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谢惟站在光影交接的地方, 摇动的树影在他冷淡的脸上筛下光斑。“你没问他的意愿,为什么要亲他?”谢惟的视线落在秦岩,语气并不凶狠, 但犀利得让人无所遁形。秦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僵硬地立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顾淮俞倒是不惊讶谢惟的直白,因为他说话一向如此。但看到局促惶然的秦岩, 顾淮俞还是拉了一下谢惟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谢惟看向顾淮俞,皱了一下眉,似乎不满他和稀泥的行为。顾淮俞无视谢惟的目光,对秦岩说,“我知道你是拿我当朋友, 所以想要帮我, 你今天说的话我回去会好好想一想。”秦岩像是不知所措, 僵硬地说, “对, 对不起。”顾淮俞摇了摇头, “没事,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也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见顾淮俞总是提朋友, 明白他什么意思的秦岩难堪地低下头,他勉强找了一个借口, 踉跄着离开了。秦岩走后, 谢惟也没有多待,越过住院一部, 朝二部阔步走去。顾淮俞追在他身后, “你生气了?”谢惟睨了顾淮俞一眼, 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因为你不高兴我没有直接拒绝秦岩。”顾淮俞解释,“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不用明说他能明白的。”说实话,顾淮俞也吓了一跳,他没有想过秦岩会喜欢上他。但想想秦岩会对他产生朦胧的好感也正常,毕竟他在对方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人很难抵挡雪中送炭的情义。谢惟平平地“哦”了一声。顾淮俞不满,“你哦什么哦,阴阳怪气的。我还没说你呢,你都是我司机了,你怎么又跑去给别人打工了?”他就算不问,也知道谢惟今天为什么来医院,因为谢惟穿着外卖服,手里还提着两份饭。谢惟回了顾淮俞六个字,“闲着也是闲着。”顾淮俞沉默了两秒,然后拍了拍谢惟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小谢啊,你这样努力存款还是零,我觉得你可能努力的方向不对。”他出主意,“要不你还是换一辆快一点的电车吧,省得送晚了,人家给你差评,我可以给你报销买车钱,毕竟有时候我也需要坐。”顾淮俞一边挤着谢惟走,一边问,“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谢惟侧身躲着顾淮俞走,对方不依不饶地追着他。顾淮俞紧贴着谢惟一侧的肩,把他挤到了走廊的墙上。他们奇怪的走路姿势引来不少注目,但顾淮俞还在问怎么样,仿佛谢惟不回答,他就会一直这样问下去。谢惟贴着墙走,始终没有说话,任由顾淮俞玩闹似的一下一下地撞着他。走着走着,一直沉默的谢惟忽然摁住了顾淮俞。顾淮俞不解地抬头,谢惟停下来,“在这儿等我一下。”顾淮俞乖乖地站在墙根,看着谢惟提着外卖盒进了病房。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顾淮俞拿出来,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眼珠子恨不得脱眶。居然是苏见北。他现在在第一部小说世界里,怎么可能接到第二部主角攻的电话?顾淮俞一脸见鬼的的表情,手机还持续在震,他恍惚地接通了电话。他不说话,那边的人也保持着沉默。足足空白了五秒钟,电话里的人率先开口,“淮俞。”虽然有些哑,但确实是苏见北的声音没。怎么回事?难道是串频,还是出现大bug了?