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时候，孟溪曾跟着娘亲去过不少绸缎铺子，在那里他可以看见许多颜色艳丽，质感柔软的布料，甚至有时候娘亲还会将添的零头布料丢给他玩。可惜岁月匆匆，伊人早逝，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再次故地重游，只有他一人还记得那段让人怀念的时光。孟溪没有随便进去就购买料子，而是多逛了几家店铺，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要哪种，也许看着看着就能发现眼前一亮的布料。可惜一连逛了几家，孟溪都没有发现什么物美价廉的料子，要么他看上的，却买不起，要么买得起的，他都没有看得上的。直到进了一家正在折价转让的店铺时，孟溪这才发现了一些让他比较心仪的布料。“掌柜的，这一匹布料怎么卖？”“一尺20文，要是你一口气买上一丈，还能给你便宜一点。”这家店铺的掌柜是个上了点年纪，面相和蔼可亲的中年富态男人，见孟溪询问布料的价钱，连忙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那两匹布都是同样的价钱吗？”孟溪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那两匹颜色比较鲜艳的布料。“没错，这边摆在前面的都是一个价钱，后面摆在台子上的那些布料，就会贵上一些。”掌柜似乎看出了孟溪的纠结，便好声好气地问道。“不知客人想要哪种？可以将要求说给老夫听听。”“那个，有没有什么比较适合给男子做香囊的布料，最好名贵难得一点的……”在孟溪心中，周蕴阳肯定是那种身份地位很高，衣食住行都是用得最名贵最精细的天之骄子。他怕自己要是用的料子差了，做出来的礼物对方可能根本用不上，那就更不用说哥哥会时常带着，然后通过香囊想起他了。“有是有，不过都是去年时兴的料子了，不瞒你说，我这铺子之所以开不下去了，就是去年，决策失误，买下了一堆没人买的料子堆积在仓库，最后只能自认倒霉了。”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从后面拿出了一匹藏蓝色的布料递给孟溪。“这布料的样式虽然不是今年新出的最新款式，但是质量可是一等一的好，就算用上十几年都不会烂。”孟溪上手摸了摸，的确和掌柜说的一样，质量明显比一般布料好多了，甚至比他之前看的那些时兴布料质量高上一些。“我也是一时老糊涂了，一般富贵人家谁会穿一件衣服十几年不会换，至于那些很少换衣服的穷苦人家，谁又买得起这样好的布料。”掌柜一说起这事，就想捶自己脑袋，听信了那边布料商的谗言，大批地买回来，却根本卖不出去，最后只能烂在手中。还好，他并不只有这一家产业，就算关门大吉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掌柜的，这布的价钱怎么算？”孟溪有点看上了这匹布料，但又有点害怕价钱太贵的话，他可能买不起。“唉，反正看样子你一个人也买不了多少，就当是日行一善了，送给你好了。”“不……不用了，谢谢掌柜的好意，怎么能不要钱呢。”孟溪没想到掌柜竟然会这么说，连忙将手中的布料还了回去。“反正留着也卖不出了，还不如送给你，让它最后还能有点作用，你说是不是？”掌柜直接将布料放进孟溪怀中，眼神透露着不容置疑。“那，好吧，谢谢掌柜了。”孟溪见掌柜态度这么坚定，犹豫片刻，还是将布料收了下来。面对掌柜的善意，孟溪心中总是有点过意不去，转头想看看店里有什么布料他可以多买一点，算是照顾掌柜生意了。不想，转头就发现有一面墙上挂着一幅有点破旧的刺绣，看布料的泛黄程度，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但凭着这幅刺绣都这么旧了，掌柜还挂着它，就知道这肯定是掌柜非常喜欢的一幅刺绣。既然如此，那他正好可以试试修补好刺绣上那边角上有些破损的地方，也算是还了掌柜的恩情。“掌柜的，既然您不要钱，那我也不好白拿您的布料，正好我看见那边那幅刺绣有点破旧了，要不我帮您把那幅刺绣试着修补一下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孟溪语气诚恳，表情乖巧，和掌柜家最宠爱的小孙子十分相似，顿时让掌柜的心中一软，想了想便答应了让孟溪试试。要知道那幅刺绣可是他的一位故人送给他的，根本没有第二件，所以掌柜的十分珍惜它。可惜即使掌柜想办法保存，却也敌不过岁月的流逝，在发现这幅刺绣不小心破了以后，掌柜可是找了许多经验老到，手艺高超的绣娘想要修补，却最后都说没有办法修复。