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桃恍然间睁开眼,只感觉脑袋像是要裂开,身上好像压着什么叫他喘不过气,他沉沉呼吸着,猛然间一股恶心感泛了上来,他趴在床边又呕出一大口血,连着青筋毕露,身子痛得绷紧。“——御医!”身旁人几乎立时做出反应来,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御医,近前来!”韩桃剧烈喘息着,眼前终于得见一点亮光,渐渐的一切清晰起来,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垂手趴在床边,地上是他吐出的血,屏风内外围了一圈的御医。怎么回事……韩桃头痛欲裂,忍着那股醒来后的不适感,直至这感觉被渐渐有所缓解,他想起自己如今在齐国,在赵琨的宫中。胸口处还在一阵阵钝痛,韩桃的脸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惨白,昏过去之前发生的事连篇浮现在眼前,韩桃只记得自己是在浴池边浑身**,而赵琨狠狠压着湿淋淋的他在软榻上,质问他和二叔之间的关系。赵琨不信他。如刀凿斧刻一般是赵琨一下下钉入他,软榻上的羞辱叫他狼狈不能自己,他伸手想要去拽赵琨,却被人一把挣脱,他乞求声中带了哭腔,他是想向赵琨解释的。昏过去前的那种窒息难受之感好像未曾淡去,叫韩桃瞳孔微缩,蜷起指尖,他对中间发生的一切却毫无印象,只有胸口痛意还留存着。赵琨以为韩桃又要像前几次那样,吐完血再昏睡过去,然而等到赵琨疲倦地低下头,发现他并没有将眼闭起,面上露出几分讶异与惊喜。“你醒了?”韩桃因为胸口痛意,眉头紧蹙着,他嘴角还沾着血,露出几分病美人相。他任人将他小心扶了起来,眼睫微微一颤,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韩桃?”赵琨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后知后觉地听到了赵琨的声音,身子一僵。“陛下,侯爷这是醒了,”御医把了把脉,起身回道,“此药有效,侯爷如今只需静养调理,不可再催逼体内毒素,陛下也需节制——”“寡人不会再动他。”赵琨的眼幽幽地看着韩桃,只道是人醒过来了什么都好,他抬手来擦掉韩桃唇上血迹,却发现韩桃被他触碰,只是轻轻发了发颤,别过头去不说话。“他为何没有反应?”“侯爷这是——”御医一顿,转而看向韩桃,韩桃倚靠在床头,长发垂下,带着病容,像是发呆般盯着床边的茶具出神,对于赵琨的擦弄没有任何回应。病中美人,如同木雕一般无暇,看一眼都是罪过。御医默默收回眼,拱手回答道:“侯爷这是不想理陛下。”“……”赵琨被这话一呛,身子一僵,然而知道韩桃无恙,终归是好的。“退下吧。”“是。”御医们皆退至屏风后。赵琨又伸手来,想要伸手摸上韩桃面颊,最终还是止了动作,只从宫人手中接过茶杯来,试探着递给韩桃。“要喝水吗?”韩桃轻轻摇了摇头,嘴中发苦。“身子还疼吗?”“……”“寡人不会再那样待你,”赵琨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是寡人错了。”·韩桃最终还是接过水杯来,俯身掩面漱了漱口,他对上赵琨的眼,不知为什么赵琨就换了个性子,对他,赵琨总是喜怒无常,但或许这也有他自己的错处在里面,是他终归对赵琨没有讲明一切,总是遮遮掩掩,才叫赵琨一再地多疑。他垂下眼,胃里泛着难受。但这样差的身子,朝不保夕,如果按照陆得生的方子慢慢清除余毒,至少还要再两年的时间,他也想加快这个进程,也想早日以健康完全之身来到赵琨身边,只是太难。“毒是从哪里来的?”赵琨问他,“……你身上备着救命的药,可你却从来不与寡人说。”他没有回答。赵琨的手摸过他面颊,指腹带着糙意,像是恨不得逼问他,又不忍下重手,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几年前你在南燕就是这个性子,如今到了齐国,你还是这样。韩桃,在你身上寡人感受不到你半分爱意,可既已经是如此了,你却非要在寡人面前伏低做小,故意讨好——”韩桃的眼慢慢抬起来。“我没有。”“什么没有?”赵琨追问道,“你若不喜,你就该给寡人一个痛快,为什么还要装样子来蒙骗,你明知就算你真的不喜,寡人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可你还是要来骗寡人。”他生平最恨被人算计,最恨受人蒙骗。但他甘愿被韩桃骗了一次又一次,就算是韩桃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出宫了又与旁人厮混,可他看到韩桃吐血,他还是心软后悔。“不如寡人放你出宫如何?”赵琨轻轻问,语气却又有几分残忍,“你要什么,权势地位,金银玉器,寡人通通让你带出宫去,与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你自己去选你想要的一切,也不必在寡人面前伪装自己。”他就这样还韩桃自由便罢了,总归留在宫中彼此纠缠,叫两人都痛苦。但他却又舍不得,想着就这么痛苦下去也罢了,做一对彼此怨恨的怨偶。·许久,殿内沉寂着,宫人皆已退下,两人都没有说话。韩桃最终动了动指尖。“陛下是要让我出宫?”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蜷坐在床榻上,“为何忽然如此说。”“应承恩侯之所求。”“陛下那日在浴池中,不是说想要臣的伺候吗?”韩桃偏头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声音很轻,“为何当初那般生气,如今却不计较了。”韩桃像是真不明白,像是在奇怪赵琨的态度。他只是毒发一场,赵琨却态度大变。“韩桃,你真不明白吗?”韩桃摇了摇头。“万林院中,有奇珍异兽千百种,”赵琨幽幽看着他,“有的珍禽,是地方进献,衙役奉命千里送来,寡人给它最好的鸟笼,派人精心照顾。论吃食,它吃的要比普通百姓还要好,论生存,它要什么寡人便给它什么,然而不过一周,寡人养的那只珍禽却死了。”“陛下……?”赵琨俯身,沉沉压近。“承恩侯,寡人并非心慈手软之辈,但寡人怕你死了——怕得要命。”话是一字一句吐出的,命之一字,太过于重,韩桃的呼吸忽然一窒,他蜷起指尖,对上赵琨漆黑的眼,好像才刚刚见过,却又好像许久未见。他若如此离开,即便是死在外头了,赵琨也全然不会知情,只会以为他与人双宿双飞,从此宁静完满。但他对上赵琨此刻的双眼,听到赵琨如此说话,他不知怎的又说不出答应的话来,他是想一直留在赵琨身边,可他又怕赵琨将来会难过。他是贪婪又自私,渴望更多,到头来却叫赵琨更加痛苦。这一切,早就被他的犹豫不决搞得一团糟了。“赵琨……”他最终忍不住轻轻喊道。“你莫再如此唤寡人的名字。”“赵琨,他不是我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