的人肌肤相贴。这时手腕上的碧绿玉镯双双磕碎,就掉在了钟言的腿边。玉碎人亡。钟言快速捡了起来,他要找回他的镯子,这还是秦翎送的头一件,是他娘亲给他留着的,说往后遇上喜欢的女子就送出去。只是捡起来的玉料不能复原,钟言愣了愣,竟然猛然将它塞进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碎,强忍剧痛生生咽下。碎了也是我的,吃进去就是我的。“你居然,不让我给你守寡。”等艰难地吞咽过后,钟言摸了摸耳边的白花,“你知不知道上一个劝我的人,是陈竹白。”“他劝我不要给你续命,因为你迟早要走的。他还劝我不要让你见到我的鬼形,因为人就是人,鬼就是鬼,没有人不怕鬼。”“他还说,万万不能动情,做鬼难道不好吗?人鬼殊途,最后没法子走在一起,两个男人能守住什么?守不住的。”“可是你看,我听他的话了吗?”钟言将那朵小白花戴正了正,如同那日站在滂沱大雨里和雷声对视,天都不要他给秦翎续命,他偏要。染血的手一次次抚过青石板上的纹路,然而这上头的血没有一滴是钟言自己的。“我把小泠给你带回来了。”钟言疲惫地靠住墓碑,一日之间他失去了所有在意的人。那些面孔一一浮现,从张开到柳筎,从张炳瑞到童花,他还觉着自己在秦翎的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在,都在。连真正的秦泠都在。钟言捂住肋下,整个人沉浸在那场自己编织出来的美好梦境当中。院外碧天白云,童花扛着他最爱的小花锄正在忙活,时不时捡起一根草来尝尝,然后再苦着脸咽下去。张开背后别着一把杀猪刀,笑呵呵地跑着送来上好的白蜜,等着一会儿要做三妙汤。张炳瑞前来送礼,恭贺大少爷的身子完全康复,往后再也用不上寻尸。柳筎和秦瑶在院里绣着香囊,她们的长发都没有挽成妇人头,而是少女般散下来,随风飘动。最最疼爱自己的师兄抱着秦逸,笑着说小逸快能走路了。而他心爱的夫君,披着微暖的日光,站在窗下等着他过去。“小言。”秦翎朝他说话。“诶!”钟言站在门口,宛如大梦一场。“小言,你终于回来了。”秦翎伸出手来。钟言贪恋地看着那只手,上头没有伤口也不再枯瘦,而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了,可以拿笔,可以舞剑。他再看向秦翎的身姿面容,半分被病痛折磨过的模样都没有,清朗俊逸,出自书香门第。“我回来了。”钟言笑着朝他跑过去,身上的红色喜服不知何时变成了月白色的常服,就是他们平时的装扮。他越跑,心跳越快,他终于等到这一日了,可以和大家快快活活地过好日子,再也没有担惊受怕,殚精竭虑。“我回来了。”他越来越快,脚下的绣花鞋都那么沉重。他跑过草药园,跑过大丫鬟身边,跑过张开,跑过元墨和小翠,跑过小泠和师兄,最后一头扎进了秦翎的怀抱。秦翎的身子也不再像生病时那般滚烫,摸起来温温的,有一股墨香。“我回来了。”钟言沉迷在这个怀抱当中了,再也不想离开半步。他用力地抱住秦翎,再也不用担心他病不病、痛不痛,也不必担忧力气太大而弄伤了他。他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一切无忧。岁月静好,大家都在,他们生生世世为夫妻。直到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眼前的梦境消失,钟言睁开双眼,鲜红中浸满了绝望。“现下你的心愿已了,是不是可以和我进山炼丹去了?”光明道人小声问。“心愿已了?”钟言腾地站了起来,他很着急,他并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他必须快快回到梦境中去才行。秦翎和大家都等着他呢。“对啊,你如今没有心愿一身轻。”光明道人的语气仍旧稚嫩无比,“你说要回秦家,我放你回去了,你说要来秦翎的墓前看看,我也放你过来了。这会儿你两个心愿都已经圆满,是不是该陪我玩儿去了?”“玩儿?”钟言的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一把抓住光明道人的衣襟,所有痛恨皆在这一刻爆发了。“你只是想着玩儿就将我用法阵打昏,你知道坏了我多大的事?你自己过来看!”钟言拎着他玄青色的道袍领口将人拽到墓碑前头,“我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我与他许下誓言,结果就是因为你要玩儿,让他孤单闭眼咽气,最后一眼没有见到!”“你只知道玩儿,却不知道别人想不想玩儿!你以为自己修行很高,实则狗屁不通!连鬼都比你通人性,连我都知道人间疾苦!”