顾淮俞动了一下唇,干巴巴地问,“怎么了,学长?”谢惟送完外卖出来,见顾淮俞在打电话,立在一旁剥了枚巧克力糖。苏见北说,“如果你那个朋友下午没事,让他来金鑫大厦的二楼面试,许岸导有一部电影正在选角,看了他的照片很满意。”许岸导演算是苏见北的恩师,他获奖的第一部电影就是许岸拍的。顾淮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满脑子都是这通诡异的电话。他现在的手机是原世界的,为什么苏见北能打通这个号码?聊完正事,苏见北没再说话,但也没有挂。顾淮俞正在进行头脑风暴,实在没心情应付苏见北。“学长……”“你……”顾淮俞跟苏见北的声音同时响起,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又同时停下来。顾淮俞先问,“怎么了学长?”苏见北轻咳了一下,“还是你先说吧。”顾淮俞实话实说,“我没什么事。”他本来是想说没事他就挂了。听到他的话,苏见北一直没声音,顾淮俞还以为信号不好,又叫了他一声。苏见北这才开口,“我能听见。”顾淮俞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但电话那边又静了起来,三四秒之后苏见北说,“我也没什么事,就是跟你说一声。”顾淮俞一头雾水,说什么?说自己没事?苏见北突然说,“有通电话打过来了,就先这样吧,有什么事再联系。”顾淮俞应了一声好。他觉得苏见北今天怪怪的,但更怪的是这部手机。要不是谢惟还在一旁等着,顾淮俞真想把手机拆了看看怎么回事。谢惟没问刚才是谁在跟他打电话,只是走到电梯口,摁了向下的电梯键。红色电子数字从一变为三,电梯门打开,顾淮俞跟谢惟走了进去。从光可鉴影的轿厢,顾淮俞不自觉看了一眼穿着外卖服的谢惟,头顶的照明灯倾泻在他身上,漆了一道冷白的光。走下电梯,顾淮俞看到那辆焊着外卖箱的电车。什么时候焊上去的,昨天还没有呢。谢惟拿出钥匙,插进孔洞,见顾淮俞站在原地没动,他挑眉看了过来。虽然谢惟什么都没有说,但顾淮俞懂了他的意思,拒绝了上车,“我一会儿还有事,你去忙吧,骑车的时候小心。”谢惟眼睫动了一下,没问什么事,淡淡地嗯了一声,拧动钥匙骑着电车离开了。顾淮俞望着谢惟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重新拿出手机仔细检查了一遍。手机没错。角色卡也没有出错,现在他确确实实是在商延世界,而非第二部小说。那到底哪里出错了?顾淮俞百思不得其解,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跨小说的通话。最近疑点一个接着一个,搞得顾淮俞开始怀疑这个狗血的世界要崩盘。看了一眼腕表,离苏见北说的试镜时间不多了,顾淮俞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换了一张角色卡。去到第二部小说,顾淮俞正在书房整理收藏的手办。这个世界的他很宅,轻易不出门,每次出门都是为了苏见北。顾淮俞拿过手机,翻看了一下通话记录。真是见鬼了,这部手机真的有苏见北刚才打来的记录。顾淮俞实在搞不清怎么回事,也懒得多想,赶忙联系谢惟。上次他存了谢惟的电话,事情紧急顾淮俞没发消息,直接打的电话。小谢同学一如既往的忙,铃声响了二十多秒才接通。但顾淮俞不怪他,因为听到他那边有车声,应该是马路上。怕谢惟听不到,顾淮俞的声量大了一些,“你现在在忙吗?”谢惟嘴里像是叼着什么,有些懒散,“在送外卖。”顾淮俞疑心是烟,但此刻不是追查的时候,“我找人给你争取到一个试镜的机会,许岸你知道吧,一线大导演,是他的新戏,你只要把握住这次机会,日薪208不是问题。”谢惟:“不如前景群演挣得多。”前景一天220.顾淮俞:“是万,不是块,208万。”谢惟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顾淮俞晕车严重,这次倒是没叫司机,他扫了一辆共享小黄车,顶着寒风吭哧吭哧上路了。