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桃吃了几日太医院开的调理身体的药,身体倒还没什么变化,不过中药讲究的是徐徐图之,急不得性子,院使已经和他说了,每七日调整一回药方,还要先吃几个月再说。他有点担心陆大夫给他的药丸会和院使的相冲,所以叫空青先去誊抄了一份药方,又以照看乐容的理由为借口,出宫去了。陆大夫叫陆得生,是个江湖游医。但陆得生还有一个身份,是当年陆老侯爷的嫡次子,因为他生下来时候是个早产儿,体弱多病被断言活不过足月,因此取名得活,也不知是不是这名字的缘故,后来他竟真的活了下来。在陆得生十三四岁的时候,他跟随当时有名的医圣研习医术,离开了陆府。因此世人对于这位嫡次子不甚了解,而陆老侯爷的嫡长子,却是当年名震南燕的安国侯。安国侯还有一位如花美眷称安国夫人,在嫁于安国侯的第三年,被南燕老皇帝请入宫中诵经祈福,八个月后安国侯战死沙场,而她却被封为郑淑妃,生下韩桃。“说起来你叫我一声二叔,也并不吃亏。”“还是叫陆大夫好,”韩桃摇了摇头,脱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一旁暗卫,“您现在是顶着为乐容诊治的名头住在这里,如果我叫您二叔,人多眼杂,会被认出来。”别院的厢房被改建成了医庐,陆得生把一瓶玉肌膏强行塞给乐容,他穿着一身道袍,驻颜有术,因此顶着张三十岁出头的面容,也不显老,他坐在桌上懒散地打量韩桃。“小子,你这面色有点不对,你这肾气——是不是**行多了啊。”乐容闻言,蒙着面纱一下耳朵就红了,暗卫们立刻凑了上来,围着韩桃上下打量。“您真和狗皇帝同房了啊。”“世子这事你得克制,陆大夫都说了你这身子经不起折腾的。”“世子世子——”“没有,”韩桃低声辩解道,“您看错了。”陆得生不满地啧了一声,“我要是会看错,就把这双眼睛抠下来给你!”他伸手来往前勾了勾,韩桃就犹豫地把手腕递了过去,让陆得生把脉,韩桃又抬眼小心瞧着,见陆得生的脸色并没有太大变化,才放下心来。“做完是不是吐血了?”陆得生忽然问他。“……”乐容已经受不住,行了礼要往外走去,陆得生又让韩桃凑近些,从药箱里拿出些瓶罐递给他,叫他先配着来吃,韩桃见状把院使的药方拿出来,陆得生看了几眼,又从他手中取走了瓶罐。“这药方还不错,先吃着这方子吧,不过里面有几味药改了会更好。”“好。”“不是我没劝过你,你现在的身子做一次就要吐一次血,小命倒也不会丢,就是照这法子排毒要多吃苦头。”陆得生伸手来,拍了拍他脑袋,“我可就你一个宝贝大侄子,你死了叫我怎么办?”韩桃被拍得低下头去,还不敢反驳。当年他对于这位带着暗卫突然出现的二叔,亦是没有做好太大准备,以至于他每每受到来自于陆得生长辈似的关怀,都凭生一股生疏之感。更何况陆得生这张脸,长得还很年轻。“乐容不肯用玉肌膏,”陆得生说道,“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多劝劝她。”“为什么?”韩桃抬起头来。“不知,当年她划伤自己的脸是为了保住清白,如今却又不肯恢复容颜,大抵是觉得这世间情爱也不过如此,我看这齐国都城里的好男儿甚多,你替她寻十个八个来,总有中意的。”韩桃听到“十个八个”,唇角微搐。陆得生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只消一把脉就知韩桃在宫中没有受苛责,不然他也叫韩桃找十个八个,不能亏待了自己。“不过赫连异这小子也不错,这几日常跑小院来,说是见他妹妹,我看往乐容那也没少走动。”“赫连异?”韩桃有些意想不到。“是个憨子,这性格倒也不会叫乐容受委屈,”陆得生胳膊肘顶顶他,“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想的?”“赫连异下个月就要回乌孙,恐怕待不了多久,乌孙离齐国又远,以后怕是难见到。”“不如叫赫连异带乐容去草原玩上个把月,权当散心。”陆得生的想法倒是多,一会儿一个。韩桃一愣。“这样可以吗?”“你今日回宫前,去找赫连异探一探口风,瞧瞧他对乐容的态度。”韩桃应下了。陆得生又伸手来,揽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道:“你二叔我别无所求,就盼着你们两个能平安顺遂。”“二叔……”“实在不行,我叫老三阉了进宫去陪你,他话最多能解你闷,”陆得生盯向他,“赵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但二叔我就一句话,你若以后在齐国宫中过得不开心,就走。不要委屈了自己来讨那皇帝的欢喜。”韩桃愣住,笑了下。“我不会委屈自己的。”“你从小没有双亲怜爱,别被人施点小恩小惠,就感动得不行。”“他挺好的。”韩桃轻轻说。“真的?”“真的。”屋子里,陆得生最终笑起来,韩桃也难得如此放松的时候,大抵是这身体里的血脉在作祟,叫他熬了二十多年后,终于能得到亲人长辈的关怀。他又怕陆得生不放心他独自在宫中,专门挑了些赵琨做得好的事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当年的事情?”陆得生又问道。韩桃想了想,回答道:“等毒解了吧。”“那你可要快些将毒解了,”陆得生提醒他道,“晚些回去,可以在浴池里泡个一刻钟的药浴,槐花的花期也快到了,这花粉是个发物,弄不好恐怕要功亏一篑。”韩桃微微颔首。“我知道的。”·而隔着屋子门窗,有赵琨派出的绣使透过朦胧纱窗往里张望着,看见个年轻男子揽着韩桃,姿态亲昵。那人瞳孔一缩,又仔细多瞧了几眼,确认没有瞧错后,身影掠过墙角,直往宫城而去。屋子另一边,老三老四两个暗卫还坐在阶上还十分高兴。“真是难得,能听见世子在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老四抬起头望了眼,说,“我去看看。”“别疑神疑鬼的,”老三拉着他袖子坐下。“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