光明道人有些接不住他的话,实际上方才他就有些吓到了。人死灯灭去投胎,这不是世间最最易懂的道理吗?为何钟言不能参透?“我知道人间疾苦……”他内里还是一个被大人吼怕了的孩子,“我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钟言抻拉着他,像是想把他晃得支离破碎,下一秒又被口中的鲜血呛住。他还能说出很多,每一滴血都能变成一个字落在光明道人那张干净的脸皮上。最后他用力地咳了两下,至阴的鲜血溅满了光明道人的道袍。光明道人被吓哭了,直到哭出来这一声才彻彻底底泄露了他的幼稚和怯懦。“我又不知道……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去炼丹……”“炼丹?你自己去吧,我不会和你走,我恨不得现在就动手杀了你。”钟言不是没起杀念,而是他如今彻底心如死灰。他彻彻底底松开了他的领口,就如同他松开了唯一的那点生机。“元墨,翠儿。”钟言重新站在墓碑前。“小的在。”两个孩子顿时跪在地上。“秦家的人如今都死绝了,你们怀里抱着的是秦家三少爷秦泠,等我走后,好生安葬。他与白仙交好,下葬后说不定白仙会去陪他,小泠生前喜欢吃米,要在墓中多多放米,再记住给仙家多多放糖。墓穴要多多的石人,小泠生前寂寞孩子心性,别让他再孤单了。”钟言语气淡淡地交代后事。元墨和小翠彻底茫然了,这几天他们经历了太多悲伤难过,这一刻他们看着那只鸡的尸首,脑袋里什么话都想不出来。“小逸和许兰由你们护送到徐家,从此交给小瑶和徐长韶抚育,由你们看护长大。待他长大之后,若没有记住我、师兄和秦翎,便不用告诉他,让他如最为平常的人一样过平凡的一辈子。”钟言停了停,又说,“还有,办这些事情之前,你们二人回一趟秦家,找徐莲,从此秦家的家业由小瑶打理,由徐莲扶持。柳筎、童花的尸首也要好生安葬,给柳筎找一个有柳树的地方,给童花找一个有花草的地方。”“屋里的鲤鱼和泥鳅不认你们为主,放在你们手中不能成活。你们便将它们放生,就放在这山水当中吧。”钟言看向山脚下的深湖,这里名为玉龙潭,让它们回归天然也是好的。“灵龟随人,你们带着两只灵龟离开秦家,去徐家吧。”这就是钟言最后的话了,他都已经将秦翎院里的事一一交代妥帖,不愧对他们称呼自己一声“大少奶奶”。“那您呢?”小翠站起来问,“您去哪儿?”“我去陪你们主子。”钟言从没这样软弱过,就仿佛这已经不是头一回生离死别,他一个人经历不起。只是话音刚落他就被光明道人拽了过去。“你别去陪他,说不定陪我去炼炼丹药就什么都忘了。”光明道人小心翼翼地劝说,实则已经担心这事是自己办错了,他只想玩儿但并不想伤及任何人的性命,“我知道人间疾苦,我也知道世间有人比你更苦,但是……”“你最好不要再碰我,我不杀了你是给我和秦翎的孩子积福,不是我杀不了你!再说了,你才见过多少苦!”钟言已经没有半分留恋,一个接一个的人死在他的眼前完全不堪重负,如今光明道人的话就是最后一根稻草,“真正的人间疾苦是幼年丧母,不得父爱,而心心念念的娘亲生他又只为杀他!”“真正的人间疾苦是青年多病,药石无医,浑身伤痛又只能日日夜夜忍受病痛直到咽气!”“真正的人间疾苦是遇人不淑,走投无路,女子嫁人不能做主而嫁了人还被恶人藏起孩子,骨肉再不得相见!”“真正的人间疾苦是……是……”钟言还没说完,胸口忽然被光明道人快速地拍击两掌,好似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你这是……做什么?”钟言摸到心口一片滚烫,“藤术?”而光明道人彻底被他吓哭,也被自己惹的祸吓哭。“没事,没事,你忘记了就好了,忘记之后你就别再寻死了好吗?”“忘记?”钟言有些犯迷糊了,自己和秦翎的种种历历在目,他如何能忘记?可是心口的触感又无法自欺,光明道人确实给自己下了什么术。他往后倒退,背后一凉就靠在了秦翎的墓碑上,想要伸出鬼爪自我了断却再也没有了力气。“只要忘记了就会好的,你可千万别死,我没想害死你。”光明道人哇哇大哭。“忘记……可是等我想起来的那一刻,又是痛不欲生。早死晚死都是死,你为何让我连死都不成?”钟言的头已经开始发晕了。“不会,只要还活着就行,说不定他还有转世。”光明道人哭得比秦逸哭得还惨,他看过了秦翎的前世今生,知道他还有一世。钟言缓缓地摇了摇头,他连娘亲的转世都没找到,又有多大的本事去找秦翎。就在他慌乱之中袖口里滚出一颗血红色的珠子,正是他身上最后一颗转时珠。吞下后可看尽因果,钟言将它含在口中咬碎,心里默念……若我不死,还会怎样?他的头晕得很,好似被人扔进了漩涡里,而且有什么东西正在抽离他的记忆,让他慢慢忘却。