因为其中用到的刺绣手法，他们都没有见过，只有找到原本做这幅刺绣的绣娘才能修补复原了，但是掌柜的早就与那位故人失去了联系，根本找不到她了。没办法，最后掌柜的只能尽量将刺绣小心保护起来，结果没想到，他只不过随便送了一个小哥儿一匹布料，这位年轻的小哥儿就说自己能修补好这幅刺绣。虽然掌柜的心中并不是十分相信年轻的孟溪，但孟溪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主动要求帮他修补刺绣的人，掌柜的决定还是给他一次机会，死马当活马医，总比不医好。至于会不会越补越烂，那只能算这刺绣的命运如此了，正好他也要和过去道别，和这里道别了，就让老天爷来决定一切吧。掌柜的将那幅刺绣，小心翼翼地从墙上取下来，然后拆开周围用木板做成的防护，递给孟溪里面的布料。孟溪先是观察了一下整幅刺绣的结构还有针脚、绣法，发现自己的确没有看错，是自己会的那种，便放下心来。孟溪实际上并不是随便试试而已，他既然选择说出口，那他的把握其实就有八成以上了，至于剩下的两成，则是他害怕自己好久没有刺绣，手生了，可能会有点瑕疵。正好店铺里就有现成的刺绣工具，孟溪便直接借助这里的绣棚和针线开始修补复原了起来。孟溪没有动原本的骨架，只是在上面尽量复原，将那些有些起球断裂，颜色斑驳的丝线都拆了下来，然后再重新按照原来的方法绣了上去。不过一个时辰，孟溪就将这幅刺绣给修补完成了，只不过补上去的丝线更鲜艳，看起来与那些陈年暗淡的丝线有点区别罢了。但这是无法避免的，除非有那种故意做旧的丝线，才有可能将刺绣恢复到差不多的样子。“好了，掌柜的，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孟溪将刺绣从绣棚取下，递到掌柜的面前，却发现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完全变了，神色中似乎带着惊讶和一抹淡淡的怀念。“你……你，小哥儿，难道你是关荷姑娘收的徒弟吗？”“您认识我娘亲？！”孟溪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一个陌生的店铺掌柜口中，听见自己娘亲的闺名。不过孟溪很快便想到，自己的娘亲作为绣娘，经常要到镇上买布料和针线，有布料店的掌柜认识他娘亲也不奇怪。“你竟然是关荷的孩子！那个从小跟在你娘亲身后，胆小不爱说话的小跟屁虫，竟然都长这么大了，的确，你这双眼睛还是很像你娘亲的，一样的水汪汪。”掌柜的没有去接那幅刺绣，反而拉着孟溪仔细看了起来，试图在孟溪身上找到更多关于关荷的影子。“难道说，这幅刺绣其实是我娘亲的绣品？”孟溪也不傻，联想到之前他对那刺绣里用到的手法和技艺，莫名熟悉的感觉，再加上掌柜的这样的态度，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没错，那幅刺绣的确是你娘送给我的，可惜，七八年前你娘将那幅刺绣送给我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对了，你娘最近还好吗？”掌柜一直很挂念这位故友，十多年前他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将店铺开起来，还是靠着关荷的那几幅绣品，他们俩算是有知遇之恩在里面的。“我娘……我娘，在七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孟溪想起逝去的母亲，原本有点激动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去世了！怎么回事？明明之前看起来都还好好的啊！”掌柜的想过很多情况，却根本没有想到关荷竟然会因病去世了。“不是的，其实娘亲因为经历了逃难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刺绣，没有休息好，身体很快就支撑不住了，只不过表面看不出来罢了。”孟溪一想到当初大夫说的诊断，泪水有点忍不住了，要是他早点发现娘亲的身体不好，让她早点去看病，不让她刺绣了，是不是就能让娘亲多活几年。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小时候的孟溪什么都不懂，因为他有个好娘亲帮他遮风挡雨，可是等娘亲走后，他只能自己坚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