先去商场逛了一圈,速战速决地买了一套衣服,又扫了一辆电池满格的新电车,直奔金鑫大厦。到了地方,顾淮俞将电车停到人行道的指定区域,从车筐拎上衣服朝大厦走去。谢惟坐在大厅的休息区,抬眼就见一道身影从旋转玻璃门进来。那人穿着宽大的羽绒服,脖子裹了一条浅色的针织围巾,碎发半垂在眉上,瞳仁很黑,也很亮,眼尾有一道浅浅的褶皱,鼻子挺秀,下巴跟嘴唇藏在围巾中。他有些喘,像是跑过来的,眼睛四下张望,在对视上谢惟时,明显有了笑意。大厦里暖气充足,顾淮俞顺手解了围巾,折起来放进了手上的纸袋,然后朝谢惟走过。“我就知道你没换衣服。”他把手里的东西塞给谢惟,“给你买的。”谢惟垂眸看了一眼,是一套新衣服。顾淮俞左右环顾,见没什么特别私密的空间,转过头对谢惟说,“去洗手间换吧。”话音刚落,羽绒服里的手机响了。见苏见北打来的,顾淮俞滑下手机屏接听。苏见北问,“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你们到了吗?”顾淮俞的背景有点吵闹,他走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到了,就在大厅呢。”苏见北轻咳两声,像是在压着喉咙在说话,“那你们上来吧,我在16楼,1607房间。”顾淮俞觉得这个房间号有点耳熟,但更没想到苏见北会在试镜现场。这部电影苏见北投了钱,但不是很多,也就一千万而已,对一部体量投资过亿的大制作,这点钱算不上大的投资人。不过顾淮俞也没深想,带着谢惟去见苏见北,临去前去洗手间换了衣服。-苏见北的房间有人在,人似乎还不少,门一开顾淮俞就闻到一股很大的烟味。苏见北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块低调的黑色腕表,哪怕在乌烟瘴气的环境中,他身上也有种清倨不举的气质。顾淮俞闻到烟味,微微皱了一下眉。倒不是闻不了,主要是担心谢惟的烟瘾会被勾起来。“进来。”苏见北测了侧身说,然后转头进去打开了半扇窗户。寒风灌了进来,吹乱了桌上的纸张,屋内围坐在桌前讨论的人转头看了过来。导演许岸也在其中,他手里夹着一支烟,扫了一眼门口,但没看清门口的两人,随后又移开,叫了苏见北一声。顾淮俞拉着小谢同学站到了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小声说,“你忍住。”谢惟眉梢微挑,“忍住什么?”怕人听见,顾淮俞用口型说,“抽烟。”谢惟哦了一声,去摸口袋的烟盒,“你一说我想起来了。”顾淮俞瞪了瞪,先抢他一步,手掏进他的口袋,缴走了里面的烟。觉得分量不对,顾淮俞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竟然是空的。他捏着烟盒往外倒了倒,皱着眉问,“怎么是空的?”谢惟:“就是空的。”顾淮俞:“那怎么不扔了?”谢惟嘴角微提,“留着逗小狗玩儿。”意识到自己被骂,顾淮俞板下脸,学何云娥在谢惟手臂上掐了一下。苏见北低头正在跟许岸说话,余光瞥见吧台旁打闹的两人,走了几秒的神。跟许岸谈完,苏见北拿着两张纸走了过来,顾淮俞一秒变腼腆。苏见北视线滑过顾淮俞,在谢惟身上逗留了几秒,然后开口,嗓音有些哑,“一会儿在隔壁单独试镜,这是你要试的戏份。”听出了苏见北喉咙不舒服,顾淮俞惊讶,“学长,你感冒还没好?”苏见北低声说了一句没事,刚说完他就咳了两声。这几天,四部小说的剧情点都赶在一块了,顾淮俞无可避免地疏忽了苏见北。上次去苏见北家探望过后,他也就只给苏见北打了一通问候的电话,之后就将人晾一旁了。顾淮俞自责了一秒,很快他就大度地原谅了自己。苏见北走后,他挤着谢惟一块看剧本,是一段父子对峙的戏份。虽然只有两页,但争执的前因后果、人物性格、剧情都大致有写,具体细节需要演员自己琢磨。顾淮俞匆匆扫了一眼,大致知道情节后,问谢惟,“你演技怎么样,要不要我教教你?”谢惟回了顾淮俞两个字,还行。顾淮俞早已经不信他口中的还行了,强行将他拽到一边开小灶。作为一个自小就游**在四个“片场”的老演员,顾淮俞觉得教一个谢惟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事实是——手到无法擒来。