那些鲜明的笑脸和鲜活的生命都开始褪色,说话声也听不太清,就在这一片茫然迷糊当中他看到了一座山。一个蓝色的牌立在山脚下,周围有闪烁的亮光。明明是黑天,那不是烛火的光却把牌打得清晰可见。上头字体是自己没见识过的形状,可那三个字他认识。望思山。望思山?在哪儿?钟言头痛欲裂,转眼间又听到自己和别人说话,那些人都穿着自己没见过的衣裳样式。“莫非真有阴生子降世?那些恶鬼是来找阴生子的!”阴生子?再然后眼前一晃,自己也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衣裳,只不过衣裳的样式也很稀奇。而另外一个不人不鬼的人抱着自己,一半身子是人,另外一半好似散掉的人形,犹如一阵黑烟。“终于……生死不离,白头偕老。”钟言看到自己幸福地靠在那人的怀中,那人的手里攥着一方红盖头。最后眼前全黑,钟言一头磕在秦翎的墓碑上,彻底陷入了昏迷。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辆马车,车上挂着红色绸缎,等到车停下,穿着一身喜服的秦瑶被徐长韶扶了下来,提前掀开了红盖头。原本应当去徐家的红轿被换成了马车,只因为徐长韶答应了秦瑶,过门之前要让她看看她大哥的墓。“居然在山上。”秦瑶脸上的胭脂已经哭花。“咱们上去吧,你兄长是我的旧友,于情于理我也要看他来。只是不知那墓穴的风水好不好,你若觉着不好可以迁入你秦家的祖坟。”徐长韶也穿着喜服,可两人的脸上皆无喜色。“不必了,我大哥他不喜欢人多热闹,这里山清水秀,依山傍水,说不定他真的喜欢。”秦瑶是懂大哥的,在春枝、夏露、秋谷和冬华的搀扶下缓缓迈上石头台阶。她的脚不行,而徐长韶的身子不好,一对年少夫妻走上山着实困难,走了一个时辰才到。这个时辰自己应当在徐家拜堂了,可这会儿却在这里。秦瑶大胆地捏了捏徐长韶的手:“多谢。”“不必,我答应过你兄长。”徐长韶紧紧地回握住她那只冰冷的小手。两人在丫鬟和贴身小厮的陪伴下再登了几十台阶,秦翎的墓就到了。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里会有人,有元墨、小翠以及一位陌生的道长。“许妈妈!”秦瑶瞧见了许兰就放心了,她在,小逸必定也在。她不顾一切地快走过去,许兰瞧见她立马跪下行礼,同时将怀里哭闹的小公子给了她。“四小姐!”元墨和小翠更为震惊,今日是四小姐成亲的日子啊,她怎么来这里了!“我来看看大哥。”秦瑶抱着小逸,目光停留在石碑前头,“那是……长嫂?长嫂回来了!”徐长韶这时也到了墓前,稳稳地扶住抱了孩子的秦瑶,生怕她摔倒。而晕倒在墓碑前头的人就在这时动了动,缓缓睁开哭肿的睡眼。醒来之后钟言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更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可是心里像是被谁挖空了一块,隐隐作痛。他再看向眼前的墓碑,一字都没有。这是谁的墓?光明道人悄悄地走到了秦瑶的背后,说:“我在他身上下了藤术,不然他就要自尽……我没想让他死。这藤术只能下、不能解,等我走的那天才会自然解开。你们……要不要过去和他说说话?不过他现下必定已经不认识你们了。”苏醒过来的钟言还在发呆,他看着四周,只有一把骨扇,一段短短的续命绳,以及手上的旧戒指。骨扇显然是用了很久的贴身之物,扇面是梅兰竹菊,可续命绳为何变这样短了?这不该啊,自己可是有长长的一条。他再摸身上的其他法器,居然一个都不见了。这是给丢了还是让人打劫了?而手上那枚戒指旧得出奇,看上去不值什么钱。他又摸了摸鬓角,随手拿下一朵白色的纸花。奇怪,这花是怎么戴上的?是自己戴的?不过既然戴了就戴着吧,钟言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好,转手收起骨扇和续命绳,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再看向不远处的那几个人,有人、有纸人、有泥人、有道人,地上还有一只死鸡。他们都不说话,也不过来。大概是不认识吧,或者被自己这幅样子吓得不轻,那自己就走吧。钟言最后掸了掸衣服,临走之前又看了那墓碑一眼。不知道里头埋着什么人啊,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不过现下自己要去寻找师兄了,不知道他落在何方,是不是被什么法阵给困住了……望思山,阴生子,这六个字闯入他的意识,他更奇怪了,脚下这座山叫纯灵山,方圆几百里并没有一座山叫望思山,那这几个字是怎么来的?