顾淮俞给谢惟讲演戏的基本理论,分析人物,剖析内心,试图让谢惟代入到角色中。但谢惟还是演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是共情能力差,还是压根不是做演员的料。顾淮俞开始一句台词一句台词地教他,他还是毫无感情,像是机器人在朗读。顾淮俞定定地看着谢惟,这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无可挑剔的,甚至能经得起大荧幕的考验。上帝是公平的,给谢惟开了颜值的bug,也从他身上收走了其他东西。顾淮俞呼了一口气,耐下所有性子,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我们慢慢来,还有一些时间来学习,我再给你演一遍。”谢惟学习态度倒是很端正,坐在吧台认真听顾老师讲课。顾淮俞已经把台词背了下来,他脱稿给谢惟示范这段争执戏。剧本里父子俩矛盾重重,尤其是母亲车祸后,儿子对只知道工作的父亲心生怨恨。他先是讥讽,说起自己跟母亲受的委屈,声音才开始变得颤抖,但眼底仍旧是恨的。顾淮俞的台词说得清楚,激昂地指责父亲时抑扬顿挫,每句重音都跟人物的情绪契合,流畅又自然。表演完,顾淮俞还给谢惟标注重音,哪里该扬,哪里该抑,说得很清楚,恨不能把谢惟变成一个复读机。顾老师正在线教学,忽然觉得不对劲,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顾淮俞抬起头,就见所有人都看着他,包括大导演许岸。他扫视着顾淮俞的脸,像是在研究什么,然后从烟盒抽出一支烟,和蔼地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不等顾淮俞说话,苏见北开口,“他是我朋友,陪人来试戏,旁边的人就是谢惟,我给您看过他照片。”许岸明显更对顾淮俞有兴趣,笑笑说,“陪人试戏是个好活儿,吴觉当年就是陪人试戏,被老袁发掘的。”吴觉是圈内的大前辈,国内国外的奖都拿了不少。听出许岸话里的意思,顾淮俞有些懵。他以后的确是要进娱乐圈的,但那是在他家破产之后,被迫进了娱乐圈。从此他跟苏见北的身份调换,苏见北从被保护者,变成了保护者,而顾淮俞刚好相反。不过这是之后的剧情,现在居然突然提前了。苏见北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许岸打断了,他笑着对顾淮俞说,“你们的戏我看过了,不用再试了,今天就先这样,有消息我会给你们打电话。”试戏很明显搞砸了,谢惟没有失落,看了一眼顾淮俞,用眼睛示意他,“走了,”顾淮俞跟苏见北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随谢惟离开了。房门都关上了,苏见北的目光还落在门上。许岸品了一口茶,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意思。”苏见北的视线滑下,沉默地盯着手里剧本。试镜时间到了,制片人跟选角导演都去了隔壁,只有许岸还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地没动。苏见北跟这位恩师合作过三部电影,很清楚对方的脾气,知道对方有话要说,因此没有离开。许岸抽着烟,用一种闲聊的口吻说,“刚才听见那个小孩儿叫你学长,你们一个学校的?”苏见北把烟灰缸递过去,等许岸弹过烟灰,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点破,“戏里的宋扬叛逆倔强,他不符合角色形象。”许岸:“刚才我认真看了一下他的表演,演得很好,不符合的地方可以修改剧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苏见北:“他不缺钱,不会进这个圈子的。”许岸就是看出那小少爷不缺钱,所以才想苏见北去探探对方的口风。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不是这么说,“你这话说的,电影是艺术品,什么钱不钱的,俗不俗?”在这个圈子钱重不重要,苏见北心里清楚,许岸心里更很清楚。苏见北不欲争辩,只是说了一句,顾淮俞不适合这个圈子。不适合被推到台前,被人评头论足。不适合在满屋的烟味里,跟一群心思各异的人围读剧本。不适合八面玲珑,在有话语权的人面前,端茶倒水,小心翼翼地陪聊陪笑。他就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他的家境也足以支撑他过这样的生活。看苏见北态度很坚决,许岸心下了然,笑笑没再强求。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有长相、有演技的人,没谁是不可替代的。许岸歇了找顾淮俞出演的心思,虽然觉得这人有灵气有天赋,打磨一下绝对出彩。许岸喝了一口茶水,“你真想好出国发展?”苏见北“嗯”了一声。许岸叹了一口,用过来人的语气说,“我知道你们在国内功成名就了,想出去闯一闯,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的,但就是因为年轻,总是看不到眼皮底下的东西。”苏见北抬头,似乎有些不解,“您是在说我的演技?”“不是演技。”许岸直白道:“自从那个小朋友进来后,你的眼睛往他那边至少飘了十次。”苏见北不至于听不出来‘他’说的是谁,抿着唇没有说话。许岸站起来,弹了弹不小心落在袖口的烟灰,“你想好,以后不要后悔就行。”后悔?现在的苏见北不会后悔,但一年以后的他会。这个月的月底,苏见北会提出跟君山传媒解约,然后签下一家在外海很有能量的经纪公司。解约没几天,苏见北被人暗算,喝下所有狗血小说里必定会有的催l情l酒,被顾淮俞碰巧撞见。然后两个人就滚了床单。清醒后,苏见北拒绝了顾淮俞的表白,隔日就坐飞机离开去海外发展。失恋后的顾淮俞浑浑噩噩,不久亲叔叔架空了家族企业,顾淮俞手里的股票变成废纸,像当初的苏见北一样跌落泥潭。在认识的经纪人引荐下进入娱乐圈,但日子过得并不顺心。虽然那人一直在帮他,还曾尝试推火他,但她那些手段除了让顾淮俞染了满身黑料,备受质疑外,没什么太大的成效。后来对方就渐渐放弃他了,顾淮俞在公司开始被其他人排挤,进了剧组也处处受欺负,混了一年多还只是一个小演员。苏见北从国外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只落了难,被生活磋磨的皮毛灰暗,眼里只剩下疲倦的白天鹅。那一刻,苏见北生出了一丝后悔。-离顾淮俞破产还有一个月,离他穷困潦倒地进入娱乐圈还有两个月。现在圈内知名大导突然向他抛出橄榄枝,别不是苏见北中药的剧情要提前吧?1607号房间。顾淮俞突然想起来,难怪他觉得这个房间号耳熟,小说里他跟苏见北滚床单的酒店客房就是这个1607。至于是不是金鑫大厦的1607,小说里没有明写。这对顾淮俞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马上就要不纯洁了。十年前第一次见到苏见北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十年的战线拉得太长了,以至于顾淮俞压根没当回事,如今距离他俩滚床单的这个重要节点越来越近,顾淮俞才后知后觉地发懵。倒是不至于害怕,就是感觉很怪。他不讨厌苏见北,但也没有爱情的那种喜欢,就要这么滚到了一起了。哎。头疼。从金鑫大厦出来后,顾淮俞满脑子都是这件事,一路上一言不发。大概是难得见他这么安静,谢惟掀眸看来,“日薪马上就要208,不高兴?”许导是一个有品位,有眼光的导演,他显然没看上谢惟拿显微镜都看不到的演技。能拿208万的未来新星,从谢惟改为顾淮俞。顾淮俞被逗笑了,但唇角刚弯又立刻,绷直数落谢惟,“你真是干啥啥不行,只能当小白脸。”谢惟并不否认顾淮俞这句调侃,拿出钥匙,将电车推出来,回了一句,“靠脸吃饭不丢人。”“关健你长得也没我白。”顾淮俞把手伸出来,放到谢惟握着车把的手边,孰黑孰白,一目了然。