钟言担心着,又隐约觉着有什么大事发生过,最后想不明白,毅然决然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只觉得累得很。他太累了,他得找个地方吃饱喝足好好歇息。“少……”元墨刚要开口。“不必了。”秦瑶拦住了他,眼泪落在了小逸的脸上,“让长嫂都忘记了也好,否则长嫂活不下去的。从此之后小逸便是我与夫君的孩儿,我必定会抚养他长大成人,让大哥和长嫂放心……愿长嫂从此平安无忧,再无坎坷。”元墨和小翠都闭上了嘴,在那抹鲜红色的背影彻底消失的前一刻,两个人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少奶奶,愿您再无落泪之事,还望再有相见之时。天黑了,最后还是又亮起来。隐游寺里起了一把火,足足烧了一夜,似乎要将寺庙的一瓦一角全部烧穿。现下明火已经全灭,可清慧目之所及都烧成了焦黑。唯有他身上无恙,就连僧袍都未烧一角。他看向头顶的云,黑云已经被他逼退回千佛山的上空,只是不知道那片云下次现世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那时有没有人能拦得住。他重新坐回巨石之上,头顶忽然光明万丈。清慧将九环法杖放于面前,头一回发觉他可以直视那光芒。这也是他头一回拼尽能力,以不敌的修为挡了一夜的火势。他自来就是愚笨的,山上山下的百姓都知道他没有慧根,可如今他又明白了什么,脑袋里清明得很。“阿弥陀佛。”最后他双手合十,脸上挂住了轻松的笑容,“弟子,悟了。”又过了半柱香,被烧得几乎没了形状的正殿大门在大师兄的推力下轰然倒塌,殿外一片狼藉可见昨夜之凶险,而殿内如新。“住持!”他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清慧方丈。但此时的方丈已经不会再回应他了,显然没了气脉。越来越多的僧人涌了出来,将清慧围了一圈又一圈,不知是谁发现的,方丈双手合十的手上出现了一块黄色斑块,斑块很快遍布全身。日光再一次不吝啬地洒向烧焦的大地,宣告了往后土壤的重生,而清慧的尸身迅速变得僵硬,干枯脱水,最后凝成了一具淡黄色的尸骨。一颗金色的舍利子从清慧的口中掉了出来。“住持成佛了!住持他成佛了!”大师兄头一个反应过来,他当即坐下打坐,带领寺内僧人开始为方丈念经。一时之间诵经声四起,近千年的古寺迎来了第一具真正的金身,而成佛的不是天生慧根的清游,而是缺乏慧根却以一己之力护住全寺和山下的笨人。就在这片日光当中,隐游寺大门上那块刻着寺名的牌匾掉了下来,木匾被烧得七零八落,字迹也被熏黑不清,而“隐游”这两字只剩下其中一部分,隐剩下了心,游剩下了方。牌匾正中,为心方寺。山下百年,伊人如故。“啊……”钟言胸口一疼,在冰冷又明亮的病房里醒来,他好像又开始做梦了。梦里经历了很多,但是却很难一一记清,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脖子,鼻饲管已经取下来,没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等到他睁开双眼,看着他的人还是自己的陪护飞练。“你醒来了?”飞练赶紧将病床摇起来,“你这回昏睡了两天,是不是又做梦了?”钟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怎么了?”飞练坐到了他的床边,“怎么哭了?”钟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他快速地擦干了眼泪。“是不是又做梦了?梦见什么了可以和我说。”飞练温声安慰。“不,没做梦,我以后都不会再做那种梦了。我不是饿鬼道,我只是一个病人。”钟言抬起头笑了笑,“我饿了,我想吃东西。”“嗯?”飞练看上去特别惊讶,仿佛这是他头一回从钟言口中听到这句话,“你……你不是饿鬼道了么?”“不是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认清现实,我已经好了。”钟言摸了摸肚子,“能帮我点个外卖吗?”“好吧……不过你这改变也太快了。”飞练显然成为了发懵的那个人,他拿起手机,“你想吃什么?”“我想吃……”钟言舔了下嘴唇,这一次他来破掉梦境,“猪肘子和榴莲,大桶可乐。”作者有话要说:言言: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带着复仇的bgm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