谢惟不与他挣这个头衔,“嗯,你才是小白脸。”这话听着像骂人,顾淮俞跨腿坐在他的车后座上,一副赖住的架势,不讲理道:“你送我回家!”他得回去把学习过的知识,重新巩固一遍,省得到时候被苏见北弄伤。以前顾淮俞看这些,只是小色坯属性发作,今晚不同了,他是抱着端正的学习态度。顾淮俞裹上围脖,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避免被寒**扰。看了一眼裹得严实的顾淮俞,谢惟抬手,拉过他的兜帽扣到他的脑袋上。顾淮俞只露出一双眼睛,仰着头看谢惟。谢惟在他脑袋敲了一下,然后坐到了车上。顾淮俞有样学样,将谢惟衣服上的帽兜罩到他头上,也轻轻拍了两下,像哄不听话的孩子似的。“拍拍脑袋,聪明学得快。”顾淮俞边拍边说。他真希望自己的手也能开光,把谢惟那根与表演绝缘的神经拍灵光了。谢惟拨开顾淮俞,拧动车把说,“牙口不好,只想吃软饭。”顾淮俞想了想。行吧,那他好好拍戏,养活小谢同志。顾淮俞探过脑袋,严肃地说,“有空学学洗衣做饭。”谢惟:“嗯?”顾淮俞:“你牙口不好,自己做饭吃得香”可以吃软饭,但不能吃白饭。他不想在外面当完牛马,在家还要继续当牛马。谢惟又含混地嗯了一声,让人听不懂他到底在嗯什么。顾淮俞这次倒是没有计较,把脑门贴在谢惟挺直的脊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脑袋晃来晃去像个不倒翁。被蹭的谢惟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很稳地骑着车前行。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与他们并排的是一对母子,妈妈骑着自行车,小孩子坐在后面吃糖。看着小孩正在吃一根长条状,红色粘牙的糖,大概有两根香烟的长短,顾淮俞好奇地问前面的妈妈,“这个糖是从哪儿买的?”年轻妈妈略感诧异地侧过头,“啊,你问我儿子吃的糖吗?那是我在网上买的,你搜童年零食,长条糖就能搜到了。”这个妈妈很热心,还从包里拿了一根塞给顾淮俞。顾淮俞兜里有巧克力,给了小孩儿两颗巧克力。绿灯后,他们俩一个直行,一个外拐,顾淮俞挥手跟对方道别。过了十字道口,顾淮俞拆开包装袋,从中间把糖掰成两截,将其中一根塞进谢惟嘴里。“给你。”顾淮俞说,“当烟叼着吧。”另半截顾淮俞含在嘴里,品咂了一下味道,客观的评价,“不怎么好吃。”但不好吃是对的,省得谢惟戒了烟,又改嗜糖了。-跟许岸单独聊完,苏见北并没有留下来看演员试镜,直接乘电梯去地下车库,开车回家。在路上,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很确定,只是匆匆一瞥,那人拐向另一条马路,被路边的绿植挡住了脸,苏见北看得不是很清楚。他回家的路是要直行,但鬼使神差下地换了车道,刚要跟上去,前面的灯由绿变红。等红灯的时候,苏见北的手打在方向盘上,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荒谬,但车道都已经变了,前后左右都是车流,他也不能轻易调头。指示灯变绿后,苏见北还是拐了过去。开车不到五分钟,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顾淮俞坐在一辆破旧的电车后面,吃着一种看起来很粘牙,也很廉价的糖,从他皱眉的表情看,糖的味道应该不是很好。但等他扬起头,稀薄的日光下,那张脸却是轻松怡然的,哪怕眼睛被风吹得有点难受,他也只是眯了眯,被糖色素涂红的嘴巴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那样的表情是苏见北少见的,顾淮俞在他面前是腼腆的、含蓄的、沉默的,很少有这样放松的表情。苏见北皱起眉,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手已经摁响了车笛。顾淮俞明显被吓到了,唇瓣有些抖地转过脸。苏见北将车开过去,摁下车窗,叫了一声顾淮俞的名字。顾淮俞有些惊讶,“学长?”他拍了拍前面的谢惟,对方会意地停了下来,顾淮俞从电车上站起来。苏见北打开车门走下来,他没有看谢惟,对顾淮俞说,“今天天冷,我送你回去,上车吧。”苏见北难得主动开口送他回家,像顾淮俞这种恋爱脑、小舔狗当然会乐颠颠过去。但他不想坐车,一点都不想。谢惟转过头,寒风吹开他额前的黑发,露出凛冽的眉梢,他看向苏见北,淡淡地说,“他晕车。”顾淮俞颇感意外地瞄了一眼谢惟,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晕车的。苏见北按下眉梢,想起顾淮俞父母出车祸双双去世的事,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谢惟,怀疑他是知道了什么。“你家离这里不近,今天温度很低。”苏见北问顾淮俞,“能坚持吗?”他的意思是,顾淮俞能忍一忍坐车的难受劲儿,他就送他回去。顾淮俞支吾着,坚持是能坚持,但不想坚持。谢惟再次插话,“坐车太久他会吐的。”顾淮俞心道,小谢,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发言人!这拒绝的话不能从顾淮俞嘴里说出来,不然违背他的人设。苏见北想起了顾淮俞坐三个小时的车,去山里探班那次,再看他苍白的脸,也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刚才被鸣笛声吓的。顾淮俞父母去世后,他有了一些应激障碍,苏见北多少耳闻过,但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双方僵持的时候,苏见北的手机震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就挂了。但那边的人似乎有要紧事,电话再次响了起来。苏见北不得摁下接听,每句回的都很简短,让人猜不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顾淮俞猜应该是那个想挖苏见北的经纪公司,双方谈得已经差不多了,就差最后签约。苏见北还算有格调,没跟顾淮俞名下的君山传媒正式“分手”,他是不会私下偷签新的经纪约。但如果苏见北真那么问心无愧,他就不会在合同到期的最后一天告诉顾淮俞,他不续签了。苏见北在现实世界摸爬滚打了一圈,深知人性之丑陋。他知道顾淮俞是爱他的,但他不相信顾淮俞的爱是单纯的,没有占有欲,甚至是不计较回报与得失。所以他提防着顾淮俞,怕对方因而生恨,在背地里下黑手。这样的人,苏见北在圈子里见多了,所以跟大经纪公司联系时,他很谨慎,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隐瞒着。林姿也是在很后来,才知道苏见北真正的打算。最终她选择站在给自己付薪水的老板身边,但她打心底里觉得苏见北不该离开君山,也不该这样伤顾淮俞的心。就事论事,苏见北这么做没有错,没有背景的傻白甜在娱乐圈是混不下去的。因此顾淮俞不生气,也不讨厌他。作者可能是想他用最诚挚、热忱的爱去感化苏见北,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无私地爱着他。但顾淮俞觉得没必要,苏见北这样挺好的,他这样的手腕在哪个圈子都能吃开,干什么非要人家相信真爱无敌那套?等苏见北挂了电话,顾淮俞终于有借口回绝他。“学长你忙吧,谢惟送我回家就好,我今天穿得厚,不怎么冷的。”苏见北这才发现他羽绒服都穿上了,脚上的鞋也是加厚的,看来之前他俩也是这么来的。顾淮俞重新坐上电车,从行动到言语,再到态度都在拒绝他。苏见北寂寂无声地看着顾淮俞。顾淮俞裹上厚围巾,“学长,你去忙……”后面的话他还没有说完,谢惟拧动车把走了。顾淮俞还打算上演‘默默目送苏见北离去’的痴情戏码,结果谢惟被搅合成先走的渣男。哎,最后走的从来都是我们小舔狗,哪有小舔狗先走的道理?可惜谢惟没给他机会的开口,车把拧到低,走得迅速又洒脱。顾淮俞只能手动告别,扭着身对苏见北大声说,“学长,我们先走了。”苏见北立在寒风中,人影越来越小。等不见了,顾淮俞赶紧扭过身,缩在谢惟身后躲风。-回到家,顾淮俞迫不及待扒掉鞋,从鞋柜拿出两双拖鞋,一双自己穿,一双给谢惟。他脱掉冒寒气的外套,一头栽进沙发里,把脸埋进羊绒抱枕里。暖和过来后,顾淮俞终于坐起来。谢惟站在沙发上,垂眸平淡地看着他。顾淮俞坐在地上,上面铺着地毯,他背靠沙发,拍了拍旁边示意谢惟坐。顾淮俞的家不算太大,将近二百平米的大平层,被隔断分成起居室、书房、还有游戏厅。因为宅的属性,家里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他多年收集的藏品。想到他没钱后,这些东西都会挂到网上买,顾淮俞的心都在滴血。“你下午没事吧?”顾淮俞拿着遥控器,打开了超大的液晶电视,“没事的话,我请你看电影。”谢惟坐到顾淮俞旁边,顾淮俞熟练地指挥他,“去厨房的冰箱,里面有饮料,还有水果,旁边的柜子是零食,你帮拿过来薯片。”谢惟没说什么,起身去拿顾淮俞要的东西。顾淮俞嫌看液晶电视不够过瘾,打开了家里的投屏。窗帘是智能的,顾淮俞摁下开关,幕布从天花板缓缓下降时,窗帘也自动合上了。屋内光线暗淡,顾淮俞搜索着影片,他想让谢惟看完整版的《楚门的世界》。但又不想看这部影片,因为他每次看完心里都会生出一种怅然若失。他会很认真地想,楚门回到现实世界的生活,肯定不如原来过的安逸稳定,但至少是真实的。可真实有那么重要吗?到底是活在虚假的乌托邦世界好,还是一个充满残酷、冰冷,但有时又美好、温情的真实世界?在顾淮俞眼里,楚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会担忧对方的命运,害怕对方在现实世界失意、难过、不幸福。顾淮俞只会在特别难过的时候看《楚门的世界》,但他现在并不难过,也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谢惟。他希望谢惟永远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希望他永远对未来充满希望。顾淮俞最终选择了一部高评分的电影,也是他喜欢的一部浪漫爱情片。谢惟拿着薯片回来时,正好赶上电影片头。顾淮俞接过谢惟递过来的水,发现水真就是水,不是冰箱里的饮料。顾淮俞皱眉嘟囔,“怎么是水,不是告诉你冰箱有饮料?”谢惟说,“懒得开冰箱。”顾淮俞不满地瘪瘪嘴。这里其实是他的乌托邦,顾大钧到现在还拿他当小孩子管,雪糕一天都不让吃两根,说他小时候体弱,凉的吃多了会生病。他妈生病去世后,顾大钧管得更严了,不让吃不健康的垃圾食品。在这里,顾淮俞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冰箱塞满了饮料、雪糕,还有满满一大柜子的零食,有时候不想吃饭,就往肚子里塞零食。反正他是主角,他不会生病,他想怎么作就怎么作。顾淮俞也懒得去冰箱找饮料,愤愤地打开薯片包装袋。这部影片的年龄比顾淮俞都要大,故事情节很老套,但拍得唯美浪漫。顾淮俞吃着薯片,看身份相差巨大的男女主人公在雨中诀别。雨水顺着女主角漂亮的面庞滑下,那双碧绿的眼睛充满了忧伤,她满含泪水滴望着男主角,说出了电影的经典台词。“我以为只有死亡才能把我从你身边带走,原来残忍的现实就可以。”看到分别处,顾淮俞咔嚓咔嚓地用力咬着薯片,动情处他才停了下来。电影里的黄昏时分拍得很美,有种世界末日的凄凉感。男女主角站在树下,光影从树梢切割而下,明明暗暗中他们对视而立。在无言的沉默中,戏剧的张力被无法放大,音乐响起,男主角跨步上前拥吻女主角,夕阳点缀在他们身后。顾淮俞看到这幕,静了几秒,侧身去看谢惟。谢惟屈着一条腿,拿着水瓶的手搭在膝盖上,背靠在沙发,姿态闲散随意。荧幕在他脸庞投下昏黄暧昧的光,他神色平静,薄唇微抿,下颌线条利索流畅。顾淮俞心神一动,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作者有话说:许给你们的大肥章,不要太爱我哦。月底了,交出你们白白的**,我不鲨。(很凶)感